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若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诧异的抬头,瞪大眼睛看向沈沛。
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他,“您说……什么?”
什么叫做如果他回不来了,就重新给悦悦找一个爹爹?悦悦的爹爹就在眼前,她要去哪里找?
沈沛原本以为这些话说出来是很艰难的,可当他说出口之后才发现,其实并没有那么艰难,只是心会很疼很疼罢了,“若是我,回不来了……你要记得,给悦悦重新找一个爹爹,要会疼她,爱她,好好的照顾她的。”
“当然,最要紧的是要能够好好的照顾你。”沈沛全然不顾如今的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强忍着心痛,把想说的话,想要交代的话,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沈沛不想听到若冉说话,因为他怕自己听到之后,就没有办法再说下去,这原本对于他而言,就是非常折磨人的一件事。
“他的脾气不能太坏,也不能太凶……要会体谅你……可以是景书呆那样的。不能找一个像本王从前那样的。”沈沛亦知道从前的自己到底有多过分,也明白昔日的景浔有多么的赤诚。
而自己,不过是仗着若冉喜欢他。
“王爷……您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不行,本王还没有说完。”沈沛的霸道从来都没有改变,只是在面对若冉的时候,他已经收敛了不少,“罢了……你这般聪明,定然明白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沈沛想交代若冉,不要爱上别人,不要喜欢别人,可这些从前轻而易举就能说出的话,如今却也到了说不出口的地步,他无法为若冉的后半辈子负责,自然不能对她有诸多的要求。
若冉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沈沛倒是看得清楚分明,却只是拿出手帕一点一点的替她擦掉眼泪,温和的说道,“不要哭。”
可听到这句话的若冉,却哭得更厉害了。
沈沛无奈极了,可他此生最大的耐心,悉数都给了若冉,自然也不会介意在这种时候,再替她擦一次眼泪,“你知道的,我从舍不得你哭……”
在那些懵懂的岁月里,在沈沛还不知道喜欢和爱的年月里,他也是舍不得若冉难过的。
“我知道,您一直都待我好,便是再生气,也从未对我做过什么。”
就算沈沛再生气,举起的茶杯也只会朝边上砸去,从不会落在她的身上。
就算她不顾沈沛的心意一走了之,他怪她,恼她,气她,却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可我却总是让你哭。”沈沛的动作很是温柔,他替她擦干了所有的泪,他捧着她的脸,拇指轻轻的摩梭着若冉柔软的红唇,缓缓的靠近,只是那带着诀别意味的吻没有落在若冉的唇上。
反而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的落在她眉间,“阿冉……以后不要哭了。”
沈沛把心爱的姑娘搂在怀里,拆掉了她的发髻,轻轻的拂过她的头发,郑重其事的交代她,“我不喜欢你哭。”
因为,他会心疼的。
沈沛的拥抱隐忍而克制,就如同那个吻一般,他只当自己没有以后,没有未来,并不愿做什么让若冉更困扰的举动,只是理智永远都无法真正意义上的战胜情感。
这才会有这般矛盾的举动。
沈沛交代完这些话就要走,却被若冉拉住了袖子,她抿着唇轻声的追问他,“您说的……是真心话吗?”
“您真的……要我去找旁人吗?”
“给我自己找一个丈夫,给悦悦找一个爹爹吗?”
若冉的声声质问,就像是一只小勾子在他心上挠着一般,一下一下的,把他的心都挠痛了,沈沛想要点头,却怎么都办不到,说出这些话来……已经让他难以接受,如何还能违心的承认这些是真心话?
沈沛诚实的摇了摇头,自嘲的苦笑起来,“哪能呐……”
只是他,哪里能这么自私?
“只是阿冉……你一个人,会很辛苦的。”
一个人照顾孩子,一个人操持生计,一个人养大孩子……是很辛苦很辛苦的一件事。
孩子没病没灾固然是最好的,若是身子不好,便是雪上加霜。
“若晨迟早要娶妻生子,届时他们一家人……留下你和悦悦孤儿寡母的,多难受?”
“可是悦悦喜欢你,她想你当她的爹爹。”若冉轻声道。
沈沛知道悦悦喜欢他,他同样也喜欢悦悦,他曾经说过要将悦悦视如己出,这些话告诉了俞长胜,告诉了四喜,告诉了云静竹。
也告诉过若晨。
可他却独独没有告诉过若冉,总想着等承诺做到了,再堂堂正正的告诉若冉,他可以将她的孩子视如己出,不会不喜欢她,不会不爱她。
如今沈沛做到了,可这些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小孩子忘性大,过个三五年,总会忘记的。”
“那我呢。”若冉看着沈沛追问道,她死死的抓住沈沛的手不肯放开,“那我呢?我能忘记吗?”
沈沛原本以为,他听到这些话是会欣喜若狂的,可此情此景下听到这些,除了徒增伤感和痛苦,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私心里,沈沛的确是希望若冉记住他一辈子的,可一辈子太过漫长,他这三年过得并不好,甚至连快乐都没有多少。
所以,他如何舍得?
“阿冉,你也要忘记。”
若冉却是不停的摇头,怎么都不肯答应,“这些都是假设对吗?您会打赢这场仗,会回来的对吗?”
沈沛却没有回应,他并没有把握,若对付的不是海盗是北狄军队,他根本就不会和若冉说这些。
人人称赞他将帅之才,可沈沛也不过是血肉之躯,面对心爱的人,亦会胆怯退缩。
“您答应我,您会回来的。”若冉固执的想要一个承诺,可沈沛却吝啬给她承诺。
“本王答应过你的事情,无论大大小小,都办到了。”沈沛从怀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来,从里面拿出了一颗流光溢彩的珍珠来,并不是悦悦给他的那一颗。
而是沈沛亲自去东海找来的珍珠——
“即使……是当年你为了支开我而随意扯出来的借口,本王也办到了。”
最初的那颗珍珠,被沈沛捏的粉碎,这一颗是他第二年重新去东海找的,他始终没有办法怨恨她多久。
他承诺的事,他说过的话,都已一一兑现。
可唯独这件事,沈沛无法应下。
若冉握着那颗珍珠,只觉得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她抓着沈沛的袖子泣不成声。
“您答应我,您答应我啊……”
为什么不答应她?为什么以前都可以,只有现在不可以?
“不行啊,阿冉。”沈沛任由她哭泣,却只是残忍的说着拒绝的话,“我不能答应你一件,可能无法兑现的事情。”
“我不能骗你,也不想骗你,我只希望在你的心里……我永远不会是那个言而无信的人。”沈沛有自己的坚持,自己的骄傲,他不愿给若冉一个虚假的承诺。
他根本无法保证自己可以活着回来。
而他也不想若冉的余生因为这个承诺而痛苦。
最后的最后,沈沛只留给了若冉一句话:你要好好的。
多一个字都吝啬,他走的毅然决然,无论若冉如何的哭泣,如何哀求,他都不愿停下脚步。
沈沛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英雄,即便是有,他也只想当若冉一个人的英雄。
只是沈沛决定前往,便没有打算活着回来。
曾经鲜衣怒马,又如何能苟且偷安?
他的自尊和骄傲,统统都不允许他这么做。
用所有人的性命换他一人?这如何能是选择?沈沛只当侯海宏说着顽话,他并不当真,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选择。
出了院子的时候,沈沛对着身边的暗一交代:“好好护着她……还有,你跟她说……”
沈沛说到这里沉默下来,暗一却追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话要属下转述给若冉姑娘?”
沈沛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罢了,什么都没有,你只需要好好护着她就好。”
沈沛依旧什么都没有交代,很多话,沈沛可以说,却不愿意说,他若是能活下来,他会一句一句的,说给若冉听。
他若是死了,这些话说出来,留给若冉的只有遗憾和痛苦。
不如什么都不说。
屋子里,若冉看着去而复返的暗一浅浅的抬眸,“你为何还在这里?”
此时此刻,暗一不是应该在沈沛的身边,保护他才对吗?
“若冉姑娘……王爷让我告诉您……”
“我不要听。”若冉想也没想的拒绝,甚至怕暗二忽然说出来,她还孩子气的堵上了自己的耳朵,“我不要听你说。”
“有些话,我只想听他说。”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不管是生气还是怒骂,她都不要听别人说。
她不要听到像是交代遗言一样的转述,若冉只想听沈沛亲口告诉她。
如果说的人不是沈沛,那就没有听的必要。
暗二看着若冉,又想起了方才欲言又止的沈沛,当真是觉得……他二人许是待在一块儿的时间太久,便是连脾性都极其相似。
“若冉姑娘,王爷让我保护你,这里距离海域太近,不如属下带你去云城?”
若冉却摇了摇头,擦掉脸上的泪,毅然决然的拒绝,“我不去。”
暗二微微一愣,继续劝道:“可是这里实在是太危险,若是海盗过来……那……”
“我不去。”若冉依旧是拒绝,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她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暗二听,更多的是要说给沈沛听,“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她就在这里,等沈沛回来。
等到沈沛回来,若冉就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她会告诉沈沛,从来没有别人,至始至终只有他。
她也会告诉沈沛,悦悦是他的孩子。
因为她爱他,爱的小心翼翼又忐忑不安,所以和沈沛血脉相连的孩子,是若冉在惶恐不安的岁月里,私心留给自己的所有念想。
她的惶恐,她的不安,她的痛苦,沈沛想知道什么,她都会告诉。
“可是……”
“我相信王爷,一定会回来的。”
若冉妥协了,无论未来如何,她都不会退缩了。
若冉只想要沈沛好好的活着。
时至今日若冉才明白,原来只要是沈沛,无论时隔多久,他总是能够让自己,打破所有的原则,毁掉所有的坚持,轻而易举的妥协。
她没有办法爱上别人的。
永远都不能,没有人会如同沈沛一样的尊重她,爱护她,即便是有,那人也不是沈沛。
若冉所求,至始至终,唯有沈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