仆妇将她带到一个叫‘雪松阁’的地方,她在拱形门下便不再往里,里面径直走出来一个寅国公府的随从使役,给苏瑜请了安,然后带着进了雪松阁,苏瑜在廊下看到了萧景仁。
萧景仁依礼给他作揖。
苏瑜笑道:“世子爷别这么客气,说说吧,你将我诓来寅国公府干什么?”
“你急什么,请进吧。”他抬手作势请。
苏瑜跟着他进了一间房,刚到门口,便闻见浓冽的书香墨色,这该是间书房。
寅国公府的书房,能让人随便进吗?
当然不能,所以,当苏瑜看到寅国公和关大学士时,脸色不由得变得凝重。
寅国公和关大学士纷纷朝苏瑜拱手一礼。
苏瑜略略避过,看向萧景仁的神情更加疑虑。细想自己行为处事,没什么地方能招惹到这二位的呀!
“今日将王妃请来,是我等有事相求。”寅国公率先开口替苏瑜解惑。
苏瑜驻足静立,清澈的玉眸徒然沉炽起来。仿佛中,一脉无形的压迫感默默肆放,竟让人有些不自在。寅国公和关大学士面面相觑,他们只偶尔在某个府邸的宴请上远远见过摄政王妃,不曾近距离接触,没想到竟让他二人同时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威慑感。
苏瑜之所以端足了气势,是活了两世总结出来的经验。不论是与商家对头谈生意,还是处理家庭庶务各种麻烦,自己若是先露了怯,便是让人拿捏住了话语权。
寅国公和关大学士原本以为摄政王妃是个好应付的,毕竟没有
女子不愿意做皇后,他们只需稍稍相劝,若真像萧景仁所说那般,此事便能妥贴。
眼下的情形,不得不冷二人微微改观。
“有什么事,能严重到世子爷不能传个话,非得让国公爷和大学士出面求我?”先前在面对岳云眉和霍静芳等人时,苏瑜的声音是带着愉悦的情绪的,现在情绪全无,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萧景仁不作声。
依旧是寅国公说道:“王妃可知我等一直再劝王爷登基之事?”
青蓝透露过,苏瑜并未在意,毕竟登不登基,什么时候登基,那是宣祈决定的事,她没兴趣插手。“知道。”
知道?
她怎么可以这么平静的说出这两个字?难道她不知道一旦王爷登基,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吗?还是她就这么有自信王爷不会贬妻为妾另娶新后?
“听王妃这语气,似乎并不在乎。”关大学士看着苏瑜,他饱读诗书,自然知道这样盯着一个女流之辈不合规矩,可他就是想看透这个二嫁女的心思。他不相信自己活了几十年,在官场上混迹了大半生,还有他看不透的人。
苏瑜噙着唇乐了,她笑望着关大学士,“王爷是什么人诸位比我更清楚,我在不在乎又有什么关系?”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她明白了今日这场赏兰宴的主要目的。
视线先落在萧景仁身上,然后移至寅国公,最后再定定落在关大学士身上,她道:“我大概知道你们想求我什么事了,王爷既然避开这个问题,说明
他是真的并未想好罢,你们来求我,也改变不了王爷的决定。”
关大学士的目光立时落到萧景仁身上,这一幕落在苏瑜眼中,也明了今日此举乃是萧景仁的主意。他为何要这么做?是宣祈授意的?不能啊,宣祈才没这么无聊,他最是知道她怕麻烦。
啊!
苏瑜又想通了,原来如此。
她不该怪萧景仁,反而要感激他哩。
“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宣苑叛国不仅引来诸候小国觊觎大唐天下,更是给了虎视眈眈的北国进攻的大好机会。王爷威名在外,又是众望所归,早一日登基便早一日安定民心,以振军心。”在寅国公和关大学士即将失望的表情里,苏瑜反了口,“且不说我身为王妃,就算是普通的一名大唐市井妇人,也愿大唐早过此艰难关口,还大唐天下一个太平。”
萧景仁内心哗然,他淡淡的盯着她,却在想:这个女人真是精明得可怕,阿爹和关大学士明明什么都讲,她便一而再的猜准了他的心思,以及阿爹和关大学士的心思。
“这么说,王妃愿意规劝王爷早日登基。”寅国公眼睛亮了又亮。
苏瑜笑道:“我与王爷是结发夫妻,他的性子我多少是清楚的。登基之事二位宽心,不出一日,但有答复。”
她只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步子,微转的身形便被透过窗棂弥漫在书房里的日光浸染。这句话适当的点明两点,其一,她与王爷是结发夫妻,是原配嫡系,是不能分开的存在;其二,连答
复之期都精确出来,说明她在王爷面前很能说得上话,王爷听她的。
寅国公和关大学士又相互望了一眼,冲着苏瑜齐齐作揖,“那就有劳王妃了。”
这回的态度比之前恭敬了许多,苏瑜也大大方方受用了。
“事已毕,我就先走了。”苏瑜说。
等到苏瑜离开后,寅国公看向萧景仁说,“她说得这样肯定,真有这么自信?”
“阿爹,我从前跟你一样,嫌弃她是个二嫁女的身份配不上五哥,可是这些年过来,她为五哥不为名不为利,甚至敢为五哥豁出命去,这样的人在五哥心里能没位置吗?”萧景仁认真说道。
“这么说来,大唐的历史上不但出了一个叛国的皇帝,还即将迎来一个二嫁的皇后?”关大学士语声无奈,却又别无选择。
关大学士带着满腔的抑闷走了。
寅国公父子俩送到门口,回转至走廓里,寅国公言道:“你小子故意的是不是?”
萧景仁知道能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阿爹,儿子这么做可是为了朝廷着想。”
寅国公长长地叹了口气,“朝臣们都以为王爷是忧心北国进攻之事,待一切尘埃落定时才会想到登基之事,要是知道他竟是因为想堵朝中大臣们诟病他这二嫁王妃的口,如此儿戏,可是会影响王爷清誉。”
“将来或许有人会反应过来,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朝廷中哪儿有如阿爹您这般神智清明之人?”
寅国公瞪了一眼萧景仁,张了张嘴,又终是什么也没
说。
且说苏瑜回到云悦馆,岳云眉立即殷勤的迎上来,她的热络里有因为诓骗苏瑜的内疚。苏瑜轻轻拍拍她的手,说,“再有这种事,直接说,看在你的份上,还是可以给世子爷一个面子的。”
感受到苏瑜并不怪责她,岳云眉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接下来便是赏绿兰,据岳云眉说,这盆绿兰请了三个花匠精心侍候,真是矜贵得令人匝舌。苏瑜仔细的赏着那盆绿兰,叶长如柳,花香清幽,的确是难得的极品,不怪人家这么宝贝。
在寅国公府逗留到大半下午,众人才散去。
回程途中,衍哥儿在苏瑜怀里睡着了。
蝶依笑道:“今日小公子和瑾公子玩儿得可高兴了,俩人就像亲兄弟似的。”
苏瑜怜笑的目光落在衍哥儿熟睡的小脸儿上,真是喜爱得心都要化了。“这样好,从小有伴,长大就不孤单。”
“这叫什么话,姑娘您还不知道吧,袁嬷嬷私下念叨姑娘几时再怀一胎呢。”
苏瑜愣了愣,随即笑开,“我又不是兔子,一窝一窝的生。而且哪那么容易就怀上了?你们也看到了,阿眉和孙娴也成婚这么久了还没动静呢。”
衍哥儿动了动,车室里的声音小了些。
想到什么,苏瑜说,“雪娇,这里离撷云楼近,你去拿几匹新到的料子送到安荣候府去,就说是我给宵哥儿做衣裳的,再替我去看看宵哥儿,侧面向阿萝打听打听那贺余是怎么回事?”
“是。”
雪娇不敢耽搁,在撷云楼门口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