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玥宫内。
气氛非常的凝重,皇后言出必行,说了不让任何人去管沈沛,就不准任何人前往,她在殿内坐着,沈沛就在殿外跪着。
母子两个没有见面,谁都没有说话,沈沛一早出现,便跪在了外头,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昂首挺胸的跪着,像是无声的抗议,皇后如何能不知道沈沛的态度?
认错?请罪?怎么可能?沈沛就是过来威胁她的,以为这样她就会心软了是吗?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太阳渐渐的升起,兰玥宫传了午膳,陶嬷嬷本想着给沈沛送过去,却被皇后呵斥,“本宫平日里太宠你们了是吗?都把本宫说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
陶嬷嬷心疼的不行,跪在地上求皇后开恩,“娘娘,那是秦王殿下啊……”
不是什么犯了错的宫人。
“娘娘,王爷他自小金尊玉贵的,如何受过这样的罪?您如何舍得啊……”
皇后的心里如何能不疼?可她却倔强的别开眼,不去看陶嬷嬷,也不想去看外面跪着的幼子,倔强道,“他既然那么喜欢跪,就让他跪个够。”
陶嬷嬷见主子在气头上,也不敢去规劝什么,只能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时不时的往外头张望着。
皇后瞧见陶嬷嬷的举动,却只当做没有瞧见,她想起自己对沈沛的期许,对沈沛的爱护,从以前到现在,只希望幼子可以一生顺遂,哪里能够想到,沈沛人生中所有的挫折、所有的悲伤,都来自若冉。
他因为那个侍女,时常的忤逆自己,还因为那个侍女一走了之,三年未曾归家,只顾着自己的悲伤。无视她和丈夫的思念,如今更是为了那个侍女,要威胁自己?
不答应他,就一直跪着不起来是吗?
皇后心中恼恨不已,沈沛依仗的是什么?不就是仗着她疼爱他的心吗?
不然,他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情?
“可是娘娘……外边日头毒辣,天气燥热……王爷如何受得住?”陶嬷嬷苦口婆心的劝,也不仅仅是为了沈沛,更是为了皇后,她伺候皇后多年,哪能不清楚皇后对沈沛的疼爱?
“如何受不住?”皇后不答反问,话语里夹枪带棒,“他多能吃苦?去了北漠三年未归,陛下连发那么多道诏令都不能把他召回来,毒日头晒一晒也好,刚好空一空他脑子里的水。”
皇后把话说的非常明白,不许任何人为沈沛求情,兰玥宫的宫人们自然也不敢多话,主子正在气头上,谁会想这时候上赶着去触霉头?
陶嬷嬷只能悄悄的差人去把消息分别递给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
消息是先往御书房送的,恰巧太子也在御书房,父子俩这一次倒不是为了相互推脱奏折的,而是为了苏穆的请求,在犯愁
苍玄帝看着跪在下首的苏穆,只觉得自己这皇帝当得,着实不容易,“苏爱卿啊……你说的这件事情,委实有些难办……”
这秋闱近在咫尺,这时候说要报名,这……这哪里能办得到?
苏穆如何不知道这事?
可这是儿子头一次求他办事,这要是办不成,岂不是有损自个儿当父亲的威严?
“求陛下成全臣的爱子之心……臣这么多年,都没有尽到过照顾这孩子的责任,如今孩子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要参加来年的春闱……若是,若是错过这一次,岂不是又要等三年?”苏穆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声泪俱下。
为了演的逼真,还用大拇指揩了揩泪,“陛下……臣求陛下恩准。”
苍玄帝:“……”
倒也不必如此情真意切,这怎么还哭上了?
“陛下,犬子已经十七了,若是……若是再耽搁三栽,岂不是要二十了?”
“苏爱卿,苏爱卿莫要如此激动。”苍玄帝见到苏穆哭的声泪俱下,少不得得安抚一番,吩咐太子把苏穆搀扶起来。
同时心中也对苏穆的想法非常的不理解,不过是十七……听苏穆方才的语气,还以为他这宝贝儿子三十七了,过了三年不也才,二十嘛?怎么就这么激动了?
沈靖非常配合的起了身,谁曾想苏穆一点儿也不配合,错开了沈靖的手,往旁边挪了挪,“陛下,您不答应臣,臣就不起来了。”
苍玄帝:“……”
沈靖:“……”
苏元帅这是在做什么?他还记得自己是一国元帅吗?
这般如同后宫妇人威胁人的惯用手段,为何苏穆可以做的得心应手?
苍玄帝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内监过来禀报,说是兰玥宫的宫女过来了,瞧着像是陶嬷嬷一直带在身边调·教的。
苍玄帝摸了摸胡子,便宣了宫女觐见,而后看向苏穆,“这一会儿宫人们过来,你总不愿她们看着你堂堂一国元帅跪着吧?”
苍玄帝本想给苏穆一个台阶下,让他这会儿顺势就起了,莫要跪在地上,岂料苏穆已经半点不稀罕自己的脸皮,“臣求陛下成全,若是陛下不答应,臣就长跪不起。”
苍玄帝眼角抽了抽,也不想管苏穆,直接宣了宫女进来,在得知宫女是有关沈沛的事情要禀告之后,便让宫女直说。宫女看着苏穆在场有些难以启齿,倒是皇帝陛下半点也不介意,“苏爱卿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宫女听到苍玄帝的话,便跪在下首,无奈出声道:“陛下,太子殿下,秦王殿下如今跪在兰玥宫外头,一直都不肯起来,娘娘大发雷霆,不让任何人去看王爷,也不准任何人求情……”
苍玄帝:“……”
沈靖:“……”
父子俩听见宫女的话,都觉得好生荒唐,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回事?怎么都用上了这套戏码?
苍玄帝挥了挥手,让宫女退下,一脸无奈的看着苏穆,“朕的儿子学了你这一套,敢情是你教的?”
苏穆别提有多冤枉了,他这是豁出去了脸皮,谁知道秦王殿下也用的这一招?
难不成,武将的脑子都是一样的?
苏穆想入非非,行动却半点不含糊,磕了几个头就开始解释。
“臣并不知情,自从昨日和秦王殿下分别之后,就再也未曾碰过面。”苏穆一番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他如何能知道秦王殿下干了什么?
苍玄帝无奈的按住额头,打发人过去兰玥宫看了看情况,而苏穆依旧是笔直跪在地上,求苍玄帝成全,这回也索性不在藏着掖着,直接把若晨告诉他的那些话,一字不漏的转述给苍玄帝和太子。
“犬子这番知恩图报的心意,臣和内人甚感欣慰,故而腆着脸,来求陛下成全。”苏穆抓紧机会把事情的原委给说清楚,这说来说去,不都是……不都是为了秦王殿下吗?
“苏爱卿……礼部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秋闱,如今这个时候当真是不合适,朕知道你的打算,可你和尹将军多年清誉,从不因私事来求朕徇私,朕若是允了,这算什么事?”
苏穆的话,苍玄帝听得清清楚楚,也很清楚那少年的一片赤子之心,虽然没多大用,可说出去了,名声到底是好听些的,可这事,到底是徇私,苍玄帝爱惜人才,当然不愿苏穆被人诟病。
“陛下……臣心意已决。”苏穆翻来覆去还是那一句话,脸面值几个钱?再没有若晨的岁月里,他和夫人愿意用所有的一切去换那个孩子,如今孩子就在眼前,哪有不满足他的道理?
“宣礼部尚书过来。”苍玄帝见苏穆这般决绝,无奈的按了按额头,宣了礼部尚书。
苏穆一点儿也不含糊,谢恩谢的干脆利落,“多谢陛下成全。”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苏穆不再跪在地上求苍玄帝,反而去缠着礼部尚书,并且也不仅仅是缠,反而找来了若晨昔日所有的文章。
又编了一个让人声泪俱下的故事……让礼部尚书原本就有些动摇的心,动摇的愈发厉害了,况且又有苍玄帝的暗示……
这事情就这么三言两语的敲定下来了,倒不是礼部尚书没有原则,实在是若晨太过于优秀,这还未及弱冠,便这般文采斐然……
“可是,苏元帅,这想要参加秋闱,就必须要参加乡试,如今乡试的时间早就已经过了……”礼部尚书只觉得发愁。
苏穆却是一点儿也不慌,又跪在了苍玄帝的面前,苍玄帝如今瞧见苏穆下跪,心里头就瘆得慌,“苏爱卿……莫要动不动就下跪。”
“陛下,今岁臣配合秦王殿下夺回了北漠十三城,您曾说要奖赏臣,如今臣不要什么赏赐,只求陛下让吾儿参加科举……臣有一个不情之请,不如让六部大人们监考,由您当庭出题,若是吾儿答得上,您便准许他参加科举可好?”
苏穆此语一出,莫说是礼部尚书,便是苍玄帝都有些惊讶,夺回了北漠十三城,的确是沈沛的功勋,可谁都知道苏穆和尹涵月也是功不可没的,若非他二人配合,沈沛也没法成功。
苍玄帝给予的赏赐更是不会少,苏穆如今是元帅,若是要奖赏,少不得封侯,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苏穆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其实,便是苏穆不提,苍玄帝看在他功绩卓越的份上,也会答应下来的。
“臣这一生,也唯有这么一个孩子,如今好不容易找回来,在臣的心目当中,也唯有他才是最重要的,还请陛下成全……”苏穆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苍玄帝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况且满朝文武,只要是上了年纪的,都知道苏穆没有孩子,起先他们只知道孩子是病故夭亡,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如今苏穆为了成全若晨,也不介意把自己的伤疤挖出来,苏穆和尹涵月都觉得没所谓,毕竟达成目的才是最要紧的。
倒是若晨,内疚了许久。
惹得他们夫妻二人心里暖暖的,只觉得若晨心善。
那惨烈的过往早已经过去,如今若晨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尹涵月哪里还会为了当初的事情心痛?
最终的结果便是,苍玄帝被苏穆的一片爱子之心所感动,答应了苏穆的请求,至于他说的不要赏赐,也没当一回事,该给的奖赏还是会给。
六部尚书全部被苍玄帝传到了御书房来商议这件事,待到几个时辰过后,才终于商量好了时间。
秋闱报名已经截止,如今要多加一个人,许多东西都要更改,留给他们和若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苏穆见事情尘埃落定,一颗心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头,撇下一群头疼的尚书大人,乐颠颠的回家同夫人邀功去了。
等忙完了这些事,沈靖就要告退,人还没走出去,就被苍玄帝给拦下,“站住,你要干什么去?坐下批奏折。”
沈靖看着书桌上的那些奏折,微不可闻的皱起了眉头,也没有和父皇讨价还价,反而恭敬道:“还请父皇着人把这些奏本送往东宫。”
苍玄帝挑挑眉,心知肚明沈靖要去哪里,瞬间起了坏心思,“不成,朕今日要看着你批奏折。”
沈靖极其不愿,“父皇,儿臣还有要事去办。”
“有什么要事也不能耽误国事,坐下。”苍玄帝根本不听沈靖的解释,非要把他扣押在御书房。
沈靖看向苍玄帝,无奈道,“父皇,您明知道儿臣要去哪里的。”
“小九同你母后置气,你去淌什么浑水?惹得你母后不高兴,小心连你一块儿迁怒。”苍玄帝像是对这些事儿非常的有经验,所以气定神闲的,一点儿也没有要去凑热闹的意思,手心手背都是肉,长子他也是心疼的。
“可是……小九这般跪着,传出去……”
“朕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你母后今早还免了嫔妃们的请安,不会有人知道的。”苍玄帝摸过一旁的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面对长子的担忧也是满心无奈,“你母后心中恼怒,如今更是固执己见,我们便是说破了嘴皮子去,也没有办法说服她,万一把你母后惹恼了,事情更糟糕了怎么办?”
“但是……”
“眼不见为净,看不见了也就不心疼了,待到关宫门的日子,他也就回去了。跪一会儿,不会有事的。”苍玄帝说的满不在乎,可心里头的担忧并不比沈靖少。
父子俩打定了主意不出面,心不在焉的在御书房里批奏折。
兰玥宫外,沈沛跪了几个时辰,太阳东升西落,从炎热到寒凉,他滴水未进,却一言不发。
兰玥宫内,皇后看着面前精致的吃食,却怎么都没有胃口。
皇后知道,陶嬷嬷去给苍玄帝和太子送了消息,可丈夫和长子都没有出现,连一个台阶都不给她,只想让她自己走下来。
而皇后若是想要走下台阶,便只有妥协。
只有答应沈沛。
“简直荒唐!”
皇后恼怒至极,把精致的餐具往桌上一撂,可她的声音却非常的平静,她知道没有人会站在她的这一边,她知道,如今他们父子三人一个鼻孔出气,便是要威胁她,逼迫她接受这件事。
他们父子三人,当真是,当真是好的很啊!
就这么笃定,她一定会妥协是吗?
皇后如今心中不仅仅是气恼,更多的是伤心,她只要一想到沈沛为了一个奴婢这般的忤逆自己,丈夫和长子还不理解她,心中的痛楚便怎么都止不住。
他们为何都不明白她的心意?
堂堂亲王,娶一个侍女为妻,是会被天下人耻笑的,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皇后怕自己心软,连兰玥宫的大门都没有踏出去一步,日落西山,到了宫门要落锁的时候,沈沛也没有理由继续待下去,便由四喜搀扶着离了宫。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后,那颗高高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明明心中担心的不行,却依旧倔强的佯装不闻不问,甚至连一个太医都没有往秦王府上派。
陶嬷嬷问起的时候,依旧嘴硬,“本宫倒是要看看,他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皇后今日拧巴着,根本就不愿意见沈沛,她见不着人,自然就不会心疼,也正是因为没瞧见,才不知道沈沛到底有多惨,沈沛直直的跪在廊下好几个时辰,未曾挪动过一寸,素来就是娇生惯养的人,还从未这般的跪过,膝盖青紫肿胀,走路一瘸一拐的,好不狼狈。
若非苍玄帝派人盯着,用步辇送他出宫,只怕这会儿,所有皇子都要来看他笑话。
沈沛倒是不介意被人看笑话,在他看来,为了娶心爱的姑娘做的努力,如何能称之为笑话?只不过他当真是走不动路了,便没有拒绝父皇的步辇。
一出宫上了秦王府的马车,四喜就要去看他的伤口,却被沈沛给阻拦了,“你笨手笨脚的,别碰爷。”
“爷,您这会儿是要去哪里?是回府,还是去看若冉姐姐?”若是之前,四喜也不会问这蠢问题,直接就驾车过去朱雀巷,可如今沈沛这般模样,四喜当真不确定主子的意思。
“先不回府,这事情也瞒不住,要是被她知道了,只怕还要怪我。”沈沛小声的抱怨着,却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他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四喜忍着心酸,差人去找大夫,而后又吩咐车夫慢些。
可车马行的再慢,路也总会走到头,当马车停在朱雀巷的时候,沈沛醒了过来,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佯装无虞的下了马车,上前去扣了扣门。
还未进门便听见了里头传来的欢声笑语,若晨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回来了,这会儿悦悦正抱着她舅舅不停的喊着,把若晨喊得喜形于色,抱着悦悦久久不肯放开手。
沈沛心里嫉妒的不行,站在大门外喊着悦悦的名字。
悦悦一整天未曾瞧见沈沛,此番见到他少不得跑过来,跑到一半的时候想起了自己今日的新伙伴,又跑回去抱起了煮煮。
煮煮那么肥的一只兔子,成人抱着尚且有些吃力,更何况是悦悦这样一个小孩子?
只见悦悦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还是没把煮煮给捧起来。
好不容易在母亲的帮助下捧起来了,还没迈开步伐,就差点儿一头栽倒,小小的孩子在母亲的搀扶下才堪堪站住了,有点儿迷茫的看着兔子,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悦悦看着沈沛,有点儿想过去,瞧了瞧煮煮,又很是舍不得。
沈沛看的忍俊不禁……
悦悦不知道那只兔子是沈沛送过来的,只想把煮煮带给沈沛看。
这么多日子的朝夕相处,沈沛也能明白女儿的心思,毫不犹豫的冲着悦悦招了招手,“悦悦快些过来,爹爹不要那只兔子。”
谁要那只胖兔子啊?
又不能吃。
悦悦听到沈沛的话,也没犹豫直接就跑了过去,一把抱住沈沛的小腿,仰起头冲着沈沛甜甜的笑了起来。
秦王殿下倒是很开心女儿对他的亲昵,只是这份亲昵,当真是有些无福消受,他膝盖疼的厉害,悦悦跑过来又不会顾及什么,重重的撞了上来,疼的沈沛龇牙咧嘴的,差点儿被撞倒。
若非有四喜在他身后扶着,只怕秦王殿下的一世英名都要毁了。
若冉看出不对来,走过来想要抱走悦悦,却被沈沛给阻止了,把悦悦从地上抱起来,温柔的问她今天都在干什么。
悦悦并不清楚爹爹这会儿有多辛苦,指了指地上的那只兔子,“兔。”
沈沛:“……”
秦王殿下有些嫉妒的看着那只兔子。
舅舅和娘亲也就罢了,怎么一只兔子都能有名字?
所以,当爹的真的不配是吗?
若冉见沈沛的脸色有些差,连忙走过去把悦悦从他怀里抱下来,“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沈沛轻轻的笑了笑,刚想说自己没事,王府的侍从就领着大夫走了过来,若冉狐疑的看向沈沛,看的沈沛好生尴尬,“我……就是……”
之后的事情也不需要沈沛去解释什么,若冉有眼睛可以看到,她瞧着沈沛一步一挪的走到了屋内,又看着大夫剪开了他的衣衫,这才知道他到底伤的有多严重,膝盖到小腿上,青紫一片,“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沈沛摸了摸鼻子,吩咐若晨把悦悦给带出去,免得吓到了孩子,待看见悦悦出去之后,才拉着若冉的手小声道,“无碍,就是跪了几个时辰,没多大事……”
“什么没多大事?这位郎君可莫要开玩笑,这淤血若不散开,可是伤筋动骨的事儿。”大夫说着话就把药油在手心里搓热,不等沈沛反驳,就按了上去。
疼的沈沛面容扭曲。
这是……什么啊……
怎么能这么疼?
“你倒是下手轻点!”沈沛没好气的骂道,他只觉得跪在地上的时候都没那么疼,这会儿疼得他只想骂人,“按那么重做什么?故意的?”
“轻些轻些,听不懂人话吗?”
大夫碰一次,沈沛就骂一句,大夫被沈沛骂的畏首畏尾的,只能委屈的看着若冉,“这位夫人,您劝劝您的夫君,这……淤血不化开,这伤怎么能好?”
若冉还未曾反应过来,沈沛倒是被大夫的这一声“夫君”给取悦到了,和颜悦色起来,“无碍,你继续治。”
大夫被沈沛的阴晴不定搞得一惊一乍的,根本不知道是要动手还是要收手。
“给我吧。”若冉接过大夫手中的药酒,示意四喜送大夫出去,这里由她来,沈沛的膝盖上青紫一片,她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认识沈沛近十年,她还从未见过沈沛受这样的苦。
“您何苦呢?”
“你知道什么?爷这叫苦肉计。”沈沛看着若冉握着药酒怎么都倒不下去也没勉强,打算自己动手。
却被若冉淡淡的回绝了,“我来就好。”
沈沛轻轻的吹了吹膝盖,发现上头都秃噜皮了,只觉得母后有点儿狠心……
可很快沈沛就发现,若冉也非常的狠心,这动手的力道并不比大夫的轻,若眼前的是大夫,他还能呵斥几句,可眼前的人是若冉,沈沛哪里舍得呵斥?
只能咬着牙坚持,“好了……没有……”
“还没有。”若冉其实也不想这么做,可淤血若是不化开,只怕明早就走不了路,沈沛到最后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咬着手臂脸色不善的看着她……
若不是不合时宜,沈沛当真想落荒而逃。
偏偏,他还不能喊疼。
要是喊了,只会让若冉更加心疼,这不眼睛里又噙着两包泪,不知道的还以为受苦的人是她。
沈沛轻轻的擦掉了若冉眼角的泪,“怎么就变得这般爱哭了?不过是在外头跪了几个时辰而已。不算什么大事的……”
“您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般的苦?”
沈沛的确是没受过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曲解若冉的意思,“那不是,本王去太庙也是要跪祖宗的,不然父皇会生气。”
若冉被沈沛逗的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开玩笑?”
“好了好了,不过是一点点小伤,不疼的,真没多大事。”沈沛温声软语的哄着若冉,完全忘记方才自己疼的面容扭曲,还有心思调侃若冉,“莫不是还在吃醋?觉得本王疼悦悦多些了?所以见天的哭,好让我心疼?”
“没有。”若冉否认。
沈沛却不依不饶,“我知道,我知道,我最近对悦悦多上心了些,可最上心的还是悦悦的娘亲……”
“我都说了没有。”若冉无奈的推开沈沛的手,却被沈沛握住了手不肯放。
沈沛学着若冉以前的法子,轻轻的晃了晃,“就是一点皮肉伤,不碍事的,母后的态度没有那么容易软化,我少不得得再去跪几次。”
他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膝盖疼。
沈沛看着若冉的模样就知道她心疼,可他去跪了,总比若冉去跪强些,虽然沈沛也知道自己是仗着母亲的疼爱为所欲为,并不怎么光明磊落…
可他这会儿,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只能,继续任性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