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离魂

前来寻人的沈舟络凑巧听到了这句话,顿时神色凝重,负手走到二人面前。

“你们果然是去了万戾门!”

蒋元英和蒋元序都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暗自懊悔。

虽然池鱼说要向拓苍山报仇,但毕竟在万戾门中救了沈既白,怎么看也不算坏人,二人便心照不宣地隐瞒了这些。

怎料还是被发现了。

蒋元英低头:“师父,池鱼姑娘也许本性不坏……”

沈舟络出口打断不愿再听为其辩解的话:“元英,你糊涂啊!你与她才认识几天,就觉得她是个好人?我看她迷惑人的本事一点没变!”

蒋元序看着一向稳重的师父这般恼怒,甚至对宠爱有加的首徒这般训斥,心中更是不解:“师父,池鱼姑娘和拓苍山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您这般反感?”

沈舟络叹了一口气,举起酒坛豪饮一口:“是十年前的事了,不止我拓苍山,还有千山城和万圣堂……”

“池鱼是魔教少主音什之女,天生妖气深重,二十八年前魔教被覆灭,池鱼早产,其母更是以魔教戾气豢养,以至于池鱼不死不灭,我们只好用冰川银石压制,便将她封印到了万圣堂的后山禁地中。”

“怎料十年前她竟逃了出来,她迷惑人的心智,勾引人的心魔,甚至诱骗万圣堂首徒周郁仪,致使江湖陷入混沌,我便再次联合千山城与万圣堂,欲再度将她封印。”

“可池鱼已然成长难以抵抗,这一战惨烈无比,金台观继任观主于殊重伤而亡,千山城城主方秋禾也因失去所爱走火入魔,随后池鱼便杀上了万圣堂,害死万圣堂半数子弟。”

蒋元英听着这一切,却怎么也无法和那个只是脾气有些不好的姑娘联系起来,更忍不住为其辩驳。

“可是,她在万戾门里救了既白,若她当真是如此……如此恶毒的人,又怎会明知我们是拓苍山的人还出手相助?”

沈舟络冷笑一声:“那是因为,既白的伤也是因为她。”

蒋元英瞪大了眼睛,冰川银石?!

那满堂的冰川银石,我们呆着数日尚且遭受反噬,池鱼却在里面度过数十年依旧安然无恙。

思及此,蒋元序还想再说,沈舟络已不愿再谈:“往事已矣,如今池鱼重入江湖,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

此时此刻,在沈舟络口中会掀起腥风血雨的池鱼却在享受着生命中难得的欢喜。

池鱼为江枫眠献上一杯茶:“姥姥,这位是故渊,我在江湖上捡到的阿弟。”

江枫眠看了一眼故渊,目光向把人看透一样犀利:“擅琴者,皆心有玲珑。”

故渊拱手:“故渊惭愧。”

池鱼兴冲冲的,媚态十足的眉眼中透露着难得的几分纯真,任谁也看不出戾气深重:“姥姥,岁岁回来了。”

江枫眠慈祥地点头,爱溺地摸着池鱼的头。

池鱼左右看了看:“姑姑呢?”

闻言,江枫眠手上的动作顿住,一旁的江晚凝也红了眼。

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池鱼跑出大堂冲进江绾的别院。

故渊摸索着指尖弹琴落下的薄茧,纠结了几下,没有跟上去。

只见院内布满了一盆一盆的风信子花,风吹过都恋恋不舍地带着阵阵暗香。

层层花盆中有一个女子躺在摇椅上,紧闭双眼,唇色惨白,但依旧可见风采。

池鱼不免松了一口气——人还在。

下一秒心却又悬了起来——江绾的呼吸声几不可闻,仿佛躺在那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

江晚凝扶着江枫眠慢慢走进:“姑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如今醒着的时间不到一炷香,有时说着话她便不知不觉地睡了。”

池鱼紧紧地握住江绾的手,可池鱼的手也是冰凉无法将自己的温暖传给她,池鱼觉得很无力。

“可有解法?”

江枫眠疼爱地凝视着江绾:“绾绾是被心结所困,为心魔所伤,若绾绾放不下,诛了心魔亦是诛了她自己。”

十六年前江绾自愿入观,而后去江湖闯荡了一番再归时,便落了这离魂之症。

池鱼知道江绾在皈依道观之前有一段露水情缘,刻骨铭心。

正是这一段情,害了她。

江绾好像被困在了梦魇中,细细密密的汗布满额头,薄唇呡成一条线,眉头紧皱。

池鱼心疼地抚平眉间的参差,用自己的灵力安抚着她。

江绾悠悠转醒,看到池鱼的一瞬有些怔愣,不可置信般眨了眨眼睛。

池鱼眼中含着几分愧疚:“姑姑……”

江绾很快缓了过来,仔细看着池鱼熟悉的眉眼:“回来就好。”

江绾又看着池鱼一身的红裙,淡然道:“我早说过,飞仙裙不适合你。”

池鱼点头:“岁岁知错了……”

江绾微微动了动唇,好像还要说些什么,却又睡了过去。

池鱼笑着,轻轻为她盖上因为方才的而动作滑下的薄毯:“入春也依旧寒气未消,莫着凉了。”

———

故渊在池鱼去找姑姑后就稍离了逢春舍,入了金台观,院中有道士道姑在清扫,殿内有人求签有人问卜,小小的道观香火倒是旺盛。

故渊将目光投到了院子正中间的大树,树上红线缠绕,挂着许许多多的木牌。

清扫的小道士凑过来:“公子可是要许愿?”

“许愿?”

“这是道观里的圣树,凡是诚心在这木牌上写下愿望,都会得到树神的庇佑。”

“灵不灵啊。”

不等小道士回答,故渊便笑着执笔凝神,写下一生的执念。

故渊正挂着木牌,池鱼走到了一旁:“这圣树是不灵的,阿渊若诚心想求,不如去观内求签,可灵了。”

故渊顺着池鱼手指的方向,一个垂垂老者席地而坐,面前的长案上摆着竹签。

故渊知道他,名唤莫冬,东离最长寿者,据说可闻天语,窥过往未来。

故渊点头:“阿姐都说灵,我便去求个签试一试。”

故渊走到老者面前,还未说话,莫冬看着他的面相,执笔在竹签上写下一列字——

离魂倩女,终负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