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晚推开门,提着工具箱来到车前。
她今天特地穿了平底鞋和牛仔裤,既然是来干活的,所以就没那么矫情,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
打开箱子,里面有铝粉、纱纸、刮刀什么的,工具非常齐全。
近距离看这条划痕,好像也没那么严重。
视频教学里说过,补漆第一步,要先用砂纸沾水打磨划痕。
于是陶知晚往喷壶里倒好矿泉水,拿起粗砂纸便开始打磨。
孙明威跟着跑过去看,看到陶知晚毫不犹豫地下了手,“嘶”的一下——
她不心疼,愿哥也不心疼,只有他的心在哗哗冒血。
……过家家似的,这不纯玩呢么?
本来整扇车门用不了重新喷漆的,结果现在……
想到4s店经理打电话来时的哭诉——漆都从英国调来了,结果江少一句话突然就不让修了,人家还搞的一脸懵逼,以为哪里得罪了这位祖宗。
孙明威当时也纳闷,怎么突然就不修了。
今天才恍然大悟。
敢情肇事者是这位姐……
算了,反正烧的也不是他的钱,他不说了。
总之,愿哥可真是个……恋爱脑。
大概两个小时后,陶知晚补完,让孙明威把江愿喊了过来。
“你看看怎么样?”她手有些脏,脸也花了,牛仔裤上还有些彩点子,可见刚刚经历了一番怎样的“折腾”。
江愿视线从她脸上移开,随意瞥了眼车子。
语调玩世不恭的,“就这样吧。”
孙明威:???
“愿哥,你自己看看好看么?”
江愿冷冷斜他一眼。
“行,算我多嘴。”孙明威在心里嘟囔一句。
其实,色差还是很明显的……不过陶知晚已经尽力了,但这种金属感的色泽,她确实怎么也调不出来。
也是高估了自己。
陶知晚表面装瞎,但心理还是挺过意不去。
她擦擦手,站了起来,不太好意思地开口:“要不,改天我请你吃个饭吧。”
江愿看她一眼:“改天?”
陶知晚:“就……你有空的时候?”
江愿闲闲摆弄着手里的弓箭,“我现在看起来像很忙吗?”
猝不及防被噎了一口,陶知晚顿了顿,重新问:“那你现在有空吗?”
“奥。”他语气一顿,“没有。”
“……”
陶知晚忍不住在心里咆哮。
但谁让他是债主呢?知道自己欠了他一个人情,只好忍了。
债主此刻悠闲看了眼腕表,懒慢撂下几个字:“等我半小时吧。”
也就是说,半个小时后,他有空。
“行,那我先去个卫生间,然后在那边等你。”
反正饭点已经过了,她也不太饿,也就不着急了。
陶知晚离开后,有几个公子哥痞笑着凑过来起哄。
“什么情况啊。”说话这人是个大舌头,吊儿郎当的,他嘴里叼着烟,看着车屁股的“大花脸儿”,又递给江愿一根,“你这车不想要了?”
“江少每次来玩都是一个人,身边从没出现过女人,这还是头一次。”他怀里的女人也跟着打趣,“虽然是个女修车工。”
江愿刚要伸手接,又不知怎么了,突然推了,没要。
“一边儿去。”也没搭理他们的话茬。
那人挺意外,扒开腻在身上的美女,问他:“戒了?”
江愿嫌弃道:“一身味儿。”
“……怎么突然跟个娘娘腔似的了,咋地,一会儿跟仙女儿约会去啊?”
江愿嘴角若有似无地挑了下,眼神似乎往卫生间的方向瞟了眼。
“真的啊?”男人想到什么,特震惊地又来一句,“刚刚那女修车工?”
孙明威笑:“你特么见哪个修车工把车修成这德行的!那分明是咱的败家大嫂!”
“别扯淡。”江愿警告他一句,转身去了更衣室。
陶知晚收拾好自己,从卫生间出来。
还有十五分钟,她到一旁的休息区等他。
刚坐下没多久,服务员就端着一杯热饮走了过来。
“有位先生为您点的。”
“谢谢。”
隔着一面玻璃,孙明威朝她挥手,笑的贼开心。
“……”
陶知晚朝他点了下头,便侧了侧身子,用背影对着他。
实在不知道这家伙吃错什么药,好像每次见她都跟打了兴奋剂一样。
陶知晚不禁回想,高中的时候,他好像不这样的。
而且那时候,她隐约记得,孙明威好像挺不喜欢她,见面不是吓唬她,就是用种很凶的眼神看她,为此还挨了江愿不少打……
陶知晚想及往事,垂下眸光,也就在这低头的功夫,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影子。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直到那人也看见了她,摸进别人口袋的手刹间缩了回来。
林远一脸吃屎的表情,转过身拔腿就跑。
果然是那只兔崽子!
他一跑,迅速引起了前面人的注意,那人这时才发现自己的钱夹掉在了地上,和林远一起进来的黄毛小子正弯腰准备拿,就被人家逮了个正着。
黄毛小子操了一声,撒丫子跑了出去。
“小偷!!抓小偷啊!!”那人反应过来后向四周大喊。
一片混乱中,陶知晚已经追了出去。
虽然她今天穿了牛仔裤和平底鞋,但速度到底比不上男生,陶知晚一边跑,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眼看小兔崽子就要过完马路,就在这时,一道矫捷黑影从她身边闪电般擦肩而过。
她停下脚步,弯腰撑住膝盖,喘息着抬头,看向那两团逐渐拉进距离的黑影,这才后知后觉,是江愿追了上去。
两个人以抱摔的姿势跌进了公路旁的小巷。
陶知晚赶到的时候,小远已经被江愿用膝盖压在了地上,一整个灰头土脸,停止挣扎。
陶知晚喘着粗气走上前,一手扶着墙壁,刚刚跑太急,腿都有点打哆嗦。
“跑啊,接着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哪去?”她忍不住破口大骂,“出息了啊,还学会偷了?你咋不去抢呢?!”
“你胡说!我没有!”林远梗着脖子叫嚣两句,估计也是迫于江愿的淫威,嚎了两句后,立马缩进了墙角,也不敢再吱声了。
不过看他嘴巴旁的两道彩,也可能是刚刚被江愿给收拾服了。
江愿按了下他后脑勺,“老实点!”说完便站起身,退到了后面,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大概是知道她们姐弟两个有话要谈,特地留出的空间。
陶知晚一肚子的火,亟待发泄,就没太注意到江愿。
他斜倚在墙上,随意掸掉裤子上的土,发丝里淌下的汗水划过眉尾,他伸手一把擦掉,可指尖却停在了太阳穴处,用力按了按。
头痛。
这还是高三那年车祸后留下的后遗症。
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否则太阳穴就会针扎般的痛。
导致上大学这几年,江愿都没怎么参加过校里的体育活动。
他下意识将手伸进口袋,摸出一个银色的小盒子,像烟盒,但却不是烟盒。
轻轻摇晃,里面空空如也。
江愿又重新将它塞回去。
其实它是个糖盒。
是后来有次,江愿打完篮球之后,无意间发现吃糖能够缓解剧烈运动后的头痛,于是往后的每天,不管他去不去运动,身上都会随身带着个糖盒。
可惜前几天就空了。
最近事儿多,也忘了买新的。
陶知晚该说的都说完了,这会儿气也喘匀了,也没刚刚那么火大了,她上前拽起小远,“跟我走。”
“去哪?”
“你说呢?当然是派出所。”
“凭……凭什么!”林远吓得一哆嗦,“哗”的一下甩开她。
陶知晚:“就凭你偷东西。”说完又要拽他。
“我……我没偷!我根本没碰到那个人!你凭什么送我去派出所?不去,我不去!”
陶知晚笑了:“这次是因为你看见我所以失手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我看你好像还有个小团伙呀,应该不是第一次作案了吧?我有没有冤枉你,跟我去趟派出所就知道了,咱们让警察好好查查你的案底。”
林远吓尿了,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指着她说:“陶知晚,你好狠的心,我好歹是你弟弟,你就是这么把你弟弟往火坑里推的么!”
“这时候肯认我这个姐姐了?”陶知晚抱着肩膀,“好吧,不去派出所也行,既然你把我当姐姐,那我们就家法处置,我现在就给林姨打电话,让林姨把你领回家,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
林远咬牙切齿地打断她:“你……你敢打!”
陶知晚:“你看我敢不敢?”说着直接掏出电话。
就在这时,林远突然瞪大眼,望着陶知晚背后喊了一声,“……愿哥!”
陶知晚心里咯噔一下。
一扭头,林远爬起来就跑了。
敢情是虚晃一枪。
江愿正打算追,被陶知晚迅速拦住,“算了,不追了。”
追上了也这德行,有什么事儿她回家再审。
何况已经耽误她不少时间。
也是这时,陶知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此刻正紧紧握着他的手腕。
像触电似的,陶知晚迅速将手弹开。
江愿神色玩味地看着她,倒没什么太大反应。
似乎是为了打破尴尬,陶知晚低下头咳了两声。
正好看到他裤子上沾染的灰尘,想起了什么,她抬头说了句谢谢。
江愿看了她几秒,突然上前一步,抵在她面前。
“……怎么了?”这个距离,连他睫毛上沾染的汗珠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也是因为他的睫毛太长了。
陶知晚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直接撞到了墙上。
江愿垂眸,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问:“有糖么?”
“什么?”陶知晚一阵莫名,后背被撞的还有点发痛,“没有。”
他哦了声,又后退回去,双手揣兜,继续先前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怎么了?”
“没事儿。”江愿云淡风轻地解释,“想吃甜的了。”
“没有算了。”他说着走出巷子,陶知晚从后面跟上。
走出小巷,公路两旁已是华灯初上。
天似乎一下子就黑了。
江愿站在街边路灯下,抬手扫了眼手腕上的机械表。
像是发号施令,“在这儿等我。”
“嗯?”陶知晚脚步一顿。
江愿回头看她,“不是请我吃饭?”
“……”他倒是没忘。
“我去开车,你,在这儿等我。”
陶知晚本想说跟他一块回去,又一想,走回去怪累的,于是点头说行。
但好像还没等她开口,说完他就扭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