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处一室的池鱼侧躺在贵妃榻上,纤纤玉手撑着头,头发不加装饰的披散着。
听见了细碎声音,池鱼睁开眼:“是谁来了呢?”
池鱼起身,走到传来声音的大堂,双手环臂,慵懒的靠在石柱上,看着三人膜拜泽州神。
“何人叨扰。”
声音清脆淡然,仿佛冬日里的寒雪,不带一丝温度。
池鱼身材纤弱,体态轻盈又未着鞋履,以致三人未曾发现她的到来。
突如其来又异常冷漠的声音在空洞的大堂里更显突兀,让三人吓了一跳,慌忙起来转身做防御姿态。
池鱼看清了三人的面貌,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失落。
池鱼生的极美,长长的睫毛覆盖下,盛着一双多情的狐狸眼,口若含朱丹,指如削根葱,修长的玉颈下红衣罩体,秀美的莲足裸露着,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
蒋元英回神后怒喝:“你是谁?”
池鱼歪着头,不回答反而看着沈既白笑了一下:“万圣堂何时收了这般俊俏的弟子。”
池鱼笑得极轻,让人心里似被勾了一下,不痛不痒,却难耐。
沈既白舔了舔苍白的唇,觉得喉咙瘙痒难耐时也未曾这般难受过。
蒋元序定力不足,早早地就显出失了心的神态,手里的包袱也掉在了地上:“你,你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这里?”
沈既白和蒋元英瞪了蒋元序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封印?”池鱼闻言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笑,站直了身体,走近蒋元序,“这万戾门,是我自己走进来的。”
池鱼趁此机会,斜着眼看了一眼沈既白,眉头微挑,露出了几分不一样的神色:“如此瞧着,你这眉宇之间,与我的一位故人竟有几分神似。”
沈既白低垂着眼,偏过了头。
什么故人……
———
深夜寂寂,万圣山脚下的村庄里早已是户户吹灯。
杏花纷扬的小院里,隐隐有烛光微摇,接着就传来比风过杏花更动人的琴声。
鱼思渊靠在一旁的圆柱上,看着拨弄琴弦的男子。
目光流转,停到那双骨骼分明的手。
这样干净的一双手,好像生来就为了做这些风雅出尘的事。
听到周围暗风阵阵,鱼思渊眼中渐冷——难道又是不夜天的人?
紧接着,一群黑衣人就涌入了这处小院,抬刀就要上千杀。
故渊不曾抬眼,只是手中拨弄的琴弦暗加灵力,琴音碰到这群人瞬间化作黑烟消散。
鱼思渊认出了这些人的来路:“半月坡的影子人。”
故渊不语,直到落下最后一个音响,双手抚平颤抖的琴弦。
琴声消散后,故渊负手,仰望高山上灯火通明的万圣堂:“阿姐,等我。”
鱼思渊看着故渊收了琴,遥遥地望着万圣堂。
身姿挺拔,遗世独立。
回想起第一次见先生时,一袭白衫,背着长琴,实在触目难忘。
而自己却像是泡在血水里,浑身沾血,肮脏极了。
可偏偏这样一个如谪仙般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样一个混乱的夜晚?
鱼思渊目光又移到案几上的锦盒,难道也是为了任平生?
又为什么,救了自己?
不论如何,自己现在身受重伤,想找不夜天报仇实在痴人说梦。
且不论他的目的,先生本事超群,跟着他至少生命无忧。
———
故渊遥望的万圣堂,亦有一人在眺望远方。
周郁仪坐在八角亭中,指尖摩挲着茶盏杯沿,望着漆黑一片的药山。
万戾门的方向永远漆黑一片,不知是她从不点灯,还是因为和她相隔太远。
柳素商提着裙摆,走近周郁仪:“师兄,夜深了。”
周郁仪将杯中茶饮尽,轻轻“嗯”了一声,离开凉亭。
柳素商目送他入了房门,微低眉眼。
周绪风跑到柳素商身边,道:“娘,您也回去歇息吧。”
柳素商温柔地摸了摸周绪风的脸:“好,风儿也快回房吧。”
周绪风又看着柳素商回屋,看着烛火湮灭,也觉得难过。
为什么爹娘总是不开心?
自己已然八岁,却鲜少见父亲开怀,父亲母亲永远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二人甚至隔着一层生疏。
明明彭叔和房姨是那么亲密的。
———
万戾门中突然多了几个活口,往常寂静无声的地方,如今总听得到一些窃窃私语,池鱼属实有些许不适应。
池鱼耳力极佳,此刻确实被他们三人吵的眉头紧锁。
池鱼从贵妃榻上坐起,本着点了他们哑穴的念头冲进了大堂。
“哥,既白,对不起,都怪我太任性了,才害得你们被困在这里。”蒋元序垂头丧脑地坐在地上,闷声地说。
“现在知道错了?劝你的时候你可是一副上刀山下火海都不肯回去的模样。”蒋元英见不得他一副奄了的模样,出口讽刺。
蒋元序闻言头低得更厉害了。
蒋元英一把把他拉起来:“好了,此事我也有错,你不愿意我也不该强求你。”
见二人不再是针锋相对,沈既白露了一丝笑意:“既然重归于好了,我们不如想想该如何破了这个封印吧。”
蒋元英思索片刻:“只要是封印就一定会有封印之眼,那是整个封印最脆弱的地方,找到了它,或许就可以破了这个封印。”
蒋元序恢复了精神:“我一定会找到封印之眼,带着你们出去的!”
三人相视,爽朗大笑。
池鱼冷眼看着他们三人嬉笑打闹,突然想起十年前的自己初入江湖,身边也有这样一群朋友的。
当初懵懂少年想纵横天下,鲜衣怒马快意江湖,如今,物是人非。
那些生死不离的人,相识于江湖,也消散于江湖。
一切只怪自己未破红尘太过贪恋,是自己弄丢了那些惺惺相惜之人。
如今只能躲在这万戾门,不见天日。
思及此,池鱼心中悔意不减,恨意更甚。
那些辜负了自己的人,一个也别想在往后余生尽享天伦。
池鱼厌恶地看了一眼威武神圣的泽州神像,拂袖而去。
沈既白似有所感,只看见池鱼离去的背影,明明是向光里走,却透着哀伤。
可能是这里的光太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