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幸和严瑞丰同时约庞贝吃饭, 这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是直接推掉一方,去赴另一方的约。
甚至有的时候,都不会告诉喻幸, 她要去见严瑞丰。
她现在下意识也是这么想。
可庞贝意识到, 这么处理并不好, 本来大大方方的事, 因为想要不伤害到喻幸, 却反而变得多了一层刻意隐瞒的不信任。
庞贝尝试着说:“喻幸, 严瑞丰出了点意外, 住院了, 我今晚要去看他。”
“好。那我就不去了, 正好今天可以约陈跃飞和计萱兰夫妻俩。”
“嗯, 晚上见。”
“晚上见。”
庞贝挂掉电话,松了口气。
喻幸其实……比她想象中的通情达理。
庞贝买了点水果去探望严瑞丰。
严瑞丰伤了腿, 左脚高高吊在病床上,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他一向风流潇洒, 现在被限制了行为, 有点乖。
庞贝忍俊不禁,过去给严瑞丰削了个苹果。
严瑞丰受宠若惊地接过庞贝的苹果,对等顶上的白炽灯,高高举起,仿佛鉴定玉石的透明度,他啧啧道:“老天爷看见没,小公主给我削的苹果。不容易啊。”
庞贝小心地收起水果刀,睨严瑞丰一眼:“赶紧吃吧你!”
严瑞丰啃一口苹果,慢慢儿地笑开, 吃到一半的时候,才半笑着,状似洒脱地问:“那天你把我车借走,去哪儿了?不会接喻幸去了吧?”
庞贝眉尖轻动,微笑望过去,点了点头。
严瑞丰在苹果上狠狠咬一口,说:“这次你可慎重点儿。你上大学那会儿喜欢的那个,后来不也无疾而终了,他就是不个东西!哥现在要是堵到他了,不揍死他!女人比男人吃亏,哥可不想看到你吃亏。”
“女孩儿还是要专注搞事业,别听网上那套宠女朋友的论调,我是男人我最清楚,真正值得男人看重尊敬的女性,一定是由内而外地让他欣赏的女人。”
“恋爱归恋爱,开心就行。你虽然二十六了,但是事业黄金期还没到,别傻傻地急着结婚,现在男人精明的很,婚前协议坑死你,反正在这条路上走慢点,别着急知道吗。”
庞贝托腮一笑:“知道了,丰哥。”
严瑞丰轻哼一声,这一声里,有无奈,又有些惆怅。
庞贝探病半小时后,严瑞丰就开始赶人,说他要睡觉了。庞贝晚上还要回公司去拍视频,也的确没时间耽搁,就先离开了私密性极好的VIP病房。
庞贝人一走,严瑞丰就躺在床上捂着胸口呜咽起来,护士进来问:“怎么了?是不是脚疼了?吃止痛药没?”
严瑞丰长叹一口气儿:“哥的青春啊,要终结了。”
他总觉得,应该就在二十六岁这年。
护士:“……”
别以为长的好看的人,脑子就没毛病!
严瑞丰心里闷闷的,毕竟是从十八岁就开始喜欢的女孩子,就像悉心养大的闺女儿,叫人拱走了,十分难受。
但是他从没怪过庞贝。
感情向来是双向选择,一如他选择别人的前提是,别人得自愿,他从来不强迫女生。
庞贝从未选择过他,也没伤害过他,他不会怪她。
他这个做哥哥的,现在能做的就是给她的事业铺一条平坦的大路。
严瑞丰联系人将网络上扒皮庞贝旧事的帖子都删除了,并且在圈内发出警告,谁他妈的要是嘴欠手贱,他绝对不客气。
重点警告对象,范雅。
范雅接到张海间接传达的电话,气个半死。
别人发帖乱说话,关她屁事。
何况大家说的都是事实,又不是胡编乱造。
范雅气得眉毛都化歪了。
她继母在外面不耐烦地催:“雅雅,好了吗,准备要出门了。”
范雅面目狰狞,可声音却温温柔柔的:“妈妈,我马上就好了。”
范雅陪着继母邵文娟一起去参加拍卖会,目的是为了买一只五十年前的翡翠镯子。
镯子没有什么稀罕的,有价值的地方在于站在范家上面的大佬夫人,喜欢这只镯子。镯子是范家能顺利承接项目的敲门砖。
所以范雅需要陪着邵文娟,将这只镯子拿下送人。
这是范父交给家里女人的任务。
范雅母亲死得早,母族式微,邵文娟娘家日益强健,又生了一儿一女,容貌绝佳,在国外名校读书,十分出挑。
她在家中地位岌岌可危,在没嫁给一个足够给她撑腰的男人之前,再不做点对范家有用的事,她的价值对于子女众多的父亲而言,只会越来越少,相应的,她的嫁妆也会越来越少。
今天这场拍卖会并不顺利。
范雅与邵文娟到场之后,直接盯着这只镯子,原本八百万的估价,一直被一个黑衣人顶到了一千一百万。
范雅每叫价一次,对方就加价一次。
“一千一百万一次。”
范雅举牌。
“一千一百一十万。五一千一百一十万一次。”
黑 衣人举牌。
“一千一百五十万。一千一百五十万一次。一千一百五十万两次。”
范雅还想举牌,被邵文娟黑着脸按下,低声斥骂:“蠢货,都快翻倍了,还举!”
范雅白着脸,尽量保持着优雅,小声问:“如果不怕拍到,爸爸问起来怎么说?”
邵文娟没好气道:“你要拍,就用你的私房钱加价。”
范雅:“……”
怎么可能!
最终黑衣人以一千一百五十万的价格,拍下罕见绝世的翡翠玉镯。
临退场的时候,还跟邵文娟说:“夫人,管束好您的女儿,否则下次就不是这么客气了。”
邵文娟脸都裂了,还有下次?!
范父得知后,大发雷霆。
邵文娟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冷嘲热讽:“我平常说多了,你嫌我多嘴,说少了外人又说我偏心不管孩子。哎,我反正是不管了,你自己教吧!”
范父很重视这个项目,指着范雅问:“你到底得罪谁了?”
范雅红着眼睛说不知道,可脑海里很快就显现出了严瑞丰的脸。
范父吼道:“你要是不快点给我解决好了,我扒你的皮!”
范雅哭着回房间。
有钱人又怎么样。
上流圈子又如何,琐碎又破烂的家事,仍旧是避免不了。
不过是披上金钱外衣升级版的双倍痛苦罢了。
范雅委屈地跟张海诉苦,在电话里哭哭啼啼:“我跟庞贝就算有点矛盾,他至于上升到家里生意的层面吗?庞贝跟他一起长大,我就不是跟他一起长大了?”
张海也手足无措,范雅一直要强,什么时候哭过呀。
他也搞不明白女人之间的那点事,有话就直说了:“雅雅,你虽然是跟丰哥一起长大的,但是你又不是他未婚妻。他肯定有点偏心嘛。”
范雅:“……”
你还是闭嘴吧!
张海也感觉好像没说什么实质性的方法,就道:“这样,丰哥快出院了,我约他出来吃顿饭,你也来,你当面跟他好好说,我帮你打圆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行吧?”
“好。”
严家和范家生意上其实没有什么大往来,而且严瑞丰是个不服家里管的,他要恣意妄为,范家就算找上严家,让严父说他也没用。
范雅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自己私下搞定严瑞丰。
张海约的局定在一个周末。
严瑞丰答应去了,他要让范雅给庞贝道歉,多少得解一解庞贝的气,哪怕只能让她舒服五分钟。
庞贝不是很喜欢和范雅再打交道,但这是严瑞丰的一片好心,又可以敲打范雅,她也就没拒绝。
这回聚会人多,也不是私人聚会,她只跟喻幸提了一嘴,就直接过去了。
安静高档的私人会所里,以严瑞丰为首,安城富二代圈子里的小少爷们,开了一桌麻将,沙发上也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众人乍见庞贝重新归来,还有些紧张和局促。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总觉得有些愧对她。
或许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在这个时 候被勾起来,身份、家产什么的,一下子都被抛诸脑后了。
庞贝懒懒一笑,修长的双腿慢慢悠悠迈过去,拍了拍张海肩膀,冲他挑动眼尾:“傻站着干什么?拦着不让我坐?”
她长得漂亮,尤其那双狭长妩媚的丹凤眼,顾盼神飞,总是带着看不够的韵味。
一开口,从前那股子大小姐的劲儿就回来了,她有傲视人的资本,且骄纵得并不让人讨厌。
张海让开麻将桌的位置,叫庞贝入座。
庞贝放下包,跟严瑞丰对坐,推倒上一局的牌,笑吟吟道:“还没跟你打过对家,来两把。”
严瑞丰扬着唇角笑:“来,牌桌无父子,我可不让你。”
庞贝瞧他一眼:“谁要你让。”
在这场牌局里,范雅中途插入,她进房看到庞贝的时候明显愣了,她是来见严瑞丰,不是来见庞贝的!
但她也没在怕的,庞贝现在就是个戏子而已,严家恐怕也不容忍现在的庞贝做他们家的儿媳妇,严瑞丰真要再不给她面子,别怪她不客气了。
范雅融入其中,找着机会跟严瑞丰搭话。
严瑞丰虽然生气范雅所作所为,但毕竟也是打小就认识的,脸色难看,做的却不绝情,他有一搭没一搭应着,给范雅酝酿歉意的机会。
范雅全程注意力只放在严瑞丰身上,都没跟庞贝道歉。
大家各有心思,偏偏心思又不得解脱,就像痒的地方没搔对,太难受了。
气氛越变越怪,严瑞丰的脸越来越黑,最后索性把牌一推,起身一脚踹翻了椅子。
范雅的处境,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张海过来打圆场。
严瑞丰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他推开张海,不给张海开口机会,直接跟范雅说:“范雅,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你就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以后你要还想跟大家一起玩儿,今天就把以前的事了结。”
范雅微抬下巴,整张脸绷着,精致的指甲牢牢掐进掌心,随即优雅地笑了,撇去一眼,问严瑞丰:“你这么解决问题,幼不幼稚啊?”
严瑞丰嗤笑一声,桀骜不驯地开口:“管用就行。”
范雅镇定地站起来,淡笑说:“不奉陪了。家里的事,就让家里的长辈来解决。”
说完,她就想走。
严瑞丰冷冷抛下一句:“你走一个试试。”
范雅顿住脚步,下一秒,径直往外走。
严瑞丰不客气地开口:“你打小就爱用各种方式,间接告诉我们你后妈对你不好。我们都心疼你,给你带吃的,带着你一起玩儿,从不跟你算钱。我们给庞贝过生日,也没忘记过你的生日。你同父异母的弟弟欺负你,你不敢声张,我们悄悄帮你出头。”
范雅走不动了,整个人生生僵在原地。
这些话撕了她的脸皮,戳了她的软肋。
严瑞丰拿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继续说:“你以为这些都是大家自愿的?要不是贝贝开口,谁记得你生日?我说得残忍点儿,我们 对你好,最开始是因为贝贝,而不是因为你有多好。爱屋及乌,明白吗?”
他靠坐在牌桌上,两指夹着烟,宠溺地看了庞贝一眼,平静地说:“我们都是男孩儿,对一个女孩儿好,还是两个女孩儿好,根本没区别。换而言之,我们没走心。对你最好的一直是贝贝,我们最多只是安慰你,但贝贝敢把你带回家去,敢让她爸爸出面接触你爸爸,她还敢让她爸爸认你做干女儿。这些好处,才是落到实处的。你亲妈那边的全是废物,那些年要不是贝贝,你后妈能对你那么客气?”
一番话,把范雅的老底都揭开了。
这些事大家都知道,只是一直没摆在明面上。
严瑞丰陡然说穿,扯下这层遮羞布,范雅恨不得钻进地洞。
范雅攥紧手指,声音格外地平淡:“所以呢,你想要我怎么样?跪下来给她道歉?”
严瑞丰哼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珍贵的东西不多,你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你后不后悔我不知道,你肯定会很惨。”
范雅忽然疯了一样把背包砸在地上,嘶吼控诉:“我让她对我好了吗!这样的好你要不要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她才对我好?所以我活该做她的附属品、做她的丫鬟是不是?严瑞丰,你真自私,只有你喜欢的人是人,别人就不是人!你跪着当她的舔狗就行了,凭什么要让我也当她的舔狗?”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范雅脸上,庞贝收回手腕子,揉了揉。
范雅半晌没回过头来,扭头看着庞贝的时候,眼圈已经红了。
庞贝淡淡地看着范雅,不疾不徐开口:“范雅,你当初要不想我对你好,你怎么不拒绝。一边吃着好处,一边还要骂娘。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范雅的眼泪一点点落下来。
庞贝并没心软,在死寂的房间里,她嗓音清凌凌的:“今天大家叫你来,你觉得是为了给我平委屈?”
她扫视了周围一圈人,抱着手臂道:“有一半是这个原因,还有一半,是因为大家不想跟你有隔阂,大家在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让你改掉背后捅刀子的毛病。我以前就知道你小家子气,但是那是因为你在家里受了太多委屈,朋友一场,大家都不想跟你计较。你没别的毛病,就是眼睛特别瞎,活该你经常说日子苦,再幸运的人生,也要给你糟践了。”
张海犹犹豫豫开口:“雅雅,贝贝说的没错。丰哥也是心疼你的,要不然今天都不会叫你来。”
严瑞丰要横起来,就不是让范雅口头道歉那么简单了。
范雅一脸不屑。
张海又说:“发生任何事,都不是你对自己朋友下手的理由。你看贝贝……她也没说对朋友怎么样。雅雅,跟贝贝道个歉,这事儿就过了。以后大家还和以前一样。”
范雅眨掉眼泪,讥讽一笑,还能和以前一样吗?
放狗屁。
她 盯着严瑞丰,脸上挂着标志的笑:“今天你们也该出气了,翡翠镯子可以给我家了吧?”
严瑞丰不知道范雅在说什么,压根没搭理范雅。
范雅捡起包走了。
.
庞贝跟他们散掉的时候,喻幸的车就停在外面。
庞贝上了车,喻幸吩咐司机回万澜千波。
“今天聚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范雅也去了,被搅和了。”
喻幸眉头一皱:“她没给你道歉?”
庞贝扭头看过去,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她要给我道歉?她走之前说了个什么玉镯子,怎么回事?”
喻幸也没瞒着,简单陈述了过程。
庞贝笑了笑,心里更加鄙夷,说:“要不是那个玉镯子,我怕她今天都不会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严瑞丰和张海他们那一拨富二代,还算是比较重感情的人,范雅真是把这些年的情分亲手作没了。
庞贝:“你怎么没告诉我?”
喻幸握上庞贝的手,说:“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路上还算通畅。
回到家,庞贝去洗澡,喻幸回到隔壁房间,把今天助理送过来的镯子拿过来。
庞贝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的时候,镯子就摆在桌上。
喻幸在吧台上敲电脑,他听见脚步声,说:“镯子你自己处理。”
庞贝拿起镯子看了看,合上首饰盒,暂时没去动它。
而是趴在喻幸背上,勾着他的脖子,歪头问:“我去见严瑞丰,你不介意了?”
喻幸侧头,薄唇就擦上了她的唇瓣,刚洗过澡,她的唇红红的,氤氲着些水气,又娇又软。
他眼神渐渐迷离了,握鼠标的手松开,转而握她的腰,将她一把抱进怀里,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说:“介意。很介意。”
庞贝:“?”
喻幸滚动着喉结说:“但是……我在克制。”
庞贝噗嗤一笑,她头发上的水,全部都滴在喻幸的衬衫上,本来干干净净的一件白沉沙你,瞬间全部湿透,不均匀的一片,看着很惹人遐想。
她的笑声传进喻幸耳朵,像一阵风铃声。
喻幸把人抱着站起来,往房间里走。
现在,他克制不住了。
庞贝想起床单用了有段时间都没换,摸着喻幸带着浅淡胡茬的下巴,说:“不要。床单不干净。”
喻幸转而往隔壁去,说:“我的床单很干净。”
庞贝眯眼一笑。
她还没去过他的家,都不知道他家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