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冉直到坐上船的那一刻都还是懵的,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明明回府的路上,沈沛还在因为她买了宅院的事情生气,可一转眼,他们已经坐上了去江南的船。
沈沛素来率性而为,若冉也不敢多问,她的脑子里乱乱的,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从头开始掰扯,“爷这次是要去哪里?”
苏杭一带,皆是江南。
沈沛既然带着若冉一起出来,自然不会瞒着她,“扬州。”
沈沛见到若冉诧异的模样,不大高兴的开口,“怎么,你是不想和爷一起出来?”
若冉连忙摇头说不是。
“听闻江南风光和北边不同,爷大发慈悲带你去瞧瞧,怎么你还不乐意?”
若冉哭笑不得,只能开口解释,“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在想爷这次去扬州这般着急,想来是要紧事,既然是要紧事,您带着奴婢一道前往是不是不大合适?”
“爷走的着急那是因为公务十分要紧,半点耽误不得。”沈沛回应的理所当然,根本不想让若冉知道真正的原因,至于若冉说的……
“爷此去扬州是有很重要的事儿要做,可也不是那般着急……带你出去转转的时间还是有的。”沈沛说的极其小声,江面上刮着风,若冉根本听不真切,他轻轻的咳嗽一声飞快的转移话题,“你皱着一张脸干什么?怕母后责罚?”
若冉闻言却只是笑,她对于皇后责罚这件事倒是丝毫不担心,“有王爷护着奴婢,皇后娘娘并不会对奴婢做什么的。”
“那你皱着一张脸干什么?爷最近也没少给你银子……”沈沛随口嘀咕,随后反应过来,“你是在担心若晨?”
“也不全是……小晨也已经长大,况且奴婢原本就不怎么在他身边,他自己能照顾自己,只是今日走的太过着急…奴婢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一声…小晨今日还很兴奋的准备搬新宅……况且……况且……”若冉看了一眼沈沛,也不知这话该不该说,合不合适。
“况且什么?吞吞吐吐的,爷会吃人?”沈沛没好气的骂道,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见她站在甲板上吹风便又冷了脸,“你身子好了?站在这儿吹风?”
沈沛见状干脆的解了自己的氅衣披在若冉身上,也不知为何这动作做的愈发熟练,他尚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思绪,便听见若冉咳嗽的声音,瞬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
声音里还带着些微不可闻的紧张,“冷?”
若冉怔怔的握着那氅衣,她感受到衣服上熟悉的气息,瞬间安心了不少,之前那些忐忑的心思也渐渐的平静下来,唇边泛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若晨同奴婢说……他很喜欢王爷……所以今日才会这般唐突想要王爷去参加乔迁之礼……”
沈沛正在想事儿,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足足愣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耳根子都有些热热的,若晨那小东西,说的是什么话?
他以手握拳,放在唇边佯装咳嗽,“咳,这小子胡说八道什么?那个……你也不用担心,本王来之前,让人给他传了消息,他知道你的去向。”
若冉听到这儿,才真正的觉得诧异,她没想到,沈沛连王府都没来得及回去,居然还能想着去知会若晨……
“奴婢,谢谢爷的体恤。”若冉真诚的道着谢。
沈沛却依旧不满,没好气瞪她,“这会儿知道爷对你好了?江南温暖如春,四季如画,爷大发慈悲带你过来,你居然还不乐意,矫情。”
若冉:“……”
四季如春,温暖如画?
沈沛说这样的话,良心难道都不会痛吗?是谁前两天嚷嚷着太子殿下不顾手足之情的?要把他送去江南受苦的?
“爷,听闻江南多雨水,冬日湿冷,春寒料峭……寒彻入骨……”若冉每说一句,沈沛的脸色就越差一分。
“谁跟你说的?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这话是您说的。”若冉笑的眉眼弯弯,狡黠如狐。
沈沛:“……”
他原本是不恼的,这下倒是彻底的恼了,“放肆!”
若冉见状就想要行礼,却忽然觉得一阵难受,趴在船边呕了起来,沈沛原本在生气,瞧见这一幕什么脾气都没了,只顾得上问若冉怎么回事。
不过须臾之间,若冉的脸色就变得灰白起来,沈沛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身处皇室,他虽被父兄保护的极好,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这般状况,只怕是……
沈沛尚来不及细想就把若冉横抱起往房里冲,冷声吩咐四喜去找大夫来,船家时常往返两地,山高路远,是以船上的人员配备十分规整,不一会儿四喜就找来了船医,若冉已经难受的蜷缩起来,床边搁着个盂盆,就等个大夫的功夫,她已经吐得没有了力气。
大夫刚刚搭上若冉的脉搏,还没来得及仔细的看,就听见一旁的沈沛杀气腾腾的吩咐,“查,把船上所有人统统都查一遍,居然敢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下·毒,活得不耐烦了是吗?”
大夫无意间撞破沈沛的身份,骇出了一身冷汗,一时之间什么光怪陆离的想法通通都涌入脑海,还以为自己撞破了什么宫廷辛密,就要被灭口了,颤抖着手指替若冉把脉……最终还是那悬壶济世的心,拉回了大夫的思绪……
这……症状也不像是下毒啊……
难不成是这位夫人有什么隐疾?
大夫怕自己慌乱中出错,又仔仔细细的把了一次脉,沈沛吩咐完侍卫后就冷着脸守在边上,看着这大夫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还以为若冉性命垂危,心中更是着急,“你到底会不会看?不会看就滚出去换一个人来!”
大夫再三确认过之后,这才恭恭敬敬的回话,“这位爷莫恼,夫人的脉象并非是中毒,而是晕船所致。”
沈沛的满腔怒火都被晕船这两个字打的措手不及,他愣了愣神,许久才疑惑的反问:“晕船?”
显然这种情况并不是他设想的范围之内。
大夫再三确认过,的确是晕船导致的症状,所以这会儿手也不抖了,人也不颤了,甚至连声儿都大了许多,“是,这位爷您放宽心,令夫人会呕吐,头晕,也都是因为乘船引起的…至于这晕船,其实是…”
若冉虽然吐得七荤八素的,却还是清醒且有意识在的,听到大夫称呼她为夫人,强忍着不适就要开口解释,结果一张口,又趴在床边呕了起来……
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要怎么根治。”沈沛看若冉呕的难受,径直的打断大夫的长篇大论,这会儿倒是万分怀念起宫里御医的好来,那些个御医个个奸猾,他若是不问就绝不会多说半句。
大夫摇了摇头,说晕船这个症状,自古以来都没有办法根治,至多只能缓解,大夫此语一出,就发现沈沛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治都治不好,还好意思在这扯东扯西的,你怕不是医术不到家?”沈沛一脸不耐烦,话没说几句就让侍卫把大夫赶出去。
那大夫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心说这晕船自古以来都没有法子根治,和大夫的医术有什么关系?他原本想和沈沛理论一番的,可想起沈沛的身份,还是按耐住了,跟着侍卫恭恭敬敬的离开,回到船舱去配药,虽不能根治好歹也可以缓解一些,大夫铆足了劲使出看家本领配置草药,就想让沈沛对他刮目相看。
若冉被这船晃得头晕眼花,晕晕乎乎的难受至极,明明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却依旧是犯恶心,她趴在床沿上难受的眼泪汪汪的,看的沈沛心疼不已,他想起那些苦药若冉都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如今居然变成这般,想来是难受狠了。
“你要不要紧?很难受吗?我让他们把船开慢些会不会好一点?”沈沛没有晕船的经验,也从没有见过若冉这样,着急连自称都顾不上。
若冉头晕的很,却还是摇了摇头,“爷的事儿要紧,不好为了奴婢耽误时辰,况且船上还有一些江南学子,其中有一个好似挺着急要赶回家去……奴婢去租船的时候,他也在和船家商量早些赶路……”
因为是临时决定要去的江南,这艘船也是临时租的,若冉多给了三倍的价钱,才让船家答应不再接其他的客人立即出发。
同船的是一些江南学子,要乘船归家。况且这艘船,还是他们先预定下的…那些学子看身份也不像是出不起银子的。
若冉想着沈沛的身份虽不宜暴露,可好歹有这么多侍卫护着……学子们也大多身家清白,并不会生出多少事端,询问了沈沛的意思之后,便和学子们一同乘了船。
双方客客气气的,倒也是极好的。
若冉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又开始晕乎,沈沛简直要被这不识好歹的女人给气死,“行了,先别说话,都这么难受还不安分,他们若是着急,便让他们去下一个码头重新租船,本王不着急。”
若冉:“……”
“爷……这船是他们租的,因您要得急,奴婢这才同他们拼船,不好把人赶下去的……”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沈沛方才说的话若冉听得真真切切,她知沈沛是为了自己,也知沈沛不介意旁人议论,可若冉并不想让沈沛在学子间落下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沈沛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点闷,“爷不配单独租船了是吗?”
若冉听到这话,不知何故笑了起来,想起沈沛之前也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那时候他的语气非常冲,非常霸道的,如今这么温和,想来是因为顾及自己的缘故,若冉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会儿情绪,这才温声开口,“如今二月都未到,冰雪还未化完,一部分水路航道都是人为凿出来的……去江南的船少之又少……往往好几天才有一艘,您又不愿意坐官船。”
若冉说着说着又开始难受起来,缓了缓又开始说话,“江南多学子……爷您今晚上这么一折腾,只怕是身份就要隐瞒不住,这些个文人才子们,又惯会写些歪诗浑话嘲讽这个嘲讽那个的……您何必把把柄送到他们手里去?”
她说的断断续续,话语也有些颠三倒四的,若是换个人这么温温吞吞的跟他扯,沈沛早就让他回家先学学怎么说话再到跟前来叭叭,可这对象换成了若冉,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爷让四喜去跟他们商量商量,你就别瞎操心。”沈沛不甚在意的开口,见船舱摇摇晃晃的,他都被晃的有些不舒服了,更别提是若冉。
沈沛抿着唇,解了外袍翻身上·床,从身后把人半抱起,把她整个儿搂在怀里,这动作做的颇为自然,若冉直接傻了,这是做什么?
“那庸医说,这毛病是因为船晃悠导致的晕眩……这样会不会好些?”沈沛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惹得若冉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起当日在行宫,沈沛也是这样抱着她的,只是那时候她早已没了意识。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身后传递过来的温度,驱散了冬日的寒冷。若冉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话来,好在沈沛也并不需要她的回应。
“你说说你,身子骨怎么那么差?那姓姚的落了水还能来本王面前搔首弄姿,你倒是好一直都病着……等到了扬州,去找当地的名医瞧一瞧,你别是有什么隐疾吧?”沈沛想一出是一出,若冉这才回过神来,为何沈沛会这般好说话。
原来……沈沛以为她还病着?所以才这般的好说话……
“爷,奴婢没有隐疾……奴婢其实……”若冉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她只觉得心里胀的满满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说不上难过,却绝对不好受。
“难不成是王府里事情太多?等回了京城,爷就吩咐他们少拿些事来扰你,或者问母后讨要几个能干的管事过来……”沈沛时不时的说上一句,可他越是这般说,若冉的心里就愈发难受。
她明明只是不愿应对沈沛发脾气才装病的,却不知他原来这么担心。
“爷……奴婢其实……”若冉难受的不行,不知是因为晕船的缘故,还是因为心中的酸涩,在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已经掉了下来,砸在了沈沛的手背上。
温热的液体让沈沛皱眉,他不太温柔的用手指擦掉若冉的眼泪,“难受?”
若冉没有动作,呆呆的愣着,沈沛发现她的眼泪越来越多,一时间也找不到帕子,就拽起自己的衣袖给她擦泪,期间秦王殿下还觉得这袍子不好用,嫌弃的不行。
“奴婢没事……”
“蠢货。”沈沛骂骂咧咧的替若冉一点一点的擦掉眼泪,那价值千金的华服擦了泪后就被他扔在地上,这会儿见若冉还是难受便忍不住开口数落,“平日里矫情的不行,这时候怎么就跟哑巴似的?爷是什么恶毒主子不成?”
若冉的脑子里嗡嗡的响着,她当然知道沈沛并不是什么恶毒主子,可以说她今日拥有的一切,都是沈沛给的,莫说是苛待她,甚至连亏待都不曾有。
她不是不知道的。
“平时瞅着挺聪明的,怎么越来越蠢了?”沈沛一边嫌弃着,一边把人搂的紧紧的,他其实也不知道这办法到底有没有用,只是这是沈沛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他见不得若冉难受,这份小心翼翼,若冉当然能感受到的。
她抓着沈沛的手臂,缓缓的靠上去,借着他的小臂,遮挡住大半张脸,这才瓮声瓮气的说了句难受。
声音很小,可还是被一直关注着她的沈沛听到了,他伸出手,略显笨拙的拍着她的肩膀哄着她,也没有说什么好听的话,翻来覆去都是骂她的,若冉甚至都听不太清楚,只是放肆的享受着沈沛的温柔。
放纵着自己,沉溺其中。
“就,一点点难受……”若冉眼泪不停的掉着,她甚至都没有哭出声来,只是小声小声的啜泣,沈沛从来没有安慰姑娘家的经验,陪在他身边最久的就是若冉,若冉平日里从不会这般柔弱,咋一见到哭哭啼啼的若冉,沈沛瞬间没辙了。
只能手忙脚乱的哄着她,“别哭啊……爷给你银子成不?或者南海的夜明珠?今岁的朝贡爷吩咐下去,都让他们送夜明珠可好?”
“或者你想要什么?你说……爷一定给你办到。”沈沛语无伦次的哄着人,这会儿哪怕是若冉要天上的星星,沈沛说不定都会去想一想法子。
在沈沛固有的印象里,哭哭啼啼的女人都是麻烦,他连多看一眼都嫌弃,当日姚素弦在他哭的梨花带雨美不胜收,他却只想把人给沉湖,如今若冉哭的眼泪肆虐丑的不行,沈沛却在考虑要如何哄她高兴。
半点嫌弃的心思也生不出。
沈沛不太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只隐隐约约觉得,要这个人是若冉的话,哄一哄她也不是不可以,他见不得若冉难受。
若冉刚刚生出来的一点委屈,都尽数淹没在沈沛的安慰里,那些混乱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她有什么好委屈的?
她已经比许多人,都要幸运的多,有些东西,不是她可以期待的。
若冉抓起沈沛的衣袖擦了擦眼泪,轻声的问身后的人,“爷,您方才说的,是真的吗?要给奴婢银子和夜明珠。”
沈沛所有的心疼和安慰都戛然而止,甚至连拍着若冉肩膀的手也僵硬住……
他狠狠的瞪着若冉,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挖空心思安慰若冉,看着她虽然难受却财迷的模样,沈沛当真是气的不行。
他咬咬牙,又是心疼又是恼恨,却又舍不得对她怎样…
心里矛盾极了,只能咬牙切齿的打断若冉的异想天开,“你做梦!”
“是您方才说的呀……”
“当爷没说过。”
“可是奴婢都听见了,您哪能说话不算话?”若冉的声音有些委屈,满脸的不高兴。
沈沛气极反笑,方才还半死不活的,这会子说到银子就这般生龙活虎了?感情他真情实意的安慰了半晌,还不如点身外之物?好,当真是好极了!
“你再敢说出半句让爷不高兴的话来,爷就把你扔到江里去喂鱼。”沈沛低声威胁,可搂着若冉的手臂却没有晃动分毫,若冉乖乖的顺着台阶下去,再也不敢说半句话。
两人相偎相依的靠在床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屋子里安静的不得了,船依旧在晃动,因为夜深人静,甚至还能听得见浪花拍打的声音。
期间四喜来过一次,原本是想送药的,却被沈沛的侍卫长俞长胜拦着不让进,两人都不是蠢笨的,有些事多多少少还是能摸到一点儿边,只是大家伙都有默契,谁也不会捅破那层窗户纸。
若冉其实也清楚,可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是怎么扯都扯不清的,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倒也是极好的。
若冉靠在沈沛怀里,缓缓的看向床幔,船舱依旧在晃动,可因为沈沛抱着她的缘故,她甚至觉得都没有那么难受。
只是有个人,总能不合时宜的让她招架不住……
“你还有脸说本王,本王让你快些好起来,你不也没答应……”他没好气的嘀咕着,若冉紧紧的咬着唇闭上眼睛把眼泪用力的憋回去…
却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只是梦里一片安宁,让她眷恋不已……
若冉甚至生出贪念来,只希望不要醒过来。
……
沈沛确定若冉熟睡之后,才翻身下床,自顾自找了一件衣衫穿上。
刚一打开门,便发现杵在外头的俞长胜和四喜,两人显然也没想到沈沛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纷纷傻了眼,还以为自家主子要陪一宿……
好在还算是训练有素,很快就调整好心态。
“王爷。”俞长胜抱拳。
“爷。”四喜卖乖。
“你在外头守着,等她醒了来告诉爷。”沈沛吩咐着四喜,然后让俞长胜跟着自己来到另一处屋子。
俞长胜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看着沈沛随意的拆开那道密旨,瞬间虎目圆睁,就要回避,却被沈沛拦住,“行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沈沛不太在意,拆开扫了眼,父皇命他去扬州调查扬州官员和盐商之间勾结的证据。落款是苍玄帝的私印,倒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可稀奇的是,沈沛发现上头的落款,并不是皇兄同他说的那一日……
“皇兄可有让你兄长交代什么话?”沈沛忽然出了声,俞长胜的兄长不是旁人,便是东宫的侍卫长俞森,两人都是皇家暗卫出生,原本都是侍奉在沈靖身边的,可沈靖不放心自家弟弟,这才把俞长胜给了沈沛。
这若是换了旁人,指不定会以为兄长想要趁机监视,可到了沈沛这里,只觉得皇兄太善解人意。
一对兄弟的主子也是一对兄弟,明明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可其中苦楚,也只有俞长胜自己清楚。
事关重大俞长胜也不敢马虎,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才悄声说了句:“姜家。”
沈沛:“……”
折腾的没完了是吗?哪里都要去参一脚?
“自以为是的东西,当真以为自己是举足轻重的权臣?如今不仅手伸的那么长,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沈沛冷着声讽刺,但也不是不知轻重的,皇兄特意交代,自有其用意。
“姜家最近又做了什么?”沈沛随口问道,他一向不爱管这些事情,这次因为是沈靖的要求,他才勉为其难的来走一遭。
“像是在和皇后娘娘商议,您同柔嘉郡主的婚事。”俞长胜战战兢兢的回复,只觉得姜家当真是胆大的很,这分明就是在老虎头上薅毛,谁都知道秦王殿下最厌烦的便是谈婚论嫁,偏偏就有人要往心口戳。
“他发梦。”沈沛的声音冷漠到极致,同样也厌烦到极致,他和皇兄的这位好舅舅,同样的把戏到底要玩几次?
见天不是想着给皇兄塞女人,就是想着给他塞女人。
年纪一大把,长得其貌不扬,想的倒也是挺美。
俞长胜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沈沛也没想着要为难他,便开始问起船上这些江南学子的事情,“他们怎么说?”
“其中一个公子,是扬州景家的,景家世代书香门第,在江南一带极受学子们的推崇,景大公子这次便是赶着回去参加父亲的五十大寿,所以才着急了些。”俞长胜一板一眼的回应,跟在沈沛身边这么久,主子是什么心思。
当属下的当然也是略知一二的,沈沛如今这般语气平常的问,便是没有多大的事儿了。
“景家?”沈沛摸了摸下巴,这个名字好像也是听到过的,就是不怎么清楚,他想起若冉说这些个才子就知道做些歪诗酸话讽刺人就有些想笑。
“这艘船不大,让他们要吟诗作对就躲远些,别过来吵吵嚷嚷的搅和的人不安生。”沈沛淡淡的吩咐了几句,就把此事揭过,俞长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都没想到事情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解决了!
果然,能劝的了王爷的,还是只有若冉姑娘啊!怪不得四喜那小子无论发生何事都要找若冉姑娘,感情是这么一回事。
俞长胜心思转了转,开始思考自己和若冉姑娘平日里有没有什么接触,可他想了想才惊觉他和若冉并没有交集,怪不得同样都是爷跟前不受待见的,四喜那小子能比自己少挨那么多的骂。
以前怎么没想着要和若冉姑娘搞好关系?当真是失策的很。
“你不去外头候着,杵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要爷请你出去?”沈沛没好气的骂道。
俞长胜只能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子走了出去。
沈沛把那道密旨收好,又摊开信笺写了一封书信传回京城,而后又摊着宣纸,凝思出神。
沈沛思索着姜家和盐商还有江南一带官员有何联系,他深知这事儿和姜家是脱不了关系的,可查到最后也许结果并不一定能够如他所愿。
沈沛在纸上随意的勾画,可这条线却怎么都串联不上,等他放松心思抬眸,才惊觉已经到了丑时。
冬日极冷,他心里又记挂着若冉,索性把那张纸放在火盆里烧了,回到原先的房间。
沈沛随手打发四喜离开,便当着小厮的面,毫不避讳的走了进去,不等四喜往里头张望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四喜只觉得这事儿有点难办,他们知道是一回事,可主子这般不避讳就是另一回事。
以后面对若冉姐姐,要怎么办才好?四喜只觉得这往后当差,怕是要越来越难了……
沈沛完全不在乎旁人是怎么想的,他亦从不觉得自己和若冉的关系需要藏着掖着,只是若冉好像不怎么愿意让旁人知晓,沈沛当然也由着她。
房间里头很是温暖,沈沛一走进来,却带了一股寒意,若冉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沈沛看在眼里倒是加快了原先慢吞吞的脱衣的动作……
这还是头一次,他们俩这般安安生生的躺在床上,也是第一回 ,若冉这么毫无顾忌的睡在他身旁。
他只觉得有些新鲜。
沈沛昔日看上若冉,只觉得她长得好看,瞧着赏心悦目,后来觉得这丫头有趣,带在身边可以解个闷。
时至今日,他其实也没有理解皇兄说的那些情情爱爱,可瞧着皇兄和皇嫂之间的爱恨纠缠,便觉得情爱一事当真是麻烦的很。
沈沛也许并不清楚情情爱爱,可他却清楚的知道,他不讨厌若冉。
他伸出手,不带任何情·欲的把若冉圈在怀里,看着她恬淡的睡颜,只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原来只是这么看着她,就能让心情变得平静下来。
可一想到若冉背着自己买了宅院,心情就郁闷起来,他把人楼的紧紧的,不愿意放手。若冉皱了皱眉头,叮咛出声:“疼……”
“知道疼就好。”沈沛在她耳边恶狠狠的开口,像极了赌气的稚童,“你是我一个人的,若有朝一日你胆敢背叛我,我就宰了你。”
若冉睡得香甜,根本不知身旁的人到底是什么“蛇蝎”心思。
偏偏沈沛今晚不仅仅行为上像极了三岁孩童,就连思想上也如出一辙,“不说话,本王就当你答应了。”
若冉完全不知自个儿在睡着的时候,沈沛已经默认她把自己给卖了。
她只觉得这一觉睡得颇为舒适,等她一觉醒来,发现躺在一旁的沈沛时,惊讶的晕眩症都要好了。
若冉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沈沛紧紧的箍着腰,“乱动什么?”
若冉听着这声儿就晓得沈沛是醒着的,也知道搪塞不了,只能陪着笑脸,“爷您今日怎么醒的这般早?您的脸色看起来怎么那么难看?莫不是昨晚上没睡好?也是……这船虽然看着精致,可到底是有些简陋的,当真是委屈您了……”
沈沛听着她胡诌,冷笑连连,他为什么睡不好?
这女人怎么敢问?一晚上不是嚷嚷冷就是嚷嚷热,冷的时候往他怀里钻,随意乱蹭让他烦不胜烦,大晚上的睡的难受,又不好折腾她。
热的时候就干脆利落的翻脸无情,就差把他推下床,沈沛当真是气的不行,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敢这么对他。
这一晚上沈沛当真是恨不得把若冉扔到江里去喂鱼。
“你说呢?”沈沛冷哼一声,并不打算解释。
可若冉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大清早的,她说错什么了吗,难道是拍马拍的太过?
“呵,狼心狗肺。”
若冉:???
她又做错了什么?她怎么觉得主子这脾气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爷……您怎么在这儿呀?”若冉瞅了瞅屋里的刻漏,发现天色已经大亮,这下子怕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她有些头疼,可情绪并没有掩饰的很好,被沈沛瞧了个正着,憋了一晚上气的秦王殿下这下子当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半撑着身子坐起,居高临下的盯着仰面躺在床上的人儿,声音冷漠到了极致。
“你很不愿意?”沈沛用肯定的语气问她。
若冉这才警觉自己薅了老虎毛,果然么,老虎打盹儿的时候,再像一只大猫,他也只是像……
“奴婢不是……”
“不想见到爷?不想让旁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沈沛继续追问,问的若冉都快要招架不住。
然后,若冉就听见了非常荒诞的一句话,“爷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若冉:“……”
这说的是什么话?
若冉欲哭无泪,“奴婢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沈沛冷冷的盯着若冉看,眼睛里没有什么温度,和他平日的模样大相径庭,若冉咬着唇,眼神飘忽不定,沈沛却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怎么,爷真的这般见不得人?”沈沛的目光非常凶,他死死的盯着若冉,大有她点头,就把人撕碎的架势。
若冉忙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奴婢只是不想……不想旁人对着您议论纷纷……”
若冉这话,半真半假,可如今被沈沛这般压制着,便是十分的假,她也得说成十分真。
“当真?”沈沛还是没有放手,力道却拿捏的极有分寸,既没有伤了她,也让她挣脱不了。
若冉忙不迭的点头,“奴婢从不曾骗您。”
这话说得其实若冉自己都不相信,沈沛自然也不会信,可甜言蜜语这东西,之所以让人上·瘾,当然也有它独特的魅力,沈沛虽依旧冷着脸,可神情却已经不再紧绷。
他俯下·身手上放缓了力道,勾着美人温润如玉的下巴,在她唇上浅浅的印下一吻,清清淡淡不带丝毫的情·欲,“用不着担心,爷从不在乎旁人想什么。”
他也只在乎她罢了。
沈沛松开手,走到桌边坐下,桌上还煨着一壶温茶,沈沛自顾自的倒了一杯,只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觉得不如若冉泡的好喝。
恰好这时候四喜在外头敲了门。
若冉的神情紧绷到极点,可沈沛却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
若冉只能认命,出声让四喜进来,四喜推门而入,目不斜视的走到一边,手里还端着一个铜盆,沈沛穿着中衣,懒散的坐在一旁,那餍足的模样让四喜脑补出一幕幕香·艳戏码……四喜只觉得自己十分的多余。
“此去到扬州还有许多日的路程,好好照顾自己,到了扬州还有要事要交予你去办。”沈沛散漫的吩咐着,若冉知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只能出声应下。
“你若是再把自己折腾病了……爷就……”沈沛倒是想硬气的说几句威胁的话,可他看着若冉那茫然无措的模样,这威胁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但是话已经到了嘴边,也没有咽回去的道理。
沈沛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旁傻愣愣的四喜,顿时有了个极好的主意,他指着四喜威胁道:“你若是再把自己折腾病了,本王就把四喜打死。”
若冉:???
四喜:“………………”
四喜欲哭无泪,这同他有什么关系?
……
若冉经过了几日的休息,加上大夫准备的药草,晕船的症状虽然没有根治,倒也缓解了许多,不用整日整日的闷在房间里,闲暇时候还能去外头吹吹风。
只是她出去的时候运气总是很不好,经常撞见同船的江南学子们聚集在甲板上吟诗作对。
她听不太懂,也不想去附庸风雅,只是不知何故,每当她出现,其中一个姓景的书生,总是会过来同她说话。
“若冉姑娘,你能出来走动了?今日可是大好了?”
若冉轻轻的点了点头,她记得景浔,也知道这群书生非常的拥护他,租船那日他们打过一次交道。
“多谢景公子挂念,我已经大好。”若冉心中有些疑惑,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意思,他们也不熟,巴巴的过来说这些干什么。
第一日,若冉耐着性子听了许久……第二日她照常出去吹风,景浔又对着她叨叨了许久。
到了第三日,若冉实在是受不了了,心里想着这扬州到底什么时候到。
她一看见景浔就头疼,心说这些读书人说话啰嗦的毛病,就不能够改一改吗?
况且,自己这么做跟他有什么关系?
联想能力这般丰富?
这是读书人的特质?还是就他一个这么迂腐的?
道了谢也就罢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一连三日,便是债主催利息也没这么上赶着,这景浔要道谢到什么时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