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看不惯。
郭鸣摆摆手,挺烦的:“总归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盯着你们扯呗。”
什么衣服有瑕疵啦,什么送菜不准时啦,有时数目不对报帐错……
零零总总的,平时都睁只眼闭只眼过,现在被淮扬时不时提醒,只得一遍遍算。
加起来才几毛钱出入,真的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
仔细想了想,陆怀安觉得淮扬这一招倒也不算昏招。
估计,他们是打着破坏诺亚在领导面前的好印象。
小事积累多了,总会让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
陆怀安笑了笑,倒是不生气:“说明他们较真,较真好啊,较真的人心细。”
好也不好。
“我来是想提醒你一下,你提篮子这个事,我暂时是给你兜着了的。”
郭鸣也知道,自己算是半只脚踏在他的船上的,要是翻了他不一定能安全。
这一点,陆怀安自然更清楚:“明白的,这事你觉得严重么?”
“我觉得,挺严重的。”
“哦?”
见陆怀安一脸风轻云淡,一点不上心的样子,郭鸣急了:“你是不知道这招数有多恶心人,我是太懂了。”
这招数,他可见多了!
“别看都是些小事,但诺亚之所以现在顺风顺水的,就是因为前面你们做的事贴心,领导看见了,懂吧?”
不然国营饭店送菜的事,怎么着也轮不上烂坑村。
后面更是因为烂坑村和万元户的关系,领导才更上心。
这样发展下去,就算以后诺亚被曝出来是提篮子的,只要补救得好,没准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这样小事慢慢积累,到最后领导脑海中的印象就成了你们是个麻烦厂家。”
再曝出来诺亚的实力不足,又顺道成了撒谎的代名词。
——那还有什么搞头?
陆怀安的观点与他不谋而合,面上却不露半分,只为难道:“可这,我跟你们领导也见不上几回面,想扭转印象真的有点难……”
“那你干实事啊!”郭鸣急了。
这人怎么这么榆木脑袋呢?
陆怀安哦了一声,眼睛一亮:“对,干实事!”
“诶,对!干实事!”见他终于明悟了,郭鸣也松了口气,脸上终于带了丝笑。
“那这……干什么事算实事呢?”
郭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气道:“你自己想啊!关于农民的,民生的都可以的!”
等他走了,陆怀安还在琢磨。
要怎么才能把这事往后拖一拖,又让郭鸣察觉不了呢?
毕竟,淮扬找他们麻烦,真是太好了呀!
听了他的话,沈如芸都忍不住笑:“郭鸣要是知道了,估计得气死。”
“哈哈。”
这倒是真的。
沈父沈母特地请人看了日子,结果初六那天是个好日子。
原本想着春天再结婚,现在只能提前了。
“初六好啊!”沈父眉眼舒展,笑的很开心:“春上要做秧,要播种,怕是大家不得闲。”
刚好趁着过年,大家伙都有空闲,也可以一起热闹热闹,回头到山里再办一次,也不影响什么。
赵家也没啥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于是沈父沈母就顺理成章的留在这边过年了。
年前,陆怀安给村里提供了两头大肥猪。
家家户户分到了肉。
钱叔原本是想把家里的三头猪全杀了的,谁成想,果果死活不肯。
“这是我的好朋友!”她不敢进去,因为自己的好朋友太大了。
但是要她放弃,那也是不可能的。
瞅瞅那大白猪,再瞅瞅脚边这丁点大的小闺女,钱叔哭笑不得:“这是猪啊!”
“不,是我的小花花!”
她的好朋友都是以颜色命名的,黑狗是小黑,花猪理所当然叫小花。
这头猪背上有些黑点儿,倒是挺好认。
到底没拗得过她,钱叔一挥手:“算了算了,不杀了!”
闺女喜欢就留着吧,等她尝到肉味了,回头想吃再杀就行了。
于是,其他两头猪都迎来新生,唯独小花得以幸存。
钱叔说话算数,当真扛了半头猪回去。
一半给自家,一半给周家。
“老哥好这口,喜欢吃肘子,过年让他也高兴高兴!”
反正他也不靠这养猪挣钱。
周乐诚跟着他一起回去,倒是可以帮着提些东西。
“那果果……”
钱叔犹豫了两秒,还是摇头:“我给小兰说了,让她帮我照顾着点,我明后天就回来了。”
村里重男轻女的风气太重,上次回去果果有些吓着了,马上过年,给她添堵他看着也难受。
反正他爸妈也不喜欢小孙女,倒不如干脆让他一个人承担得了。
陆怀安帮着分完猪肉,又给村长说了一下,说他请了人,晚上过来放电影。
就在这晒谷坪里,各自带个小板凳就行。
这倒是热闹,可惜钱叔得走了。
沈茂实开着车过去,送他们到车站。
“路上小心点啊。”陆怀安帮忙把东西递上车。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这条路,钱叔闭着眼睛都能走。
陆怀安给准备的袋子,他直接手提着了。
这是陆怀安给周叔和钱家的礼物。
钱叔回去,先去了趟周家。
把东西给了,然后才扛着剩下的回家去。
到了家,他妈迎上来,乐呵呵的:“果果呢?我买了蜂蜜呢,还做了粑粑,她上次……”
“她没来。”
钱妈脸上的笑僵住了,瞪着他:“你说啥?”
“这,我看你们上回不喜欢她,把她给吓哭了,寻思着大过年的不给你们找晦气了……”
钱爸一摔手里的竹蜻蜓,拿起扁担就要抽他:“谁不喜欢她了!就你跟她面前瞎说,我说她上回可喜欢姥爷了,咋舍得不回来……”
好一顿埋怨,钱爸钱妈气得中饭都没给他吃。
钱叔不敢作声。
他们这,咋一回一个样儿呢?
晚上啃了个冷馒头,钱叔没敢反抗。
第二天一早,他刚起来,准备去找老周聊聊天,就看到他爸妈也打包好行李了。
“你们这,咋的了?”
钱妈瞪他一眼,还没消气儿:“咋的了?我看我孙女去!”
上回那见面多短,当时尽惦记着儿子了,别人说果果是个拖油瓶,不然老钱随便找,他们也觉得有些道理。
人在气头上,当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虽然不是有意的吧,总还是让小姑娘受了委屈。
可回头一琢磨,这心里头啊,真不是个滋味儿。
每天晚上,都想起果果那小脸蛋上淌着的泪水。
尤其是想起她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越想就越懊恼。
就后悔,特别后悔。
好好收拾了一番,想着这次回来一定要对她好点,结果这不争气的傻儿子,居然没把人带回来。
钱爸一拍桌子:“发什么愣啊!还不赶紧的!”
一辈子没出过门,要不是为了看孙女,他们才不会去开介绍信呢!
钱叔哦了一声,还有些迟疑:“那猪肉……还有……”
“让你伯爷帮着熏呢,回头再吃。”
“……”
行吧,钱叔也没得说了,这就走呗。
才住了一晚上,又回去了。
到了县里的时候,他想起自己还给老祝带了东西,便带着家人一道过去了。
老祝看到他,高兴是高兴,就是神情有些不对。
“咋了?”钱叔看出点意思,逮着个没人的间隙拉他出去抽烟:“兄弟有难处了?”
这个……
“难处,倒不算难处,就是确实有点为难。”老祝抽了两口烟,才皱着眉头道:“你……当初说你结婚的媳妇姓什么来着?”
说起前妻,钱叔敛了笑,叹口气:“李菊英,李哥他妹,你记得吧,当时他说要死了,让我们过去见一面来着。”
那么多朋友,只有他赶了过去。
“当时那环境,也就你有胆子去。”老祝神情复杂,抬抬下巴:“我当时也想去来着,我媳妇拦下了。”
她的理由也很直接。
人要死了,为什么不找亲戚,不找近邻,千里迢迢找朋友?
要么为了托孤,要么是想求援。
他就这么点本事,过去了怕是帮不上忙,只能陪葬。
“果然,最后是托孤。”老祝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太实心眼了。”
对朋友毫不设防。
钱叔无言以对,这确实是他的毛病。
“不过你要不是这么个性子,也不能混得这开。”至少,他们不会这么交心。
拍了拍他的肩,老祝摁掉烟:“李菊英过来找过我,问我跟你有没有联系,估计以后这些个朋友,她全会找一遍。”
钱叔心一跳,眉头紧皱:“她有没有告诉你,她找我做什么?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跟你绝交了。”老祝嘴一咧,摊手:“她说是想找你复婚吧,还说想女儿了,哭得挺可怜的,我给了她十块钱打发走了。”
要不是了解过个中情况,还真可能会被她糊弄过去。
钱叔沉默地抽着烟,没作声。
“她妈改嫁了。”老祝也没什么卖关子的想法,直说是他媳妇套出来的话:“她妈好像早知道她不能生了,自寻出路了,亲戚跟她妈吵了很久吧,反正都是他们的事,李菊英……没插手的余地。”
吃绝户,还真挺可怕的。
尤其是李妈这种要改嫁的,当然得有点伴身钱。
争来争去,李菊英反而成了最没有发言权的。
“所以她又想起我,想起果果了。”钱叔冷笑,摁灭了烟:“谢了兄弟,回头我跟大家伙儿都打声招呼。”
老祝撞了他一下,揶揄地笑:“我还怕你会心疼呢。”
“心疼个屁。”钱叔自嘲地笑了笑,指着胸口:“我现在这里只放了果果,没空操心她的事。”
救世主?谁爱做谁做去吧!
他只想赶紧回家,好好陪着果果过春节。
三人风尘仆仆赶回去,幸好还赶到了晚饭。
晒谷坪放电影,连着放三天。
这几天天气还不错,都出了太阳,晚上也不是特别冷。
天黑得早,吃过晚饭,锣鼓一敲,电影又开场了。
附近的村民们闻讯都赶过来,晒谷坪人山人海的。
郭鸣还特地带了领导过来,宣传陆怀安心系村民,反哺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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