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迟夏

陶知晚推开门,提着工具箱来到车前。

她今天特地穿了平底鞋和牛仔裤,既然是来干活的,所以就没那么矫情,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

打开箱子,里面有铝粉、纱纸、刮刀什么的,工具非常齐全。

近距离看这条划痕,好像也没那么严重。

视频教学里说过,补漆第一步,要先用砂纸沾水打磨划痕。

于是陶知晚往喷壶里倒好矿泉水,拿起粗砂纸便开始打磨。

孙明威跟着跑过去看,看到陶知晚毫不犹豫地下了手,“嘶”的一下——

她不心疼,愿哥也不心疼,只有他的心在哗哗冒血。

……过家家似的,这不纯玩呢么?

本来整扇车门用不了重新喷漆的,结果现在……

想到4s店经理打电话来时的哭诉——漆都从英国调来了,结果江少一句话突然就不让修了,人家还搞的一脸懵逼,以为哪里得罪了这位祖宗。

孙明威当时也纳闷,怎么突然就不修了。

今天才恍然大悟。

敢情肇事者是这位姐……

算了,反正烧的也不是他的钱,他不说了。

总之,愿哥可真是个……恋爱脑。

大概两个小时后,陶知晚补完,让孙明威把江愿喊了过来。

“你看看怎么样?”她手有些脏,脸也花了,牛仔裤上还有些彩点子,可见刚刚经历了一番怎样的“折腾”。

江愿视线从她脸上移开,随意瞥了眼车子。

语调玩世不恭的,“就这样吧。”

孙明威:???

“愿哥,你自己看看好看么?”

江愿冷冷斜他一眼。

“行,算我多嘴。”孙明威在心里嘟囔一句。

其实,色差还是很明显的……不过陶知晚已经尽力了,但这种金属感的色泽,她确实怎么也调不出来。

也是高估了自己。

陶知晚表面装瞎,但心理还是挺过意不去。

她擦擦手,站了起来,不太好意思地开口:“要不,改天我请你吃个饭吧。”

江愿看她一眼:“改天?”

陶知晚:“就……你有空的时候?”

江愿闲闲摆弄着手里的弓箭,“我现在看起来像很忙吗?”

猝不及防被噎了一口,陶知晚顿了顿,重新问:“那你现在有空吗?”

“奥。”他语气一顿,“没有。”

“……”

陶知晚忍不住在心里咆哮。

但谁让他是债主呢?知道自己欠了他一个人情,只好忍了。

债主此刻悠闲看了眼腕表,懒慢撂下几个字:“等我半小时吧。”

也就是说,半个小时后,他有空。

“行,那我先去个卫生间,然后在那边等你。”

反正饭点已经过了,她也不太饿,也就不着急了。

陶知晚离开后,有几个公子哥痞笑着凑过来起哄。

“什么情况啊。”说话这人是个大舌头,吊儿郎当的,他嘴里叼着烟,看着车屁股的“大花脸儿”,又递给江愿一根,“你这车不想要了?”

“江少每次来玩都是一个人,身边从没出现过女人,这还是头一次。”他怀里的女人也跟着打趣,“虽然是个女修车工。”

江愿刚要伸手接,又不知怎么了,突然推了,没要。

“一边儿去。”也没搭理他们的话茬。

那人挺意外,扒开腻在身上的美女,问他:“戒了?”

江愿嫌弃道:“一身味儿。”

“……怎么突然跟个娘娘腔似的了,咋地,一会儿跟仙女儿约会去啊?”

江愿嘴角若有似无地挑了下,眼神似乎往卫生间的方向瞟了眼。

“真的啊?”男人想到什么,特震惊地又来一句,“刚刚那女修车工?”

孙明威笑:“你特么见哪个修车工把车修成这德行的!那分明是咱的败家大嫂!”

“别扯淡。”江愿警告他一句,转身去了更衣室。

陶知晚收拾好自己,从卫生间出来。

还有十五分钟,她到一旁的休息区等他。

刚坐下没多久,服务员就端着一杯热饮走了过来。

“有位先生为您点的。”

“谢谢。”

隔着一面玻璃,孙明威朝她挥手,笑的贼开心。

“……”

陶知晚朝他点了下头,便侧了侧身子,用背影对着他。

实在不知道这家伙吃错什么药,好像每次见她都跟打了兴奋剂一样。

陶知晚不禁回想,高中的时候,他好像不这样的。

而且那时候,她隐约记得,孙明威好像挺不喜欢她,见面不是吓唬她,就是用种很凶的眼神看她,为此还挨了江愿不少打……

陶知晚想及往事,垂下眸光,也就在这低头的功夫,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影子。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直到那人也看见了她,摸进别人口袋的手刹间缩了回来。

林远一脸吃屎的表情,转过身拔腿就跑。

果然是那只兔崽子!

他一跑,迅速引起了前面人的注意,那人这时才发现自己的钱夹掉在了地上,和林远一起进来的黄毛小子正弯腰准备拿,就被人家逮了个正着。

黄毛小子操了一声,撒丫子跑了出去。

“小偷!!抓小偷啊!!”那人反应过来后向四周大喊。

一片混乱中,陶知晚已经追了出去。

虽然她今天穿了牛仔裤和平底鞋,但速度到底比不上男生,陶知晚一边跑,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眼看小兔崽子就要过完马路,就在这时,一道矫捷黑影从她身边闪电般擦肩而过。

她停下脚步,弯腰撑住膝盖,喘息着抬头,看向那两团逐渐拉进距离的黑影,这才后知后觉,是江愿追了上去。

两个人以抱摔的姿势跌进了公路旁的小巷。

陶知晚赶到的时候,小远已经被江愿用膝盖压在了地上,一整个灰头土脸,停止挣扎。

陶知晚喘着粗气走上前,一手扶着墙壁,刚刚跑太急,腿都有点打哆嗦。

“跑啊,接着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哪去?”她忍不住破口大骂,“出息了啊,还学会偷了?你咋不去抢呢?!”

“你胡说!我没有!”林远梗着脖子叫嚣两句,估计也是迫于江愿的淫威,嚎了两句后,立马缩进了墙角,也不敢再吱声了。

不过看他嘴巴旁的两道彩,也可能是刚刚被江愿给收拾服了。

江愿按了下他后脑勺,“老实点!”说完便站起身,退到了后面,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大概是知道她们姐弟两个有话要谈,特地留出的空间。

陶知晚一肚子的火,亟待发泄,就没太注意到江愿。

他斜倚在墙上,随意掸掉裤子上的土,发丝里淌下的汗水划过眉尾,他伸手一把擦掉,可指尖却停在了太阳穴处,用力按了按。

头痛。

这还是高三那年车祸后留下的后遗症。

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否则太阳穴就会针扎般的痛。

导致上大学这几年,江愿都没怎么参加过校里的体育活动。

他下意识将手伸进口袋,摸出一个银色的小盒子,像烟盒,但却不是烟盒。

轻轻摇晃,里面空空如也。

江愿又重新将它塞回去。

其实它是个糖盒。

是后来有次,江愿打完篮球之后,无意间发现吃糖能够缓解剧烈运动后的头痛,于是往后的每天,不管他去不去运动,身上都会随身带着个糖盒。

可惜前几天就空了。

最近事儿多,也忘了买新的。

陶知晚该说的都说完了,这会儿气也喘匀了,也没刚刚那么火大了,她上前拽起小远,“跟我走。”

“去哪?”

“你说呢?当然是派出所。”

“凭……凭什么!”林远吓得一哆嗦,“哗”的一下甩开她。

陶知晚:“就凭你偷东西。”说完又要拽他。

“我……我没偷!我根本没碰到那个人!你凭什么送我去派出所?不去,我不去!”

陶知晚笑了:“这次是因为你看见我所以失手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我看你好像还有个小团伙呀,应该不是第一次作案了吧?我有没有冤枉你,跟我去趟派出所就知道了,咱们让警察好好查查你的案底。”

林远吓尿了,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指着她说:“陶知晚,你好狠的心,我好歹是你弟弟,你就是这么把你弟弟往火坑里推的么!”

“这时候肯认我这个姐姐了?”陶知晚抱着肩膀,“好吧,不去派出所也行,既然你把我当姐姐,那我们就家法处置,我现在就给林姨打电话,让林姨把你领回家,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

林远咬牙切齿地打断她:“你……你敢打!”

陶知晚:“你看我敢不敢?”说着直接掏出电话。

就在这时,林远突然瞪大眼,望着陶知晚背后喊了一声,“……愿哥!”

陶知晚心里咯噔一下。

一扭头,林远爬起来就跑了。

敢情是虚晃一枪。

江愿正打算追,被陶知晚迅速拦住,“算了,不追了。”

追上了也这德行,有什么事儿她回家再审。

何况已经耽误她不少时间。

也是这时,陶知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此刻正紧紧握着他的手腕。

像触电似的,陶知晚迅速将手弹开。

江愿神色玩味地看着她,倒没什么太大反应。

似乎是为了打破尴尬,陶知晚低下头咳了两声。

正好看到他裤子上沾染的灰尘,想起了什么,她抬头说了句谢谢。

江愿看了她几秒,突然上前一步,抵在她面前。

“……怎么了?”这个距离,连他睫毛上沾染的汗珠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也是因为他的睫毛太长了。

陶知晚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直接撞到了墙上。

江愿垂眸,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问:“有糖么?”

“什么?”陶知晚一阵莫名,后背被撞的还有点发痛,“没有。”

他哦了声,又后退回去,双手揣兜,继续先前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怎么了?”

“没事儿。”江愿云淡风轻地解释,“想吃甜的了。”

“没有算了。”他说着走出巷子,陶知晚从后面跟上。

走出小巷,公路两旁已是华灯初上。

天似乎一下子就黑了。

江愿站在街边路灯下,抬手扫了眼手腕上的机械表。

像是发号施令,“在这儿等我。”

“嗯?”陶知晚脚步一顿。

江愿回头看她,“不是请我吃饭?”

“……”他倒是没忘。

“我去开车,你,在这儿等我。”

陶知晚本想说跟他一块回去,又一想,走回去怪累的,于是点头说行。

但好像还没等她开口,说完他就扭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