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晨和暗二被人搀扶着送回家的时候,若冉正在铺子里整理珠子,听到消息后也没顾得上铺子,就急匆匆的跑回家去了。
一进屋才发现家里围满了人,一窝蜂的挤在堂前问东问西的,若冉根本就挤不进去。
周围的邻居们都非常的着急,毕竟若晨和张大叔他们一起出海,可只有他们俩回来了。
“小晨,这是咋回事?咋只有你……你们俩回来了?我家老张呢?还有大牛呢?”邻居张婶听到消息之后立马跑到了若冉家里来,追着若晨问东问西的。
围着若晨的人见是张婶过来了,给她让了条道儿,这才让张婶挤到了若晨面前。
张婶已经听说了海盗的事情,只不过想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才会追到若冉家里来。
若晨和暗二的脸色都非常的糟糕,嘴唇皲裂,神色萎靡,喘气喘的十分艰难,张婶看他这样着实有些于心不忍,只是心中实在是难受……迫切的想要知道丈夫孩子的情况,“小晨,你跟婶子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若晨记忆中的张婶,一直都是个风风火火的女人,会在张大叔喝酒的时候数落他,会在大牛挨张大叔打的时候护着他,因为若晨和大牛关系好,张婶顺带着对他也颇为照顾。
如今张婶的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愁苦,若晨看着张婶强撑着身子跪在了她的面前,“婶子……对不起,我们遇上了海盗,张大叔和叔伯们,都被海盗杀了……本来大牛是跟我们在一起的,本来大牛还活着的,可是大牛为了护着我……”
后面的话不用若晨说,大家伙儿也知道了,张婶其实早在看到若晨的时候,就知道丈夫和儿子凶多吉少,只不过心里还抱有着一丝希望,这会儿一丝希望也没了,眼泪不住的落下,却还是一边强忍着心痛,一边把若晨搀起来,“快些起来,这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若晨的心里本就不好受,如今听见张婶的话,更是悲从中来,咬了咬牙,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明明他们只差一点点了,如果他们能够再小心一点,能够再谨慎一点,是不是大牛就不会死了?
“这都是海盗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张大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若晨起来,只可惜她自己哭的神情恍惚,也没有什么力气去搀扶若晨,便让边上的人把若晨扶起来。
“小晨你快些起来……”
“遇到海盗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
张婶亲自给若晨擦了擦眼泪,“大牛要是知道你还活着,肯定也高兴。”
若晨听到这句话,情绪更是绷不住了,他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泪,告诉张婶大牛亲自点燃了渔船,把张大叔他们的尸体和渔船一同焚烧了,张婶听完之后也没有多言什么,她有很多的话想问,可她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他们出海遇到了海盗,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旁边有人七嘴八舌的问,这些事情侯将军知道了没有。
出海会有风险,他们其实都清楚,可他们更大的威胁是海盗,所以……比起哀伤,他们更关心的是其他的事情。
有人去给侯海宏报了信,张大婶和家里人则要赶着回去给丈夫儿子设灵堂,一起出去的都是亲戚们,她还得去和妯娌们商量,这丧事是一块儿办,还是分开办。
若晨被人围着,若冉一时之间都挤不进去,好不容易等人群散了一些,她才挤了进去,抓着若晨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若晨摇了摇头,“阿姊,别担心……我没事。”
比起张大叔和大牛来,若晨觉得自己还能活着见到姐姐,已经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只是现在不是和姐姐叙话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若晨着急的看向她身后,却没有看到沈沛的身影。
若晨心中着急,可如今人多眼杂,许多事情都不能多说。
若冉看出若晨有话要对她说,便挨个的劝着那些热心肠的邻居们回去,等到人终于走散了,若晨才着急的问她,“阿姊,王爷在哪里?”
若冉一愣,飞快的回应道,“王爷如今应当是在客栈同侯将军商议作战的细节,王爷说侯将军想到了法子要对付海盗,要同他一起合作,将海盗一举歼灭。”
“阿姊,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同王爷说,你能不能去把王爷请过来?”若晨神色焦急,死死的抓住若冉的手,若冉看到他这幅着急的模样什么也没有多问,立刻就答应下来。
刚想要出去找人,就被暗二给拦住了,“若冉姑娘放心……暗一已经去找王爷了。”
若冉疑惑的看向暗二,暗二不大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王爷怕你有危险……所以派了暗卫护着你周全。”
若冉不再言语,既然已经有人去请沈沛了,她也不需要再去,看到若晨和暗二的情况,知道他们俩是在海里暴晒太久脱水导致的,便去厨房兑了些盐水和糖水来,让他们慢慢的喝下。
若晨和暗二其实已经比一开始好很多,只不过怕被镇上的百姓们直接带他们去见侯海宏,一直强撑着没有睡,这才脸色这般难看,这糖水和盐水在船上已经喝过,如今又要被若冉灌一次,心中着实有些不情愿,“阿姊……”
“你也不想等会儿王爷问你话的时候,说一句喘三次吧。”若冉一句话,堵了若晨所有的推脱。
等终于喝完这些,若晨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悦,悦悦呢?”
“王爷带走了。”若冉最近轻松的很,白日里孩子不需要她带,晚上的时候,也不需要她哄睡。
若晨:“……”
他不过是出了一趟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若晨想入非非的时候,沈沛终于抱着悦悦回来了,一进屋,悦悦就看到了阔别已久的舅舅,闹着要从沈沛的怀里下去,迈着小小的步伐跑到若晨的身边,伸着小胳膊冲着他叫嚷,“抱,抱抱。”
悦悦也不会说别的话,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一句,有时候沈沛和若冉想逗她说些别的,她根本什么都不愿意说。
对此他们俩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能发声儿,能说话,这就是一件好事,证明悦悦并不是个哑巴,旁的话,慢慢的教就是了,并不着急。
只是可怜了若晨,打击和惊喜一波接着一波,都不知道是要先惊讶还是先高兴,只能傻愣愣的看向若冉,“阿姊,悦悦她会说话了?”
若冉点了点头,“前几天的事情,不过只会说这么一句,而且还是看人的。”
遇上陌生人,或者是她不喜欢的人,悦悦依旧什么话都不会说,非常的倔强,沈沛说她这是随了娘的。
若冉根本就懒得搭理他。
“悦悦,过来。”沈沛蹲下·身子去喊悦悦,以往这个时候,悦悦都会兴高采烈的跑过去,可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若晨在的缘故,悦悦只当没看见。
沈沛蹲的腿都快发麻了,也没见小丫头怜惜他一点,只能讪讪的自己站起来,气哼哼的抱怨小丫头过河拆桥,可眉宇间的疼惜与爱护,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看的出来。
若晨呆愣愣的看着沈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秦王殿下这是……
真的接受悦悦了?
就算他以为,悦悦是阿姊和旁人的孩子?也能够心无芥蒂的接受吗?
可若晨如今去没有再去纠结这些事,反而是一脸认真的看向沈沛,“王爷,草民有话要和您说,草民这一次出海不仅仅遇上了海盗,还遇上了侯海宏,他和海盗屠书航在一起。”
“你说什么?”沈沛的脸色一瞬间变了起来,“你在什么地方遇到侯海宏的?把话说清楚。”
若晨刚想要开口,沈沛便吩咐暗一守好院子开始戒备,让暗三去客栈把云静竹等人喊过来,等到所有人齐聚一堂,才让若晨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在听见侯海宏和屠书航称兄道弟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什么?”
“啥,还有这种事?称兄道弟?不是说他们俩有血海深仇吗?”
“侯海宏是怎么回事,也没说过啊。”
“王爷,您听侯海宏提起过这些事吗?”云静竹忽然问道,这些日子商议作战方案的时候她也参与其中,侯海宏提出的计划,设想,和后果,都清晰明白的摆在眼前,他的眼里有梦想,有希望,还有一份为国为民的赤诚,就如同……苏元帅和尹夫人一样。
如今忽然听闻到这个消息,他们都有些接受不了,便开始追问起沈沛来。
“没有。”沈沛脸色难看的回应道,“侯海宏只说自己和屠书航有血海深仇,要亲手杀了他为自己的母亲和妻儿报仇,从未提过有什么额外的计划。”
“这……侯海宏到底想做什么?他的目标难道是您吗?”云静竹只觉得难以相信,血海深仇,也是可以说放下就放下的?称兄道弟?
“不清楚。”沈沛冷淡回应,活捉他?这也许是欲盖弥彰也许是真实的目的,可这一切目前都已经不重要了,距离若晨听到这个消息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六日,若海盗说的十日之后进攻不是假话,那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过是三四日。
根本就来不及去查探真相。
“王爷,可否要去试探侯海宏一番?”将士中有人忽然问道。
沈沛却只是轻轻的嗤笑一声,一共就这么三四日的功夫,试探?便是试探出来了又有什么用?
他原本以为海盗不会那么快过来,所以给京中去了信,皇兄便是物色到了合适的人选,也没能那么快的动身过来。
如今当真是骑虎难下。
“若晨,暗二,把你们听到的话再复述一遍,一个字都不许遗漏。”沈沛脸色凝重的开口,若晨和暗二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根本就不敢有任何的松懈。
他们当时躲在水里,岸边闹哄哄的,侯海宏说了什么,其实根本就没有听清楚,只不过屠书航的话,他们倒是听得非常清楚。
屠书航说那些,很明显就是为了恶心侯海宏的,故意说给他听的。
“屠书航说,侯海宏再也不会为了南山镇的那些贱民……拼命了?”沈沛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这句话,只觉得有些莫名,“屠书航为什么那么笃定?难道不怕侯海宏故意诓骗他的?”
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谁给的?
沈沛烦躁的敲着桌子,眉宇间的戾气越来越重,若冉适时的端上来了一杯茶,沈沛看到那杯茶微微一愣,抬起头看向若冉,下意识的开口解释,“本王没想发脾气。”
屋子里的西北军和暗卫们,只觉得没眼看。
若冉却出声提醒沈沛,“王爷……四日之后是七月廿六,这一日是侯将军孩子的祭日。”
“什么?”沈沛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他疑惑的看向若冉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隔壁铺子的大婶说的。”若冉认真道,她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铺子里,隔壁大婶总是会过来找她说话,说起七月廿六的时候,总是有些语焉不详,说这不是个好日子,后来若冉才知道,这一日是侯将军孩子的祭日。
“她说这一天不是什么好日子,说起这话的时候脸色有些怪异,我只是留了心,却没有仔细的去追问过。”若冉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了沈沛,她原本也就不是喜欢闲话家常的人,只不过旁人同她说话,她都会很好的当一个聆听者。
“这一日进攻,是侯海宏定的还是海盗定的?”沈沛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乱麻越来越多,越来越烦杂,一时之间愁绪万千。
“王爷,如果这日子是侯海宏定的……屠书航又说,侯海宏不会再为了南山镇的百姓们拼命,是否这其中另有隐情?”云静竹忽然开口道。
毕竟这日子太过于特殊。
“云静竹,你亲自带人去查侯海宏孩子的死因,不管查到什么都来报,小心行事,莫要引发民怨。”沈沛把事情交代下去,心中暗恨不已,事到如今他们还只能如此畏首畏尾的,当真是让人恼恨。
可沈沛知道他们一丁点儿法子都没有,侯海宏在西南这边,影响太大太大。
云静竹带着人匆匆离去,屋子里的气氛又变得诡异起来,沈沛一脸阴沉的盯着某处,什么话都没有说,屋子里其他人也不敢多言什么,暗一他们几个倒是非常有经验,齐刷刷的看着若冉,惹得西北军的将士们也有样学样,一起眼巴巴的看着若冉。
若冉:“……”
看着她能有什么用?
“王爷,小晨遇到海盗大难不死回来这件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如今侯海宏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想要隐瞒,怕是隐瞒不住的。”若冉有些忧心的开口。
沈沛冷静的点了点头,侯海宏只要稍稍一打听,就能够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就算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了多久,况且若晨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秘密,侯海宏只要脑子不蠢,就不会发现不了,“若晨,本王派人送你去北漠可好?”
若晨愣了愣,没想到沈沛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些来,他缓缓的摇了摇头,“如此紧要关头,王爷就不必为了我多费心思,不必分出人手特意送我去北漠,不过这几日的光景,何必浪费时间。就算侯海宏知道我是漏网之鱼,总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做什么,况且关键的时候,我也能当人证,指证侯海宏。”
也许并不会有百姓相信,但是这种时候,若晨是不可能离开的。
“也好。”沈沛随意的点头,没有过多的去关注什么,快速的下了几道命令,同时自己也站起身,整了整衣衫。
冷声道:“本王出去一趟。”
“王爷是打算直接去找侯海宏问清楚吗?”若冉下意识的问出声来,这话说出来之后,她才觉得是自己太过僭越。
可沈沛却是一点儿也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是怀念,“这么多年,最了解本王的,果然也只有阿冉。”
沈沛的确是这个想法,他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再一点一点的去调查,还不如直接去问个清楚明白。
也好有应对之法。
“可是……”
若冉还在担心,沈沛却对着她轻轻的笑了笑,“不要担心,若侯海宏的目的真的是我,那他一定不会现在对我做什么,他只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活捉我,来达成他自己的目的。”
若冉却依旧忧心不已,沈沛无奈极了,他以为有朝一日若冉那么担心他,他一定会高兴的,可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沈沛才发现,他是一点儿也舍不得若冉为此忧心,“不过一个侯海宏罢了,难不成我还对付不了吗?好好的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悦悦。”
沈沛走了,和他一同过来的西北军也走了,若冉呆呆的看着门外,心中的不舍似乎越来越深,若晨看着若冉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姊……你和王爷……你们俩?这是……”
和好了?
若晨很想问,你们如今到底是什么状况,可如今山雨欲来,问这些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可若是不问出来,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们什么也没有。”若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亦不知是释然还是惆怅,他们的关系,好像是变了,又好像是没有变。
沈沛很努力的在改变自己接受悦悦,也真正的做到了,可他们之间的问题,其实一直都在。
若冉也不愿意再去多想什么,“小晨,不要问了。”
若晨每多问一句,若冉的心就会愈发的痛一份,如今的美好,就像是镜花水月一般,动不了,碰不得,只要一碰,就是一场空。
若冉知道沈沛想要什么,他想要彼此重新开始,可是若冉真的没有办法和沈沛重新开始,理智在提醒着若冉,他们不应该这样下去,可感情总是那么的不讲道理,会生出贪心,会生出妄念。
每当若冉看见沈沛和悦悦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不忍心破坏,他们就好像是一对寻常的父女一般。
而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好似普通的一家三口一样。
这是若冉从不敢奢望的事情。
若晨见若冉的脸色不好,也没有在追问下去,若晨把悦悦交给若冉之后,就和暗二一起回去休息了,接连几日没有睡好,如今他们的使命也已经完成,在这么继续熬下去,除了把自己给熬死,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
西南军军营,侯海宏比沈沛先一步知道了那艘渔船上还有幸存的渔民,事实上,当时在瞧见船舱底部的大洞时,他就心有所感,果然……还是有漏网之鱼啊。
可侯海宏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横竖不过就这么几天的光景。
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侯海宏完全不慌,就算知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给沈沛,却依旧跟个没事人一样,接到报信百姓的消息,还耐着性子把人给安慰了一番,紧接着召集西南军的将士们,开始商讨对付海盗的计划,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任谁都看不出来,侯海宏是一个道貌盎然的伪君子,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切其实都是假的,只不过是他伪装的而已。
侯海宏耐心的安慰着百姓们,着急的制定着计划,愁眉不展的看着海图,所有人见到侯海宏,也只会说上一句他心系百姓。
直到,沈沛过来了。
侯海宏紧皱的眉头松快了一些,“快把秦王殿下请进来,也许王爷有更好的办法也说不定。”
侯海宏知道那幸存的两个渔民是什么身份,沈沛调查侯海宏,侯海宏也不会坐以待毙,当将军这么多年,自然也有自己的手段,早就把若冉和若晨的身份搞得一清二楚,至于沈沛的那些风流韵事,侯海宏倒是没有兴趣知道的。
可他却不知道如今沈沛过来,到底是为何。
范勇亲自出去把沈沛请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和沈沛说话,“王爷您来的正好,我们将军本来还说让微臣去请您过来,有渔民来报,在距离南山镇不过一日的海域,发现海盗的踪迹了。”
沈沛冷着脸没说话,当真是有些佩服侯海宏的城府,都到了这份上了,居然还能这么老神在在的?
是问心无愧?还是有恃无恐?
“你们将军在什么地方?”沈沛没工夫和范勇寒暄,只想快些见到侯海宏。
范勇这些日子和沈沛一起商议作战计划,对沈沛也渐渐的改观,如今大家都是要合作的关系,沈沛客客气气的,范勇自然也是恭恭敬敬的,“在书房,大家都在书房商议事情,您这边请。”
沈沛微微颔首,未曾给范勇脸色看。
若晨和暗二都说,只看到了侯海宏一人,那……这也许就是侯海宏自发的行为?
可说这些都仅仅只是沈沛的猜测,真相到底如何,还是要问侯海宏才能够知道。
两人快速的穿梭在西南军的军营里,每一个见到沈沛的人都会恭恭敬敬的行礼,这边是沈沛这些日子在西南军中努力的成果。
沈沛和范勇一起出现在侯海宏书房的时候,果不其然瞧见了许多西南军的将士们在此处,一个个义愤填膺,讨论的热火朝天的。
侯海宏坐在正中央,脸上的忧愁和愤怒不像是作假,可沈沛的心,却沉的愈发厉害了。
众人见沈沛过来,纷纷站起身来行礼。
沈沛随意的点了点头,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你们先出去,本王有点事,要单独和你们将军好好的聊一聊。”
侯海宏一听这话,瞬间明白了一大半,秦王殿下这是按捺不住,亲自过来问了?
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呢?
他还以为,沈沛会更加的……沉得住气呢。
“你们先出去吧,想来秦王殿下是有要事要同本将商议。”侯海宏的眉头皱的死紧,仿佛真的是有什么天大的消息要同沈沛商议一般。
等到西南军的将士们三三两两的全部都离开了,沈沛才终于开了口,“今天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侯海宏却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道,“每日都会发生许许多多的事情,恕微臣愚钝,不知秦王殿下说的是什么事。”
沈沛看着侯海宏冷笑连连,也不和他兜圈子,只问渔民发现海盗这件事情,他可知情。
侯海宏倒是完全没有想过要隐瞒什么,轻轻的点了点头,看向了桌上的海图,“这件事微臣的确是知晓的,王爷您瞧,海图还在桌上摊着,微臣也在为这件事情神伤不已。”
沈沛当真是要被侯海宏给气笑了,不知是要夸他临危不惧,还是要感慨他冷血无情,“那你知不知道,那渔民除了遇见海盗,还遇见了谁?”
沈沛压抑着怒火,可侯海宏却是一点儿也不慌乱,开始装傻,“微臣愚钝,不知那渔民还遇见了谁?”
沈沛狠狠的瞪着侯海宏,仿佛所有的耐心,都要被侯海宏一点一点的消耗殆尽,他拼命扼制住自己的怒意,从齿缝里挤出他的名字,“侯、海、宏!”
“微臣在。”侯海宏疑惑不解,似乎是不知道沈沛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他不慌不忙道,“秦王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发那么大的脾气?不过是区区海盗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的。”
“呵。”
几次三番下来,沈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侯海宏就是故意在这里东拉西扯的,说不是故意的,都说不过去,沈沛也不想和他再这么废话下去,“你和屠书航,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侯海宏原本以为沈沛还会再多问几句,没想到果真是沉不住气,可他也不恼,见到沈沛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也觉得挺有趣,饶有兴味的开口,“秦王殿下说的什么话,微臣都有些听不明白。”
沈沛的手指捏的咯咯作响,恨不得就这么直接掐死侯海宏,可他知道根本不能这么做,“本王问你,你当真是投靠了海盗吗?”
侯海宏轻嗤一声,像是觉得这问题问的颇为无趣,又像是觉得沈沛这模样十分有趣。
回答的棱模两可,“若微臣说不是,秦王殿下您相信吗?”
沈沛没有说话,从侯海宏的种种表现上来看,他是没有办法值得信任的,沈沛只是冷漠的开口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和屠书航不是有血海深仇吗?你居然能去投靠屠书航?”
“王爷,有血海深仇,不代表不能合作啊。”侯海宏看着沈沛,眼里有着沈沛看不懂的情绪。
沈沛曾经近距离的观察过侯海宏,他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儒雅中带着一丝沧桑,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显得狰狞,可怖,又疯狂。像是把所有的伪装尽数的剥离,如今呈现在他面前的,才是最真实的侯海宏。
原来这个人,一直都在伪装?
“就像我和您一样啊……互相提防,互相看不上,却不代表,不能合作啊。”侯海宏看着沈沛冷笑连连,心中涌现出一股报复的快感。
“你!”沈沛死死的盯着侯海宏,“你是想要算计本王?”
侯海宏嗤笑一声,像是在笑沈沛的自视甚高,“您也太瞧得上您自己了……算计您?有这个必要吗?”
沈沛沉默下来,侯海宏的确是没有必要算计他的,那么,侯海宏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王爷,世人都说您天赋异禀,是个天生的将领,想来能被苏穆这般称赞的您,一定不是个蠢人,您猜猜看,微臣到底想要做什么?”侯海宏轻声的询问,像是在闲话家常一般。
如今被沈沛戳穿,侯海宏连东拉西扯都省下了,伪装都已经不屑。
沈沛心中有了想法,可他却有些不敢相信,只是这个想法越来越清晰,让他不得不正视,“你孩子的死,和南山镇的百姓们有关系?你想替你孩子报仇,你想拉着所有的百姓一起陪葬?!”
侯海宏听到这里,微微的勾了勾唇赞叹的拍了拍手,“秦王殿下果然是个聪明人啊,这都能猜得到。”
沈沛气的浑身都在颤抖,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侯海宏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居然为了一己私欲,居然和海盗合作?
“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些什么?!那些百姓们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般怨恨他们,恨不得玉石俱焚?”沈沛咬牙切齿的质问。
可侯海宏却只是笑,并没有回答沈沛的话,那些百姓们到底做了什么?就是他们什么都没做,才会导致他孩子的死去,就是因为他们什么都没做!
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侯海宏永远都记得自己的孩子,被海盗绑在废弃船上的事情,也永远都记得,十几个大人,在没有任何海盗威胁,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畏惧不前的模样。
那畏惧的模样和神情,永远都印刻在侯海宏的脑海里,明明,什么阻碍都没有,明明一个海盗都没有……
明明他们,只需要过去,把孩子抱过来就好。
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一共十几个大人,只要任何一个人有勇气,去把孩子抱回来就好。
可他们谁都没有动作,谁都没有……
是被海盗们吓破胆了吗?还是怕海盗们事后报复?
他们原来,从来都不相信他啊……
不相信他,其实是可以赶走海盗的,不相信他,其实是可以保护他们安全的。
原来内心的恐惧放大到一定的程度,真的可以让人这么畏惧啊?
无论事情过去了多少年,侯海宏只要一想到当初的那一幕,依旧是无法接受的,他甚至在想。
自己那些年的坚持。
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玉石俱焚吗?”侯海宏轻轻的笑了起来,笑的悲伤,笑的茫然,可他的眼神很快就坚定起来,他看着沈沛轻声的问道,“王爷如今知道了一切,是要怎么办?把微臣给杀了?”
沈沛没有出声。
侯海宏看他这般模样,笑的愈发大声起来,“原来,秦王殿下也会有这般投鼠忌器的时候啊?当真是……难办的很啊。”
侯海宏如今有恃无恐,就是料定沈沛无法对他做什么。
这才会毫无顾忌的,把所有的计划全盘托出,他就像是一个疯子,可他又不像是个完全的疯子,因为侯海宏所有的部署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想消灭海盗,也是真的,想要拉着所有人陪葬。
沈沛如今恨不得直接宰了侯海宏,可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能轻举妄动,侯海宏在西南军的地位举足轻重,如今大战在即,战事一触即发,他若是动了侯海宏,西南军军心涣散,莫说要驱逐海盗,便是自己就先把自己给玩死了。
西北军和西南军原本就水火不容,因为有沈沛和侯海宏在,才能保持住一个微妙的平衡,沈沛如今没有任何证据,若晨的证词并不能把侯海宏拉下马,反而会使得军心浮动。
侯海宏能隐藏多年不被人发现,定然是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如今,侯海宏便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沈沛,他在算计他。
可是沈沛就算知道这一切,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全盘接收。
不仅动不了侯海宏,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为非作歹。
沈沛能够想到的事情,侯海宏自然也是可以想到的,所以他有恃无恐,所以他嚣张跋扈,侯海宏看着沈沛阴恻恻的笑起来,宛如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秦王殿下,您打算?怎么选呢?是要顾着您自己的性命,还是要保护那帮百姓们的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