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业想绕着村子转一圈,让村里人知道林和平的丈夫不再是段其智,他的妻子也不是别人,是林和平。
看到以前从未见过的孩子,周建业又觉得没必要,今生跟前世真的不一样,“宁宁该放学了,我们去接你小宁爷。”
三毛吸吸鼻子,“接小宁爷得骑自行车,小宁爷不喜欢大汽车,喜欢自行车。”
周建业惊讶,不禁转向还未离去的林和平。
林和平开口说:“宁宁没见过这种车。他觉得能有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这辈子就值了。”
然而,前世弟弟连自行车都没骑过。
林和平想到这点就难受,“我和你一起去。”
“你干啥去?”孙氏大声说,“去和面烙饼。”
林和平的二婶王氏手里的剪刀抖两下,险些戳到另一只手,“和平是周家人,建业还在呢。”
周建业不敢掺和老婆与丈母娘之间的战争,试探着问:“我等会儿再去?”
王氏开口道:“别听你丈母娘的。和平,快去。再耽搁下去,宁宁该回来了。”
“小宁爷比我多上一节课。”小三毛大着胆子开口说。
周建业看一眼手腕上的表,十一点半,快放学了,“和平,走吧。”
林和平不怕她娘,打开车门坐进去,故意问,“娘,要不要我从饭店买点饼?”
孙氏下意识想吼她,你钱多没地儿花。
王氏开口道:“别气你娘,赶紧去!”
周建业掉转车头,慢悠悠往外走,目送他的不再是满眼疑惑,一个个都笑呵呵地问,“建业,干啥去?”
周建业这个重活一世的家伙,即便前世今生第一次来清河村也不知道什么是羞,高声说:“去接宁宁。”
“姑爷,你知不知道路啊?”小三毛的小手紧紧抓住车座,小脸努力装作震惊,“我知道。”
林和平担心周建业又吓着他,“你给我们指路。”
小三毛抬起小手,又想抓车座,发现他没摔倒,又抬起小手,“走到西边大槐树,一直往北就能看到小宁爷的学校。”
林和平笑着夸赞,“三毛真厉害。”
小三毛不由地挺直胸膛,“姑奶奶,我考试能考双百分。”
林和平往前坐一点,摸摸他的小脑袋,“赶明儿也去宁宁学校上学。”
小孩的腰塌了,苦着小脸说:“宁宁小爷的学校要考试。”
“我相信三毛能考上。”林和平道,“担心考不上也没关系,过两年让宁宁给你补课。”
小孩下意识转身,看到车座又忍不住转回来。
周建业见状,很想逗小孩。余光注意到林和平,担心林和平朝他背上掐,把调侃的话咽回去,“去后面坐好不好?和你姑奶奶说说话。”
坐在对于小孩来说很大很大的大汽车上,小孩很高兴。随着车子动起来,小孩一会儿担心车撞树上,一会儿又担心他飞出去。
听到周建业的话,小三毛连连点头,“我和姑奶奶坐。”
周建业把他递过去。
小三毛靠在林和平腿边,觉得有了依靠,放松下来,脸上也多了些许笑意。
林宁宁的学校是青潭镇唯一一所中学,也是青苗县唯一一所有高中的乡镇中学,县里对这所中学很重视,初中部的师资力量没法跟县一中比,也没比县一中差太多。
在青潭中学读书,不用住校,也不用在学校吃,很是省钱,以至于每年小升初,这所中学都要通过升学考试控制人数,不然没老师教。所以小三毛才说林宁宁的学校要考试。
青潭中学位于青潭镇,离清河村五六里路,开车只需几分钟,骑车只需十几分钟。
林宁宁没四个腿的轿车,也没两条腿的自行车,只能靠自己的双脚。担心回去太晚饭菜凉了,下课铃一响,书本往书桌里一扔就往外跑。
老师习惯了学生奔命一般的模样,看到学生把门撞的咣当响,非但没训斥,还提醒他们路上别贪玩。
林宁宁伴随着放学铃声跑到校门外,看到往他家去的路中间有辆吉普车,不禁嘀咕,“谁停车这么不长眼。”
“你姐夫!”
林宁宁脚步一顿,往四周看看,不见他大姐,又想到他大姐不可能来接他,家里又没自行车,就绕过绿色的车,继续往南去。
“小宁爷!”
林宁宁再次停下,“三毛?”循声看去,车门上多出一个小脑袋,“三毛,你你怎么在这儿?”
三毛缩回去,“姑奶奶也来了。小宁爷,快上车,我们回家吃肉。”
“上——上什么车?”林宁宁结巴了,大吉普跟他有啥关系。
林宁宁刚刚那句话的声音不小,周建业听得一清二楚,“上你不长眼的姐夫的车。”
“啊?”身边的车门被推开,林宁宁朝里看去,“段其智?你咋长变了?”
林和平见他说个没完,“赶紧上车,路上和你解释。”
“哦,好。”林宁宁条件反射般坐上去,看清楚他姐夫的长相,细长脸变成国字脸,单眼皮变成大双眼皮,顿时知道压根不是同一个人,连忙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把之前周建业应付亲戚邻居的那番话说出来,林宁宁惊呆了。
回到家,从车里下来,林宁宁还没回过神。
看到长辈们,林宁宁忙跑过去,一手抓住娘,一手抓住他二婶,小声问:“我姐夫变了?”
王氏难得看到他们老林家的皮孩子变成二傻子,笑着问:“这个姐夫咋样?”
林宁宁下意识回头,周建业已把夹克外套脱掉,穿着黑西裤和白衬衫,同穿着黑裤子和白衬衫的林和平走在一起,莫名觉得两人很般配。
以前林宁宁没少嚷嚷段其智配不上林和平,等他赚了钱,一定把他姐从段家抢回来云云。
王氏见他不吭声,就知道他怎么想的,“你这个姐夫是大学生,还是军官。”
林宁宁猛地转向他二婶。
“最重要对你姐和咱们都好。”王氏小声说,“去你房里看看就知道了。”
林宁宁想问他房里有什么,就听到他二婶喊他二叔打水洗手,等一下吃饭。
林宁宁跑屋里,看到正堂有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平时他看书的桌子上还有一包糖。
“这些都是我的?”林宁宁还没出来就忍不住大声问。
小三毛甩甩手上的水,看到他小爷手里的糖,使劲点一下头,“姑爷给你买的。”
林宁宁很想很有骨气地说,别以为这点东西就能收买我。一想到屋里的自行车,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嘟囔道,“我都长大了,买什么糖啊。”
周建业闻言,压低声音说:“你这个弟弟真矫情。”
林和平小声说:“以前十八就没了。”
周建业手里的毛巾啪嗒掉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和平。
林和平捡起来,低声说:“为了赚钱去首都找我,初中毕业去窑厂上班,窑厂倒塌。”
后面的事林和平不说,周建业也能想象出来,“……对不起。”
林和平把毛巾递给他,“提前跟你说,是我打算把那个股权给他。他大学毕业再告诉他。以后想做什么做什么。什么都不想做,当个吃喝玩乐的咸鱼也行。”
周建业把毛巾洗洗,拧干递给林和平,瞥一眼往堂屋去的林宁宁,“以前就敢去窑厂,你这个弟弟是个有志气的,不可能甘心做一条咸鱼。”
“不矫情?”林和平看着他问。
周建业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十六七岁的孩子,都矫情。我——我大哥像他这么大整天悲春伤秋,烦的我都想揍他。现在也好了。”
林和平不知他话里的真假,一看到她娘端着菜出来,和周建业去堂屋。
林和平和周建业坐下,就招呼老村长吃菜。
天气渐渐热起来,林家今天做了两条鱼和两盆肉,不吃就是浪费,老村长没跟她客气。
林和平给小三毛夹几块肥多瘦少的五花肉。
小三毛乐得见牙不见眼。
林宁宁也想夹肉,发现他看中的那块肉在他新姐夫那边,手伸出去又缩回去。
这个可把林家人惊得不轻。
林宁宁什么时候这么胆小过。
周建业看到少年人有点不自在,还偷偷瞥他一眼,把面前的肉盆和他面前的鱼肉盆调换一下。
孙氏皱眉,“别惯着他!前天给和平做两个鸡蛋饼,就给他一个。再这么下去,早晚得惯坏。”
王氏羡慕有学问的人,偏偏她儿子读书不行,所以特别疼比她儿子小两岁,读书极好的林宁宁。听到妯娌的话,王氏不乐意,“说得好像你没惯一样。你没惯咋不让宁宁烧火,也不让他打水?”
孙氏张了张口,“他,他得做作业。”
王氏又问:“星期天呢?”
孙氏说不出话了。
林宁宁通常晚上就能把作业做好,星期天可劲儿的玩。实在没人玩儿,就拎着木桶,扛着鱼竿去村西头,也就是前往青潭镇的那条路边钓鱼。
周建业许久不曾见过一家人吵吵嚷嚷,嘻嘻哈哈的一幕,顿时觉得心里很踏实,再也没有那种恍恍惚惚不真切的感觉。
周建业笑着说,“宁宁正长身体,需要多吃点。”
“和我一样。”小三毛忍不住开口。
林和平给他夹一大块鱼鳃肉,“这个没刺。”
小三毛又咧嘴笑了,“姑奶奶也吃。”
林和平嗯一声,发现他爹在吃馒头,“爹,菜不吃过一夜就臭了。”
王氏接着说:“对,建业买的肉还剩一大块,今天不吃明天也得臭。”
孙氏早已打算好,“用盐腌起来。”
“这么热的天,你打算放多少盐?”王氏问。
这个细节孙氏没想到。
林和平见她娘又说不出话来,莫名想笑,“还剩多少?”问她二婶。
王氏:“五六斤。”
林和平:“二婶割一点,再给村长大哥割一点,剩下的晚上炒了吃。早点做饭,建业晚上还得回去。”
“还走?”孙氏惊呼。
王氏不禁说:“你们不办婚礼,今天就是你俩大喜的日子,咋还分开住?”
林和平提醒她:“我和段其智结婚那天,也是各住各的。”
王氏接道:“所以你俩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