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禀性难移

林和平摔懵了。

三岁以后再也没摔倒过的林和平被周建业抱起来, 还在晕眩中。

周建业忍着笑拍拍她身上的雪,半抱着她到拐角处,轻轻捏一下她的脸, “多大了, 还能摔着。”

林和平的三魂六魄归位, 不禁抽一口气。

周建业顿时顾不上调侃他, “摔疼了?”

“你还敢说!”林和平抬手想拧他, 怎奈周建业穿着军大衣,除了露在外面的脸再也没别的。

两人独处时,林和平都不好意思朝他脸上捏。

林和平又不是周建业,光天化日, 更不好意思, 朝他脚上踩一下, 膝盖处顿时传来钻心的痛,林和平不禁龇牙咧嘴。

周建业又想笑, “这就是传说中的打在我身,痛在你心吗?”

林和平转身就走, 然而双脚一动, 两个膝盖同时警告她, 切勿嚣张。

周建业见她停下来, 确定腿摔的不轻。

外面太冷, 周建业很担心, 也不敢让她撸起裤脚,“买什么东西?我去, 你在这儿等着。”

家里还有一点猪肉和几个鸡蛋,周建业别闹她,林和平没打算出来, 肉丝鸡蛋面也很好。

可来都来了,还摔一脚,不多买点,林和平感觉对不起她的膝盖,更不敢让周建业一个人去,否则他能把农贸市场买回家。

从周建业兜里翻出二十块钱,买两斤五花肉,两斤排骨和一条鱼和一棵大白菜以及些许萝卜。

回程周建业一手拎着菜一手拉着老婆,走到一半碰到出来遛弯的人,被调侃感情真好,林和平都没敢甩开他。

拐去食品厂,周围没人,周建业开口道,“你平时也能像现在这么乖——”

“那你得上天。”林和平不想听他贫,随即就问,“要不要把大哥大嫂叫过来?”

周建业道:“几点了?”

林和平扒开周建业的衣袖,“十一点半。他们早上吃得晚,现在还不该做饭。”

周建业问道:“是你去还是我去?”

林和平想说她去,又担心她一个人碰到她娘,再控制不住脾气,跟她娘打起来,“你去吧。”

周建业不意外,但没立即去。到卧室确定林和平没伤到骨头,周建业才去找他哥。

今天没太阳,北风还一个劲吹。

周建业到村小就看到他哥家的房门紧闭。

轻轻敲一下,门开了,一家三口在客厅坐着,周建业进去就忍不住说:“屋里烧着炉子,还关这么严实,也不怕煤气中毒。”

段芬芳笑着说,“卧室那边的窗户开着呢。”

“那也不能让孩子坐在火炉边。”周建业看一眼炉子,还封的好好的,“我跟和平刚刚买了很多菜,中午去那边吃吧。”话音落下,看到窝在他哥怀里的小丫头抬起头,周建业试着拍一下,小孩立即冲他招手。

周建业惊呼,“她认识我?”

“她想出去。”周建军道,“刚刚就闹着要出去。”

周建业接过去,“那就出去。嫂子,她的小被子呢?”

段芬芳正想让他等一下,闻言自己愣了一瞬间,“你都没带过孩子,竟然知道给孩子包起来?”

“我见过猪走。”周建业发现她身后的椅背上搭个东西,拿起来一看果然是小被子,把侄女儿捂得只露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叔侄二人就往外走。

到清河村中央的大路上,碰到几个人蹲在路口聊天。

周建军和段芬芳还没过来,周建业就停下来等他们,顺便问,“这么冷的天,在这儿干什么?”

“穿得厚也不冷。”说话的人五十来岁,脚上穿着一双麻绳编的鞋。

这种鞋现在城里没有,但二十年前周家有,周父的。

里面放满麦秸,跟棉鞋一样暖和。

棉鞋不能当雪地鞋,这种鞋可以,因为有个很高的的鞋跟,且是木头做的。其实就是改良版屐。

周建业小时候偷偷穿过几次,又见他们戴着耳套,穿着做工很粗糙的羊皮衣服,确定他们真不冷,就走近一点。

小孩忍不住推额头上的被子。

几人注意到这点,都忍不住问,“周同志,你跟和平啥时候也生一个?”

“过两年。”周建业随口道。

“两年是几年,还就是两年?”

两年后林和平就三十一了,周建业道:“两年!”

“那你得生个儿子。一男一女正好凑个好字。”

周建军和段芬芳过来,正好听到这句,互相看了看,想说什么,看到几人又把话咽回去。

到厂里,吃饭的时候,工人都去上班了,段芬芳才跟林和平说,“我跟周老师之前还担心孩子大了,村里人会不会在她面前说漏嘴,今天发现村里人已经把林林当成我们生的。”

“不是当成,是大伙儿都知道这种事不能说。”林和平道,“除非特坏的那种人。清河村没有那么拎不清的。”

周建业点头,“还有一点和平没说,乡里乡亲要在一起住一辈子,不是世仇,他们也不敢乱说。你俩与其担心村里人,不如担心你们以后的同事乱嚼舌根。”

周建军不由地想到首都,想到首都就想到他那个难缠的岳母,问段芬芳,“爸妈最近打电话有没有提到岳母?”

段芬芳摇头。

周建业不信,“你母亲幡然醒悟了?”

段芬芳给她女儿喂一口鸡蛋羹,叹气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怎么可能啊。主要是爸妈不用买衣服,也懒得出去逛,买菜什么都是保姆去,我妈进不去,在家闹,他们也不知道。”

往年段芬芳的母亲闹也是去她和周建军单位闹。

如今俩人走了,又不是未成年人,她到学校闹也没人搭理她。

林和平闻言很担心,“赶明儿见到大嫂,不会打大嫂吧?换成我娘,我娘就敢。”

段芬芳苦笑,“你以为我没挨过?比起打,她骂的更难听。”

“那怎么办?”林安宁忍不住问。

段芬芳看一眼怀里的小孩,“那就请假,在家照顾林林。”

小孩以为段芬芳喊她,抬头冲段芬芳咧嘴笑笑,就推段芬芳的手,提醒她还要吃。

周建业看到这一幕,问:“还不会说话?”

“最近想说话,说不清。”周建军接道。

周建业记得他那个混账儿子,像这么大都能蹦出好几个字了,冲小孩说,“林林,叫爸爸。”

林和平朝他脚上踩一下。

周建业忍着痛把她的脚移开,面不改色地问:“也不会走?”

“能站稳,不敢走。”周建军说着话忍不住看一眼小孩,“最近我都不敢想象,她就这么长大了。”

林和平道:“明年这个时候,就该会自己吃了。等到后年,你要抱,可能得嫌你烦。”余光看到小孩瞅,转向小孩,“看什么?说的就是你。”

小孩见林和平面带笑意,以为同她说笑,伸出手要林和平抱。

周建业担心林和平想起上辈子的女儿,伸手把小孩截走,“嫂子,我喂她,你吃点吧。”

林宁宁开口道:“姐夫,你不会。”

“不会的是你。”周建业瞥他一眼,就喂小孩吃饭。

林宁宁心说,等一下就得哭给你看。

然而,直到他吃饱,小孩没哭,反而因为屋里暖和,吃的舒服,开始犯困了。

段芬芳给小孩换上尿布,就把她放林和平床上。

饭毕,林平安和林安宁去刷锅,林宁宁倒垃圾,屋里只剩林和平他们。周建业开口问,“大姐有没有来信说今年春节怎么过?”

段芬芳接道:“大姐夫他们去爸妈那儿,让他弟弟一家陪老人过年。初一下午再回去。”

周建业放心下来,次日就跟林和平调方便面配料。

连吃好几天方便面,吃的林宁宁听到面就反胃,也到农历新年。

今年跟去年一样,林和平的二婶把孙氏和林老汉叫去他们家。跟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看春晚,都跑去村小那边看的。

周建军把电视搬到外面,声音开到最大,小孩子点几个火堆,全村坐在一起,看得津津有味,林老汉却觉得没意思极了。

半夜回到家,林老汉就拿话探孙氏,发现她不像去年听到“和平”二字就跳脚,正月十五当天,就拿五块钱,去街上买六斤猪肉,跟孙氏说两斤留着他们吃,四斤留她去娘家。

孙氏依然大发雷霆。

林老汉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还是不行。

这些事林和平不知道,也没空管,因周建业回部队了,林和平便带着弟弟妹妹,跟周建军一家去部队陪他过元宵节。

刚分开几天就见面,周建业高兴地想把他媳妇儿搂在怀里亲亲抱抱,碍于人太多,只能跟小侄女玩抛高高。

小姑娘乐得嘎嘎大笑,段芬芳心惊肉跳,“建业,别扔那么高,吓着她。”

“不高。”周建业接回孩子,道,“你觉得高,是因为我身高腿长手臂更长。”

张政委端着菜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周建业,不逮住机会就显摆你自己,能憋死吗?”

“我不过陈述事实。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觉得我在显摆。”周建业看一眼怀里的小孩,“对吧?林林。”

张政委忍不住说:“她知道你是谁吗?”

“我是她二爸。”周建业举起小孩,“林林,叫爸爸。”

林和平眉头猛一跳,“周建业,别乱教!”

周建军不以为意地笑笑,“别担心,林林还不会喊——”

“baba!”

周建军脸上的笑容凝固。

周建业愣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就问,“林林,是不是你喊的?再叫一声,我们还玩抛高高。”

“ba——ba!”

茶杯往段芬芳手里一塞,周建军上去夺回孩子,“林林,喊爸爸,我才是你爸爸。”

小孩儿扭头找周建业,伸出小手,“baba……”

周建军呼吸一窒,转向周建业。

周建业慌忙说:“我可以解释。”

“段老师,抱住。”周建军把孩子递给妻子,指着周建业,“你是不是偷偷教过她?不说实话,今天,我立即去找你们师长。”

“什么事找我?”

带有疑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周建军看过去,不是周建业的师长又是哪位。

“周建业又干什么了?”师长走近又问。

周建军压下心中怒火,“他教林林喊他爸爸。”

“啊?”师长以前是周父手下的兵,比周建军大十来岁,是看着他长大的。

周建军一直没有孩子,师长也替他犯愁,没少在家跟他妻子嘀咕,还不如跟段芬芳离婚算了,找个有孩子的女人结婚。

从周建业口中得知,周建军有个女儿,特别乖巧好养,师长打心眼里替周建军高兴。

看到周建业心虚的模样,师长意识到是真的,就找东西。

张政委立即把他的小马扎递过去,示意师长,“砸他丫的。”

师长顿时哭笑不得,“周建业,瞧瞧你的人缘。”

“我就教一次。”周建业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视线从他师长移向他大哥,“你当时也在。我让林林喊声爸爸,你跟刚刚一样说不会。不对,你闺女会喊爸,你这个当爸的不知道,说明你不尽责,还好意思怪我?”

周建军张了张口,“我——”

“别听他胡扯。”师长替周建军说,“能不能喊出来,什么时候能喊对,孩子不知道。但这么大的孩子,也不可能乱喊。周建业刚才有没有叫林林喊他爸爸?”

周建军连连点头。

师长道:“结案了。”转向张政委,“板凳递这么快,不怕我走了,他给你穿小鞋?”

张政委忙把小马扎收回去。

师长朝段芬芳走去,冲孩子拍拍手,“喊伯伯。”

小孩睁大眼睛打量他,眼中尽是好奇。

师长转向周建军,“看到没?孩子跟我不熟,都懒得张嘴。周建业不止教一次。”

林和平问:“周建业,你偷偷教几次?”

“我没偷偷教。”周建业脱口而出。

师长立即说:“光明正大的教。想要个孩子,你不会自己生?”

周建业不禁瞥一眼林和平。

林和平不明白,对上师长的打量,轰一声,脸通红,立即躲到房里准备晚上吃的菜。

师长小声问周建军,“怎么回事?”

“厂里忙,不能兼顾。”周建军压低声音说。

师长心说,那就让老人带。一想到他老领导六十多了,还在首都,不好到处走动,把催生的话咽回去,然后让周建军一家去他家。

周建军上次过来,师长开会去了。俩人多年不见,也没同他客气。

他俩走了,林和平准备的汤圆也没剩下,全进周建业肚子里。

吃太多的结果就是,林安宁和林宁宁坐小马扎上看电视剧,周建业靠在床头,林和平给他揉肚子。

林宁宁偶尔回头看一眼,他姐夫舒服的眯上眼,不禁摇了摇头。

周建业道:“羡慕?”

林宁宁微微摇头,“我算是知道姐为啥不想生孩子。”

周建业心说,你姐担心生出个不孝女,“没钱没房,生了没地儿养。”

“才不是。”林宁宁道,“因为姐照顾你一个已经很累,不想再给自己增加负担。”

周建业不禁转向林和平,问道:“他什么意思?”

“你对他太好,把他惯的不知天高地厚,连衣食父母都敢调侃。”林和平实话实说。

周建业拿开她的手。

林宁宁拔腿就跑,结果跑太快,砰一声,撞到半开的门上,顿时疼出生理盐水。

周建业乐得大笑,结果笑的肚子疼,哼哼唧唧让林和平再给他揉揉。

林安宁见状,待不下去,拽着林宁宁回招待所。

林和平送他俩到门口,关上门就忍不住叹气,“你不能给他俩做个好榜样吗?”

周建业心说,我都没嫌你弟弟妹妹没眼色,大半夜了还不回去,你还好意思嫌弃我。

撩起眼皮看她一下,周建业掀开被子钻进去,拍拍身侧,“我更想给儿子做个好榜样,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