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景行就站在她的身后,眸色深深,额前碎发随意地散落在眼睑上方。
不知道是不是祝鸢的错觉,她总觉得池景行的眼神总是有一些她看不太懂的情绪。
又或许她懂得这些情绪。
可她不愿意去面对。
祝鸢的眼神几乎在一瞬间就冷了下去,她回过头,没有再看池景行,只是身子稍微向旁边倾了倾。
她不想让池景行看见乐兮。
祝鸢抬眼看了看乐兮的药水,这瓶输完以后还有两瓶,等回家的时候怕是有些晚了。
祝鸢站起身来,背对着池景行,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良久,池景行才缓缓开口:“祝鸢,我刚才问过医生了,只是一般的感冒发烧,血检没有任何问题。”
祝鸢轻轻地笑了笑,眼底却还是淡淡的。
“池先生说得真是轻巧,果然不是自己的孩子,池先生是不会担心的,”忽然,祝鸢又顿了顿,云淡风轻地说道,“哦,我忘了,就算是池先生自己的孩子,池先生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放弃的,不是吗?”
一阵钝痛袭击了池景行的心脏,他微不可闻地蹙了蹙眉,压下心头那阵痛感。
祝鸢却不想在这里和他争辩什么,看了乐兮一眼后,她转身离开了病房。
池景行垂眸看了看躺在病床上脸色有些不太好的小女孩,忽然内心一动。
如果当初那个孩子还在——
池景行想,一定和此时此刻的她一样,精致得如同洋娃娃一般。
他回过头去,祝鸢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病房门口,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池景行心下沉了沉,迈开脚步走了出去。
祝鸢安静地走在前面,池景行跟在她的身后,始终跟着她的脚步。
最后,祝鸢在过道的吸烟处停了下来,她还是很不喜欢闻烟味,本能地皱了皱眉。
但在医院,也就只有这里最安静了。
祝鸢回过头去看着他,这个曾经对她而言最熟悉的人,五年过去,他似乎没有丝毫变化,只有眼角的纹路带着一点岁月的痕迹,却凭空为他多添了几分成熟的气质。
果然被命运眷顾的人,就连时间和岁月都格外宽容。
祝鸢淡淡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你是来帮苏梨兴师问罪的吗?”祝鸢的语气没什么起伏。
池景行蹙眉,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替她问罪了?你有什么罪?”
祝鸢挑眉:“难道她没告诉你,是我把她推下去的吗?”
池景行看着祝鸢的眼睛。
午夜梦回的时候,这双眼睛时常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他无数次想要抓住,却都是徒劳无功。
如今这双眼睛出现在他面前,他强忍心中思念,沉沉开口,道:“你不会做这种事。”
祝鸢却忽然笑了。
只是笑容有些讽刺。
“别给我戴高帽,”祝鸢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巴不得亲手杀了她,你信不信?”
祝鸢目光灼灼地看着池景行。
她分明是笑着,但眼底的冷意却清晰地倒映在池景行的眼里。
她对苏梨的恨意让他一怔。
有那么一瞬间,池景行忽然有些侥幸地想,她对苏梨还有恨,是不是代表,她对他……
可祝鸢却无比了解池景行。
她看着池景行,淡淡说道:“恨就是恨,恨一个人,不代表是因为在乎,别给自己加戏了,池景行,这么多年了,你觉得还有意思吗?”
一句“这么多年”,轻而易举地就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即便面对面站着,他们之间隔着的,除了那些误会和隔阂,更是没有办法消除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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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离开了多少年,我就找了你多少年,”池景行说,“祝鸢,就算你真的恨我,但最起码,你要给我解释这些事情的机会。”
“当年我之所以签下人工流产同意书,是因为你当时大出血,如果我不签字的话,你随时会因为大出血而性命不保。祝鸢,在我心里,你始终是第一位,我不可能因为孩子,就不管你的安危!”
“我的安危?”提起当年的事,不管过了多久,祝鸢都忍不住的情绪有些激动。她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呼吸,看着池景行说道,“你如果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在意,为什么要骗我?!”
当年苏梨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扎在祝鸢的心里。
“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长得像她,你之所以会因为孩子同意和我结婚,是因为苏梨曾经失去过你的孩子。”说到这些事,祝鸢还是会忍不住觉得心痛,她沉沉道,“我在你眼里算什么?池景行,从头到尾,你把我当什么?”
“我从来没有因为孩子和你结婚!”池景行抓住祝鸢的手,“苏梨的孩子不是我的,那只是一个误会!”
“祝鸢,你出事的那几天,我出了很严重的车祸,等我醒了,你已经走了!”池景行说,“这五年来,我几乎每个月都要去英国,可是我找不到你,我几乎去遍了英国的每一个角落,最偏僻的山村,你可以羞辱我,你不可以羞辱我对你的感情!”
“感情?”祝鸢忍不住发笑,她有些哽咽地说,“在你一次次抛下我去找苏梨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对你的感情?在你犹豫其中,一次次辜负我对你的期待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和你之间的感情?池景行,你这样的人,就不要拿感情当理由了。”
“你只是觉得愧疚,你只是觉得不甘心。不甘心一个女人离开你,不甘心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你池景行得不到的人。”
“收起你可笑的怜悯和所谓的深情吧,只会让我觉得很恶心!”
这些话,祝鸢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即便是这些年相处得和家人一样亲密的霍与川,她也从来没有提起。
就像所有人都以为祝鸢真的已经忘记了池景行一样,她也一次次地给自己洗脑。
她不在意,真的不在意。
不在意被辜负,不在意被欺骗。
但在见到池景行的时候,那些辗转反侧的疑虑,那些踟蹰心间的不甘,此时此刻突然从心里爆发出来。
祝鸢的眼泪来得那么猝不及防,池景行伸出手去,却被她狠狠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