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瑜坐在马车里往孙府赶,宣祈在没与她商量之下突然来这么一出,肯定有他的用意。
细想之前大街上流传着他与肖三姑娘婚约的谣言,好像是说太后虽是赐了婚,但那旨意宣祈并未接受。这是很扫太后脸面的事,从前知道的人不多,现在突然流传开来,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先不提肖三姑娘会做何感想,天子脚下,那皇宫中太后的寝宫也没离街市多远,这些谣言一旦传进她耳中,会如何的气急败坏,苏瑜不难想像。毕竟她那一世可是亲自侍候过那位主儿的,对于她的性子多少通透。
宣祈的突然到访,可谓弄得孙府人扬马翻。家里惟一能主事的男人便是孙廷柏,周老太太边收拾边派人将他叫来撑门户。
府中使役仆妇大都回避,要么匍匐在地不敢喘大气,等到一双绣着龙鳞纹的靴子在头顶生风而过,个个掌心都冒出冷汗。
前面引路的是大房的孙学武,他颤颤巍巍走在前头,僵着笑,弯着腰,作势‘请’的左手一直抬着,发酸了也不敢放下来,发间细汗顺着耳迹流,奴颜媚骨的模样十分上不得台面。
路过月洞门,宣祈瞧着不远处的待客花厅,屋脊两侧檐角上翘,窗扉雕花精致,院子里花簇清幽,路也很干净,暗道这孙家倒也有些体面。
“唉哟……”
突然一声嚷喊,惹得宣祈侧目。
原是孙学武走到花厅门口打算请宣祈进去,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自己腿脚一时不听
使唤被门槛给绊倒,整个人都摔进厅中。
王爷面前失仪,孙学武吓坏了,忙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王爷恕罪,王爷恕罪,是小民失礼,小民该死。”
孙廷柏让近身小厮搀扶着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暗暗皱眉,这大侄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鄙夷的望了一眼,“草民孙廷柏见过王爷。”
孙廷柏跪在地上磕头,没敢正眼瞧宣祈,只听得一声润厚如钟的冷吟,“请起。”
孙廷柏站起身,请宣祈进屋上坐,宣祈却坐在下首,孙廷柏也不敢坐,只好站着侍候。
孙廷柏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可那些打过交道的人如何与眼前这位相提并论?一时间空气中静谧无比,王爷不说话,他也不敢开口。
宣祈倒自在,狭长的眼眸打量着这厅,四方梨花木架上,各摆了几盆精心侍弄的矮兰,还有两盆芙蕖摆在窗扉台上向阳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着清幽冷冽的花香,甚是好闻。
这厢还没开口说话,外头又接连响起周老太太的脚步声。
章嬷嬷扶着周老太太急步而来,生怕怠慢贵客。站到门口,就见三儿子站着,一位年轻公子不过二十几岁,见着她时立即起身而立。鸦青色青丝直垂,英眉斜飞,那双细长的黑眸,宛若寅夜的鹰,蕴藏着危险和锐利。唇页削薄轮廓分明,那颀长直如劲松的身姿冷傲孤绝,却又彰显着睥睨万物的矜贵和强势。
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直裰,腰间系着冷色的银玉带,袖口隐隐
暗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隐傲般的高贵。
周老太太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拄着拐杖迈过门槛,不经意间目光却扫到门口边跪着冷汗涔涔的孙学武,内心的激动顿时一阵羞窘,这孩子肯定干了什么丢脸的事,不然不会这般惶恐难安。
“老身孙周氏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周老太太边说边跪下磕头。
宣祈完全可以受这一拜,只是碍于苏瑜,他微微侧开半步,没受全礼,“老太君不必多礼,请起。”
周老太太起身,神态恭敬,“请王爷上坐。”
宣祈拱手半揖,“还是老太君请,本王坐哪里都是一样的。”
周老太太活了几十年,自然是人精,王爷这样客气,肯定因为瑜丫头的缘故。但是,“回王爷,礼不可废,还请王爷上坐。”
周老太太没仗着苏瑜倚老卖老,这点让宣祈满意,他也不再推辞坐到主位上,只是他双手一排开,傲视逼人的气势立显无疑,逼得这花厅里的人纷纷低下头去。
“茶呢,怎可怠慢贵客?”周老太太出声问孙廷柏。
孙廷柏低声道:“王爷亲临,儿子自要奉上最好的茶,已经让人去烹煮,马上就来。”
孙廷柏语声刚落,门口就有抹杏粉色的清丽的身影端着桃木茶盘,一步一步,姿态婀娜的走进来。孙廷柏讶然的盯着来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周老太太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冷着一张脸很是不悦。
“孙家女,孙嬉,给王爷请安,请
王爷用茶。”
蒋氏知道王爷到了孙家,努力替自己姑娘争取露脸的机会。她想得很美好,苏瑜是生得好,她家嬉姐儿也不差。又以目前外间传闻来看,苏瑜的正妃之位是没法子憾动,可王府里的侧妃总还是有希望的。就算侧妃没希望,那怕是做妾,也王爷也是她女婿不是?
宣祈半阖着眸帘,冷冷睨着孙嬉,名字倒喜庆,就是这明眼人一望,就清楚她打什么主意的作派,有些让人嗤之以鼻。
宣祈一直没有动作,孙嬉也就那样一直跪着。
孙廷柏和周老太太觉得丢脸丢到天涯海角去了,脸上皆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得很。
良久,宣祈才示意随行而来的青蓝替他接了茶,放到桌几上却是不动。
“起来。”
明明是两个冷漠无情的字眼,却听得孙嬉喜不自胜,因为王爷和她说话了。
“孙家女,孙嬉,谢王爷恩典。”
孙廷柏听着这粘腻的声声,恨不能一巴掌把孙嬉拍出去。他抑制着满腔的羞忿,低声喝,“这里没你的事的,回青晖院去。”
孙嬉羞赧无比的悄悄望了一眼王爷,一颗芳心如火中的粟火,炽烫炸开。“阿娘说,王爷难得来府里,让女儿近身侍候,万不可怠慢的王爷。”
“你……”
孙嬉这是要赖着不走,孙廷柏刚要出声厉喝,门口又进来三抹身影,纷纷跪在宣祈面前请安。
“孙家女,孙婉。”
“孙家女,孙嫣。”
“民妇程孙氏,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
岁千千岁。”
这三个混账又要凑什么热闹?周老太太气得痛苦扶额,章嬷嬷赶忙将人扶住,“老太太,您没事吧。”
周老太太摇摇头,再难堪她也能抵住了。再一看,这母女仨个也是个个打扮光鲜,恨不能挤到最前面去。
宣祈只是想来见见周老太太,和她商量商量迎娶苏瑜的事,可没想过孙家人脸皮厚到难以想象,都想到他跟前凑一凑露个脸。同时又无比同情起苏瑜来,当初在上河县孙家也是有地儿的,偏偏容不下一个小小的苏瑜,还得辛苦她避到偏远的梧桐山庄自立门户。
“都起来吧。”
不改语气里的冷漠,看都懒得看孙玉溶母女仨个。
周老太太没与王爷接触过,但听话听音儿,也知道他有些不高兴了,忙忙告罪,“王爷见笑了,王爷恕罪。王爷可是来找瑜姐儿的?”
这个老太太很精明,一面告罪又怕他真怪罪,所以急着转移话题,“本王今日是特意来拜访老太君的。”
“王爷有事只管吩咐,说拜访折煞老身了。”周老太太隐约猜到王爷到访的目的,心头既为瑜姐儿有个好前程而高兴,又担心今日几房这几个厚脸皮的姑娘掉了瑜姐儿的脸皮,担心瑜姐儿在王爷面前受到轻视。
周老太太刻守规矩,不借着苏瑜拿乔自抬身份,宣祈心生了丝敬佩,“老太君请坐下说话,孙三老爷也请坐吧。”
孙廷柏被点名,心情很激荡,这可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啊,“谢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