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霞万丈。
皇宫正门大开,百官列队井然有序入宫上早朝。
勤政殿,郝守信伺候萧景飏更上玄色龙袍。头戴乌纱帽,眼上特意换了玄色薄纱蒙着。
萧景飏面色严肃,全身散着帝王不怒而威的威严。
郝守信扶着萧景飏去乘御辇,去往紫宸殿。
勤政殿的宫门外,谢良妃探头探脑守在外面。她一身桃色齐胸襦裙,梳着单螺髻,更像一位俏郎君。手里拎着一个青玉酒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发觉萧景飏过来,莽莽撞撞迎上前,喊道:“陛下,妾身来给您送梅花酒了。”
郝守信嘀咕一句:“这么早,就堵在门口了。”面上守礼有度,笑眯眯劝道:“良妃娘娘,莫要误了陛下早朝的时辰。”
谢良妃充耳不闻,咋咋呼呼喊道:“陛下,您的眼睛怎么了?”
萧景飏耐着性子,回道:“良妃,你的心意朕收下了。快退安吧!”转而冲郝守信,厉声道:“摆驾。”
郝守信明白,陛下这是生气了。怪他,一早就放人叨扰御驾。
郝守信摆起黑脸,取过良妃手里的青玉酒壶。唤来几个太监,将良妃架离此处。
萧景飏压着烦躁,上了御辇。
传来谢良妃扯着嗓子呼喊道:“陛下,妾身那还有好多好酒,陛下,一定要来啊!”
声音由近到远,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御辇徐徐走在宫巷中,踏着朝阳平静安详。
宫巷的尽头,崔淑妃脱簪披发,内里只着了寝衣。外面披着绯色披风,冲到御辇旁,娇滴滴唤道:“陛下,妾身新练了舞曲,等着您去观赏呢。”
郝守信都有些烦躁,指桑骂槐道:“兔崽子们,都没吃饭吗?脚程加快,误了早朝,尔等就等着挨板子吧!”
萧景飏置若无闻,并不回应崔淑妃。
崔淑妃追不上御辇,没几下被甩远落后。
崔淑妃的父亲吏部尚书,曾经是梁王一派的拥立者。梁王倒后,其父为表忠心主动将崔淑妃送进了太子府。
先皇登基不久,扳倒梁王费尽心力,以至于积劳成疾,没两年便龙驭宾天了。为避免朝中动荡,朝中重臣的嫡女先皇在位时,做主将人强塞入了萧景飏的东宫。
先帝病逝驾崩,萧景飏继位登基。
江家虽被平反,梁王的旧党依旧独善其身。萧景飏这几年,他并未放弃追查当年江家的冤案。暗中收集证据,只想将那些人连根拔起。
崔淑妃只有一个嫡亲兄长,荒淫好色。靠着老子是吏部尚书,坐上了吏部侍郎的位置。暗中卖官,收敛了不少钱财。
萧景飏对郝守信,斥道:“还不快派人到前面瞧瞧,别又生了岔子,耽误朕的正事。”
郝守信会意,立即派人在前开路。若有人阻挡,一律轰走。
果不其然,慕娴妃亦守在紫宸殿必经之路上。
满脸期待,伸着脖子驻足眺望。远远瞧见御辇过来,沾沾自喜笑起来。
猛地冲过来一群太监,二话不说捂住她与宫女的嘴,将她二人拖到了一旁的岔道上。
慕娴妃花容失色,不明所以被那些人强行送回了自己宫中。
少倾,终于到了紫宸殿。
郝守信搀扶着萧景飏,迈入大殿中。可想而知,引来一众大臣的交头接耳的议论。
萧景飏这一趟微服出巡,打着龙体抱恙的幌子。
起初臣子们还信,久久不能早朝,难免让人猜忌。而后莫峥嵘依令,放出陛下微服出巡的消息。
这些大臣们见皇帝蒙着眼纱,被人搀扶着缓慢前行,当真像患了眼疾一般。
元晟身着武将的官袍,立在人群里,眼中溢出诧异。陛下出行时,带了不少精骑,怎会伤到?
“陛下,这眼睛是?”有人好奇开口。
说话这人正是中书令,颜正霆。他身着象征位极人臣的紫袍,身姿清瘦。面容刚毅,不似一般文臣的谦逊,带着几分盛气凌人。
萧景飏最头痛的就是他的老丈人,中书令。
颜正霆的中书令之位,是先皇崩逝前亲封的。为的是帮年轻的萧景飏,制衡朝中局势。
起初还好,这两年越发不将萧景飏放在眼中了。有的事,竟敢越俎代庖越过萧景飏自行处置。
萧景飏佯装未听见,登上御台端坐到龙椅上。
即便蒙着眼纱,亦让群臣感到帝王般的蔑视。
颜正霆不予计较,还是要给足陛下面子。率先跪地,领着百官三拜帝王。
萧景飏冠冕堂皇说了一些,龙体不适,荒废朝政,深感惶恐的场面之言。
他这头声才落下,颜正霆当即发难道:“陛下龙体违和,为保国之根基,早日诞下皇子才是重中之重。”
见风使舵的臣子,异口同声附和:“中书令所言甚是。”
这般施压,又非第一次。萧景飏从容不迫,敷衍回道:“朕,定会努力。”
既然陛下都应下了,颜正霆又不好再说什么。
萧景飏问道:“刑部侍郎,何在?”
元默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忐忑不安出列回道:“臣在。”元默猜测,莫非是为了奏本上提的有关江婉莹之事。
萧景飏一脸为难道:“朕,近日听闻了一件事情。一女子年幼时,与一男子家定下婚约。到了婚配年纪,男子家却看上了旁人家的姑娘。迟迟不愿与定下婚约的女子成婚,女子想要悔婚,按我朝律法,女方悔婚,与他人成婚只能算作改嫁。朕觉得,这条律法不通情理,元侍郎觉得合理吗?”
元默脸上尴尬,这分明是在说他元家与江家之事。不禁又糊涂,陛下不可能是针对自己。不然明知元晟有婚约在身,也不会让兰凝霜这个公主住到侯府去。
元默思量一番,嗅到了一些圣意。既然陛下提出来了,言外之意是想修改此条律法。
于是,拍马屁道:“回陛下,臣亦觉得甚是不合理。既然女家毫无过错,就不该被定为改嫁。臣,这些日子专研律法,觉得这条律法有不妥之处。”
萧莫言故意表现出十分赏识的样子,问 :“哦?元侍郎说来听听。”
元默觉得这是难得的机会,既能大显身手让陛下看到他的才干,又能讨得圣心大悦。他觊觎已久的刑部尚书之位,成败在此一举。
元默作古正经回道:“回陛下,臣觉得应当将原本的男家无故退婚,女家要将聘礼悉数返还。改为返还半数聘礼,用来弥补女家名誉。还有女子因故悔婚者另嫁,不算再醮。”
元默偷瞄了一眼萧景飏,只是如今有眼纱遮挡,半分也分辨不出喜怒。
此时,有一人站立不住,那就是吏部尚书崔文行。他瞪了一眼浑然不觉的儿子,崔远之。
他这个儿子模样普通,胜在体型高大。一身绯色官袍,倒也衬得风流倜傥。
崔远之素日里拈花惹草,声名狼藉花名在外。玩弄了不少女子,糊弄不过去的,全都纳入府中为妾。正妻还不曾迎娶,原本定下了谢良妃的妹妹。被未来的岳丈谢从善嫌弃,两家闹到了退婚。
崔淑妃与谢良妃互看不顺眼,也有其中缘由。
崔文行觉得陛下是在提点他与谢家之事,自然是惴惴不安。
礼部尚书谢从善眼里闪过欢喜,两家闹得犹如仇人。他小女儿总归是要嫁人,可任谁也不愿戴上个再醮的帽子。
谢从善这个苦主出列,附和道:“陛下,臣觉得元侍郎所言极是,此条律法应当尽快推行。”
萧景飏将众人的反应一览无遗,故意迟疑问道:“崔尚书,觉得可行吗?”
崔文行仗着以为萧景飏看不见,身手拉了一把身旁儿子的衣袖。意在说,都是你这混账惹得事。
崔文行躬身,回道:“回陛下,臣亦赞同此举。”事到如今,满朝文武看着他怎能不同意。何况因此本就与谢从善交恶,趁此也许可化解两家的冤仇。
最后,当然是要问萧景飏的老丈人,中书令颜正霆的意见。
颜正霆误以为陛下在调和,崔谢两家的关系。他一向与谢从善交好,自然愿意推波助澜一把。不等萧景飏开口,抢先道:“陛下,臣亦觉得此举甚好。既然无人有意见,臣定会督促翰林院尽快修订。”
萧景飏压着喜色,皱眉命道: “谢尚书,你们礼部着手,明日便布告天下吧。”
谢从善欢喜应道:“臣,遵旨。”
萧景飏一拍大腿,又道:“户部侍郎张大人来奏,他在林州剿匪灭患,又修渠引水将林州缺水一事解决。此等惠及百姓,功在千秋之事理当重赏。朕,决定封赏张文孝,黄金万两,良田百亩,加封其为户部尚书。”
颜正霆心知肚明陛下去的是林州,为了掩饰微服出访一事,竟将功劳算在张文孝一人身上。张文孝成了户部尚书,尚书台唯独缺刑部尚书这一个空缺了。幸好张文孝没有女儿,不然这后宫怕是要添新人了。
“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元默傻了眼,陛下竟绝口不提对他有何嘉奖。原想着能凭借此次上位,并向陛下求旨赐婚一事。
颜正霆已然领着百官跪拜,元默只能暂且作罢,再从长计议。
早朝散后,萧景飏想着也该去拜见太后了。不然,回头太后又该念叨。便命人,摆驾去了太后所居的祥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