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沛听到这话之后,神情变得恍恍惚惚的,他呆呆愣愣的看着若晨,许久都未曾说话,无边的愧疚压得沈沛喘不过气来。过去的回忆一点一点的浮现,心疼和无措,在这一刻全部都涌现。他怪过许多人,怪过母后,怪过没有看住若冉的暗卫,怪过若冉的不告而别,怪过南山镇的百姓们。却没想当真相居然是这么残忍。
沈沛最应该怪罪的人,一直都是自己。
若冉的痛苦,悦悦的痛苦,都是他造成的。
“还有吗?”沈沛的声音有些低沉,仿佛问出这句话就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若晨看着沈沛这模样,心里怨怼也不知不觉少了许多,只不过他的语气依旧是不怎么客气的。
夹枪带棒的,还时不时带着一些讽刺。
这其实是大不敬,只是沈沛从未和他计较什么。
若晨知道这是沈沛对自己的纵容,归根究底的原因还是因为阿姐。
正因为知道这些,若晨的心里才更加烦躁,明明那么珍惜阿姐,连他都可以纵容,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王爷,您还想知道什么?”若晨其实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关于姐姐和悦悦的很多事情,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但是若晨一直都知道姐姐的心思,是不希望这些事情被沈沛知道的,若晨原先并不清楚阿姊为何要隐瞒,可看着这样的沈沛他忽然明白了。
阿姊大概是不想王爷愧疚。
“什么都好,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只要是关于阿冉的都可以告诉我。”沈沛此时此刻心情糟糕透了,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悦悦时候的场景,小小的孩子不会说话,只是用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盯着人看。
她看着沈沛,一直看着沈沛,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就用自己的眼睛一直看着他。可沈沛那个时候并不喜欢悦悦,他并不知道悦悦是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若冉到底受了多少苦,只觉得她是个让人讨厌的存在。
他以为,这是若冉和别人的孩子,他以为,这是若冉背叛他的证明。
从不知道,那是若冉费尽心思留下来的宝贝。
“阿姊生悦悦的时候难产,那一天极其凶险,大夫和稳婆都让阿姊放弃孩子,可阿姊却不愿意,非要留下孩子,还让我保证就算她有什么意外,也不能怪罪大夫和稳婆。”若晨想起那天的经历,只觉得那撕心裂肺的焦灼还历历在目,其实一开始若晨是并不喜欢悦悦的,尤其是知道悦悦是沈沛的孩子之后,他的心中更是不愿。
只是那个时候,若晨没有办法,只能接受,阿姊那时候的情况太过于糟糕,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阿姊喜欢孩子,若晨也只能接受她。
看着孩子一点一点的在阿姊腹中长大,若晨的心也渐渐的松动了,四个多月的时候,孩子会动了。
那时候若晨才不过十四岁,还是个半大的少年,自然不会有太多的避讳,他头一次隔着衣服,隔着阿姊的腹部,感受到那个孩子的动静时,若晨的心里滋生出了一种名为责任的感觉。
他虽然不是孩子的父亲,可他却是孩子的舅舅。
那一刻,若晨明白了一种感情,他明白了什么叫做心甘情愿。
他对着悦悦,就是心甘情愿的。
五六个月的时候,孩子动的越来越频繁,若晨时常会发呆,想的久了,就会期待那个孩子的出生,所以说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八九个月的时候,孩子即将要出生了。
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可孩子难产,那一刻谁都不知道若晨的心里究竟有多纠结,他不是若冉,对这个孩子其实没有特别多的感情,他对孩子的感情全部都来源于姐姐,姐姐喜欢,他也会喜欢。
可当这个孩子要威胁到姐姐生命的时候。
若晨当然是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她。
只是他没有这个资格放弃,阿姊不愿意放弃。
若晨虽然心中无奈,可也只有接受的份,稳婆和大夫都说太过凶险,什么保大保小,根本就保不住,只有放弃孩子和他们一起死去的风险。
他忐忑不安的等着老天爷眷顾他,眷顾姐姐,等着那个孩子出生。
从白天等到了黑夜,又从黑夜等到了天明。
直到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啼哭声,若晨紧绷的神情才逐渐的放松了下来,他看着那个瘦巴巴的孩子,心中百感交集。
可是一开始的时候,若晨是拒绝抱那个孩子的。
因为那个孩子的出现,害得他差一点点失去了姐姐。
他心中期待着悦悦的到来,也欢喜着悦悦的到来,可是半大的少年依旧在心里堵着气,他总觉得自己那么容易“原谅”悦悦,就是对姐姐的背叛。
若晨生了悦悦很久很久的气,直到那个孩子一点一点的长大,当舅舅的才和孩子和解了,其实若晨一直都没有告诉姐姐,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阿姊腹中的孩子是什么模样,可真正看到悦悦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是什么模样都没有关系。
只要是悦悦的模样,就很好。
他在看到悦悦的那一刻就觉得,是悦悦就好,是她就是最好的。
沈沛一直都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还能说点什么,难产也有轻有重,他何曾想过当初的情况会那么的凶险?
午时用膳的时候,席间的气氛有些压抑,不仅仅是沈沛的情绪不太好,就连若晨也是一样。
他们两个沉默的坐在一块儿,完全没有早上那欢快的气氛。
沈沛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事情,而若晨是因为又想起了这些事情。
若冉完全不知道这两人讨论的事情和自己有关,还以为他们俩又开始彼此不对付。
她不太想刺激沈沛,就去问了若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若晨看着沈沛,知道秦王殿下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可以回过神来,他虽然想看沈沛难受,但是不想让姐姐知道这些事,况且看着天之骄子的秦王殿下这般失魂落魄,若晨也渐渐的有了一点愧疚。
便找理由搪塞若冉,“王爷就是有点担心,毕竟王爷和我不一样,我有经验,他没有。”
若晨说的这个经验,是照顾孕妇和新生儿的经验。
这经验他是真的很足。
若冉狐疑的看着若晨,怎么觉得他笑的有些不怀好意,“小晨,是不是你和王爷还说了什么别的?”
不然沈沛怎么会变成这样?
“没有的事。”若晨飞快的反驳,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王爷就是问了我一些关于悦悦小时候的事儿,毕竟照顾刚出生的孩子非常不容易,可能是被打击到了吧。”
若晨没有说的太明白,这些话也不算是说谎。
毕竟沈沛问的真是关于悦悦的事情呀。
若晨也不怕若冉发现什么,沈沛也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一顿饭下来,沈沛吃的食不知味,若晨却心情好极了,心中多年的怨气得以纾解,原本就是一件开心的事儿。先前若晨一直都觉得,这件事情是没法解决的,姐姐受的苦沈沛也不会知道,可谁让秦王殿下自己主动送上门来。
对于若晨而言,可不就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吗?
“小晨。”若冉有些不太赞同的看着若晨,她看着沈沛那模样,只觉得头有点儿疼,今儿个晚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的休息。
万一沈沛又要开始担心怎么照顾孩子可怎么办?
若晨却只是笑,并不在意沈沛是什么模样,比起阿姊受过的苦,他这会儿只是伤心些,难过些而已。
可比他当时的遭遇要好多了。
那会儿若晨可以为自己真的要见不到姐姐了。
“等等我打算带悦悦出去玩,姐姐若是不大舒服,就在府中好好休息。”若晨许久未见悦悦,想到了当年的事情,当舅舅的心里又开始愧疚起来。
沈沛听到这个提议也没有反驳,只是叮嘱若晨要好好的照顾悦悦。
“王爷放心吧,下官照顾悦悦已经很多年了。”
一直没有什么机会照顾孩子的沈沛:“……总之,你们自己小心。”
若冉看着他们俩一唱一和的,很想告诉他们,自己真的一点儿不舒服的地方都没有,可他们非不相信,一直认为她很脆弱。
不管是若晨还是沈沛。
担心起人来,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是臆想的,一个是亲身经历的,就算若冉想要反驳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好,一会儿你带悦悦出去玩,我在府中好好休息。”
若冉无聊至极,想着一会儿是要去给孩子的衣服选花样,还是再去睡一会儿。
翠香和环春这些天在给孩子准备贴身衣物,两个侍女并不知若冉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两个人也不介意,本想男女各准备一些的,若冉却觉得太过于浪费,便让她们选了男女都可以用的颜色。
沈沛这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用过了午膳之后,若晨带着悦悦出了门,留他们夫妻二人好好的说话,若晨觉得这件事情秦王殿下瞒不了多久,但是这件事情可不能是他说出去的。
所以还是快点儿溜走吧。
若晨离开之后,沈沛便陪着若冉散步,而后去了书房处理公务。若冉就靠在软塌上看书,煮煮趴在脚踏上打盹儿,夏日炎炎,虫鸣阵阵,她没一会儿就困了,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手中的书被人收了起来,身上也盖上了一床锦被,她也没有太在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却看见了坐在她身边的沈沛,正不知在翻阅着什么。
他一直注意着若冉的动静,见她醒来冲着她轻轻的笑了笑,“阿冉,你醒了?”
“王爷什么时候过来的?一直在这里吗?你有事找我?怎么不喊我?”若冉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问题一个接一个的问了出来,她知道沈沛最近很忙很忙,也知道是沈沛不愿意打扰自己休息,但是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很困,就像是今天,明明已经睡了许久,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犯困。
“来了没一会儿,见你睡的好好的,就不舍得喊你起来了,我没什么事找你,只是没瞧见你的时候,心里会有些慌。”沈沛见若冉问起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户部的公务也已经处理好了,他让四喜把公文送了回去,户部的官员们对于秦王殿下的率性而为早就有所耳闻,见他愿意好好的干活,也就没有多计较什么,本来么他们也没资格过问沈沛的事儿。
见这位爷肯好好的办事,只觉得这是天大的喜事,哪里敢提别的要求?
沈沛坐在若冉的身边,若冉见他一脸温和的模样,好奇的蹭了过去,躺在他的腿上看着他,“王爷,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是不是小晨和你说了什么?”
沈沛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若冉会这般敏锐,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不是一直觉得本王最近怪怪的吗?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
“不一样。”若冉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总觉得今儿个沈沛看自己的眼神里还多了一些愧疚。
“你今天看起来特别的奇怪,小晨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若冉非常的好奇,她想大概没有一个孕妇有她这样的经历。
不仅仅要怀孩子,还得在怀孕的同时哄着自己的丈夫。
夫君平时都好好的,可就在这件事情上太过于战战兢兢,像极了惊弓之鸟。
她总觉得这是老天爷看自己怀孕没有什么反应,见她过得太过舒坦,所以才特意派沈沛过来折腾她的。
偏偏她还不能有什么不满。
沈沛轻轻的摸了摸若冉的脸,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把若晨给卖了,好在秦王殿下并没有纠结多久,在妻子和小舅子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妻子,“若晨告诉我,你当时看到了那张通缉令,也因此心情不好,才会导致悦悦早产的。”
孕育一个孩子,本就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从孕育到出生,会发生很多很多的事情,早产加上难产,也难怪悦悦会先天不足。
虽说孩子不说话和这件事情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可难保不会让人多想。
就算大夫说悦悦是因为自己不愿意说话,但一开始若冉也把这个情况和悦悦早产这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若冉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决意不再提起的事情会被沈沛给知晓,那通缉令她看的清清楚楚,逃奴这两个字一直都刺痛着她的心,这件事本身就让她难受,以至于一发不可收拾。
她就算再怎么安慰自己,也只能沉默的接受这一件悲苦的事实。
通缉令上的逃奴两个字,更是让若冉明白,她和沈沛之间的天堑,永远都无法跨越。
“王爷还记得这些做什么?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我都已经忘记了,而且悦悦会早产是因为我心情不好,我心情不好的原因有很多很多,和通缉令并没有直接关系。”若冉安抚着沈沛的情绪。
可沈沛却一丁点儿都不相信,“怎么可能会没有关系?”
那通缉令是自己命令俞长胜下发的,虽然过后沈沛就后悔了,但这件事情他无从狡辩,就是和自己有关系。
“那通缉令我就看到过一次。”若冉试图和沈沛讲道理。
岂料秦王殿下的脸色愈发的诡异起来,“那通缉令我也就下发了一次。”
若冉:“……”
沈沛:“……”
他们俩都沉默了下来,没想到事情居然那么凑巧,就那么一次,还被若冉给看到了。
“之后,我就让俞长胜把通缉令撤了回来。”
沈沛当时太过生气,说话也有些口不择言,的确是有迁怒的成分,可不过也只是短短的一瞬,谁知道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相信我。”沈沛忙不迭的开口解释,就怕若冉会想太多。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的,王爷不需要一直道歉,这件事情我也有错的。”
若冉当真就看到了那么一次,之后在什么地方都没有瞧见过了,她原本还以为是地处偏僻,那曾想那通缉令就是昙花一现。
沈沛没有想到就只有那么一次,还被若冉看到了。
若冉也没有想到,那只是沈沛雷霆震怒之下唯一的发泄。
所有的阴错阳差混在一起,才会变成这样。
如今想起来,只觉得唏嘘不已。
“若晨还说,你生悦悦的时候难产,一天一夜都没有把孩子生下来,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放弃?”沈沛的声音有点沙哑,他知道若冉昔日难产,却不知道会这般凶险,连大夫和稳婆都让她放弃了,足以证明情况有多么的严重。
“我舍不得呢。”若冉这会儿想想也不知道那是从哪里来的勇气,明明心里也害怕的不行,可是她很喜欢那个孩子,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在腹中长大,感觉到她一点一点的动静,所有的情绪都交织在一起,是她所有感情的寄托。
若冉怎么舍得让那个孩子死去?
“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吗?王爷不要在想这件事情了,你不要耿耿于怀,我也并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若冉说的都是真心话,可她知道沈沛心中的愧疚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瓦解的。
“如果不是本王去问若晨,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也不告诉我?”
若冉的确是这个打算,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算她说的再多,沈沛知道的再多,她把当天的每一个细节都复述的清清楚楚,可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已经发生了,如今提起来,也不过是徒增伤感,她本想隐瞒沈沛一辈子的。
“王爷不必觉得对不起我,我如今也好好的,很多事情你并不能未卜先知,会造成那样的局面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若冉从不否认自己的任性,也从不觉得自己是悲哀的,就算当初的日子过得在痛苦,在艰难,她也没有抱怨过,因为那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她选择隐瞒,选择离开沈沛,选择独自一个人生下孩子。
也许对悦悦并不公平,也许对沈沛也不公平,可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决定,留下来麻烦会更多。等着孩子一点一点的长大,若冉心中的庆幸也越来越多。
那是自己心心念念要护着的孩子,她可以肆无忌惮的通过悦悦想念沈沛,还不用被任何人知道。
沈沛的心中不仅仅是愧疚,还有着深深的遗憾,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弥补过去,他缺席了悦悦的出生,缺席了悦悦的成长,甚至连担心和害怕,都是后知后觉的。
只要一想起这些,他的心情就不会好。
“可是王爷,人不管怎么活,都是会有遗憾的。”若冉的声音很是温和,她尽力的安抚着沈沛,不让沈沛继续沉溺在这些回忆当中,“就算当初我们没有因为误会分开,也许还会有别的遗憾。这天下并没有什么事情是十全十美的。这一点你想必也是清楚的不是吗?”
“可是……”
“正因为我离开了,所以王爷才收复了北漠十三城,才去了西南,解救了数以万计的百姓,让他们不至于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王爷,不要再想那些假设了,那些假设一点意义都没有,只有这些事情才是真实的,只有这些事情才是最有意义的。”若冉从不会去追忆那些过去。
那些遗憾的过去都已经发生了,何必还要让自己难受,让彼此难受?
倒不如坦然的面对这一切。
若冉话让沈沛陷入了沉思当中,他其实并没有若冉说的那么好,至少在一开始他去参军,当真不是为了要保护那些百姓们,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去逃避,“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可是,结果是好的不是吗?”若冉缓缓的伸出手,拽住了沈沛的头发,一点一点的捻在一块儿转圈圈,就像是沈沛从前喜欢的那样。
“不是你说的吗?过程如何不重要,结局更重要呀,我们如今不是好好的吗?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若冉温柔的看着沈沛,这笑容同样也感染了沈沛。
他缓缓的俯下身,把若冉紧紧的抱在怀里,事情他都明白,道理也都清楚,也都懂。
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可是……
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就会难过,会心痛,只因为那个人是若冉。
所以,沈沛才会觉得,是自己的不是。
“可我还是觉得,你受苦了。”
若冉原本早已经忘记的酸涩和痛楚,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浮现,她当真没有什么好遗憾和不满的,因为有沈沛在的缘故,她所有的遗憾和心痛,都会被治愈。
她可以很确信的告诉自己,她的选择和坚持都没有错。
曾经的痛苦和磨难,也都会变成欣喜和期待,“只要你一直陪着我,我就真的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往后余生,也只有喜悦和庆幸。
沈沛却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甚至连一句承诺的话都没有说出口,千言万语大概都没有办法诉说出他如今的感受。
在那天之后,若冉就发现沈沛又变的不一样了,不仅是在照顾自己这件事情上,还有就是体现在悦悦身上。
悦悦只要不上课的时候,沈沛不管多忙都会抽时间带她出去玩。
这一天也还是一样的,沈沛提前一天就处理完了所有的公务,从宫里把悦悦接了出来,说是要带悦悦出去玩,就他们父女两个,单独的。
若冉已经被禁止出门很久了,即便如今孩子已经满三个月,都没有太大的危险了。
可沈沛还是不让,若冉倒也无所谓。
悦悦虽然有些遗憾不能和娘亲一块儿出来玩,可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能出去玩总是很开心的,她牵着沈沛的手走出秦王府的大门,整个人好奇的不得了,“爹爹我们今天去哪里玩?”
“悦悦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沈沛把悦悦抱起来,举的高高的,沉甸甸的分量然他感受到了异常的满足和安慰。
“爹爹,我想要小糖人。”悦悦被沈沛举得高高的,不受控制的咯咯直笑,清脆的笑声让沈沛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他只要一想到曾经,差一点就要失去悦悦,心中的情绪便怎么都控制不住,如今听见女儿的要求更是毫不犹豫的满足,不过是一个糖人,沈沛觉得便是悦悦想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他都会去想想法子的,“悦悦,无论你想要什么,爹爹都会答应你的。”
他把女儿抱在怀里,许下了一个无比郑重的承诺,随着若冉腹中的孩子渐渐的长大,沈沛对悦悦的愧疚也越来越多。
所有人都在欣喜和期待若冉腹中的孩子,可只有当爹爹的在心疼女儿的曾经。
至于这件事情是怎么让沈沛联系在一块儿的,就是若冉也不清楚。
她甚至觉得,秦王殿下已经越来越不正常,迟早会把自己折腾疯掉。此时此刻若冉非常的庆幸,幸好她只是怀胎十个月。
还差半年左右孩子就能出生了。
悦悦完全不知道父亲的声音里有多少的愧疚和心疼,只知道自己即将拥有一个小糖人,兴奋的不行,她牵着沈沛的手,走街串巷的去找糖人。
小小的糖人并不贵,只是有很多孩子在等,沈沛自然也是耐心十足的带着悦悦在一旁等着,像极了普通的父女。
买到糖人之后,他又带着悦悦去买了别的。
父女俩兴奋极了,一个付钱付的开心,一个买东西买的开心,配合的非常默契,说是天衣无缝也不为过。
若冉在秦王府收到消息的时候,笑了许久,先前皇后还担心他们有了孩子之后会忽略了悦悦,可如今的情况却是沈沛觉得他对不起女儿,让女儿受了不少苦。
沈沛这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弥补还是为了悦悦开心,若冉不得而知。她只知道,这父女俩的感情如今是突飞猛进了。
悦悦回家之后,三句话不离爹爹。
买完了糖人之后,沈沛便带着悦悦去了玲珑阁买首饰,他先前带若冉去过一次,铺子里的掌柜自然对沈沛记忆犹新,这回见秦王殿下带来了一个小姑娘,稍稍转动了一会儿脑子就知道了悦悦的身份。
掌柜的见过宠媳妇和宠女儿的,可从没见过秦王殿下这么宠的。
适合小姑娘佩戴的首饰和珠钗原本就不多。
好看又适合的就更少了。
悦悦头发又少,头上根本就戴不了首饰,都是用发带绑起来的,四岁的小娃娃,哪里知道这些首饰的价值,这些东西在悦悦的眼里,甚至还不如手里的糖人好看。
她兴致缺缺的看了一会儿,就说不喜欢。
沈沛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悦悦还年幼的事实,便给悦悦买了许多叮当响的镯子。
至于是金的还是玉的,他也不在意,唯一的要求便是悦悦喜欢,“其他的等悦悦长大了之后,爹爹在给你买。”
铺子里的姑娘们纷纷看着悦悦,更是羡慕的不行,她们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羡慕完了秦王妃,还要来羡慕姝宁郡主。
羡慕秦王妃,是因为她有一个好丈夫,如今羡慕姝宁郡主,大抵是因为她有一个好爹爹。
父女俩买完东西后,本打算去酒楼吃饭的,这是沈沛头一回独自一人陪着悦悦,他非常享受这样的时光,他想在第二个孩子还没有出生之前,尽可能的多给悦悦一些回忆,属于他们两个人彼此之间的回忆。
悦悦完全不知道亲爹这些千回百转的心思,对她来说有好吃的,有好玩的就足够了。
只是饭吃到一半,户部的官员就找了过来。
能找到这里,想来也是去了秦王府没找到人。
黄河决堤,事情十万火急,沈沛本想把悦悦送回去,又不放心让别人送,还是悦悦善解人意,要陪着沈沛一块儿去户部。
户部衙门里,户部尚书带着户部所有的官员们忙的脚不沾地。
沈沛父女俩一出现,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沈沛也顾不上他们的惊讶,开口询问如今的情况如何。
大家伙儿虽然有些惊讶,可到底是大风大浪里头经历过来的,也没有多言什么,很快就把目光从悦悦的身上收回,有条不紊的开始忙碌起来。
悦悦对这样的事情早已经见怪不怪,毕竟从小耳濡目染,陪着娘亲和舅舅做事的时候,她一向都是自己玩的。
悦悦乖巧的坐在沈沛的身边,摆弄着手里的镯子,拿着镯子滚来滚去,玩得不亦乐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小桌子上睡着了。
沈沛见了之后示意他们等一等,脱下外袍把悦悦抱在怀里,随后就让他们继续说。
户部官员看着秦王殿下这熟练的姿势,心中更是吃惊,都说秦王殿下宠爱姝宁郡主,他们原本还以为只是传言,如今一看的确如此啊。
黄河决堤事关重大,他们一直讨论到了深夜,才总算是理出了一个章程,沈沛没有回府,晚宴都是在户部用的。
他来不及交代什么,消息都是让人送去秦王府的,若冉本想过来户部把悦悦带回去,但又怕沈沛知道了以后瞎担心,免得节外生枝,就没有多提什么,安安心心的在府中等候。
悦悦便陪着父亲一块儿待着,没有丝毫的抱怨,甚至都没有吵着要出去玩。
她醒过来又睡过去,最终在沈沛的怀里睡得香甜。
直到夜深了,快到宵禁时分,户部官员三三两两的散去,他们瞧见沈沛怀里抱着的孩子,一个两个由衷的感慨,“秦王殿下好福气,姝宁郡主聪明懂事,乖巧可爱,臣等看着当真好生羡慕。”
沈沛听见他们夸赞着悦悦,唇边泛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当爹的好生骄傲,一点也不懂得谦虚,“本王的女儿,自然是极好的。”
可户部的这些官员们,却在天马行空的想着,按照秦王殿下这宠孩子的架势,日后到了姝宁郡主选夫婿的日子。
可怎么办好哦。
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