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个齿印后,纪冉整个人都不由得颤栗起来,脑中一时被恐惧所占据。
纪冉不禁一遍遍回想,杨悬泽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若知如此,一开始便不会救你……”
一遍又一遍。
直到纪冉重新冷静下来。
嫁给一个纨绔子,纪冉尚能置身事外,应付自如,但这人若是杨悬泽,她又该如何自处。
只是萧弈是大庆第一纨绔,日日醉倒于温柔乡,杨悬泽待人冷漠自持,怎么可能会随便让姑娘近自己身。
明明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人,萧弈怎么可能会是杨悬泽?!
更何况她与萧弈已相处了这些时日,若萧弈就是杨悬泽,杨悬泽那么恨她,又怎么可能愿意和她和平共处于一室。
但是那张极度相似的脸和手腕上的齿印又在不断提醒着纪冉,这个人几乎可以确定……就是杨悬泽。
“你醒了?”宛如呓语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萧弈翻了个身,含糊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了”,纪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试探问道,“你……手腕上的……齿印,是怎么回事?”
似是半梦半醒,萧弈还处在混沌之中,他并未意识到纪冉的试探与不安,只是闭着眼睛,小声嘟囔道:“不知道,大概是被狗咬的。”
听萧弈如此说,纪冉不禁皱起了眉头,“你不知道自己手上的印子是如何来的吗?”
萧弈思考了片刻,似是真的想不起来,随口回答道:“想不起来了。”
纪冉看着萧弈再次睡去的脸,不由陷入了沉思,萧弈仿佛对他手腕上的齿印并无半点记忆,或许只是巧合……
但很快,纪冉便打消了这一念头。
纪冉记得在岛上时,萧弈的手心曾被尖刀刺穿,她连忙探着身子去看,萧弈睡的很沉,整个人向右侧睡着,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他的手心向下搭在一侧。
纪冉小心翼翼的拽住他的一根手指,将他的手心向上翻过,却是不小心惊动了熟睡中的人。
萧弈勉强睁开睡眼,却是一愣。
纪冉此时正斜趴在他的上方,她的手里还拎着自己的大拇指,姿势颇为暧昧,两人同时凝固了几秒后,纪冉反应过来,迅速起身。
“你在做什么?”萧弈挑眉问道。
纪冉略有些尴尬,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说我是想给你算下命,你信吗?”
“哦?”萧弈虽是不信,却也顺着纪冉的话接道,“没想到夫人还有如此能耐,既如此,便看看吧。”
说罢,萧弈便主动把手摊开,摆到了纪冉面前,纪冉对他扯了扯嘴角,隐下了心中的紧张,探头去看,只见在那略显苍白的手心中间,确实有一伤疤,明显就是刀剑刺入过的痕迹。
“夫人可算出什么了?”萧弈侧过身子,懒洋洋的靠在软枕上,打量着纪冉。
纪冉此时已百爪挠心,可以肯定,萧弈就是杨悬泽,但她此时只能强装镇定道:“你……命挺硬的。”
萧弈点了点头,面露讥讽道:“夫人果然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看着萧弈已经变得明亮的双眼,纪冉却是笑不出来,“你……可记得你手心这伤是怎么来的?”
“打架打的吧,”萧弈似是认真想了一番,随口回答道:“记不清了。”
见萧弈回答的模糊,纪冉也不禁皱起了眉,他似乎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你……三年前可曾……去过一个岛上?”纪冉犹豫问道。
“岛?”萧弈看着纪冉的表情似是紧张中带着一丝期待,颇有些诧异,“没有啊。”
在听到答案的一瞬间,纪冉骤然松了口气,同时另一种复杂的情绪也漫了出来,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竟是有些怅然若失。
“为何如此问?”萧弈将纪冉的反应尽收眼底,忍不住问道,“我应该去过你说的岛上吗?”
纪冉从床上起身,同萧弈拉开了些距离,神色已恢复成以往模样,心下思索了一番,信口开河道:“那可能是我算错了。”
纪冉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心绪却是一片清明,看萧弈的反应,像是从未去过茗涧岛,他恐怕是记忆出了偏差,完全不记得茗涧岛上所发生的一切了。
但为何会如此……
仍斜靠在床榻之上的萧弈,看着纪冉飘忽不定的眼神,眼睛也不由暗了下来。
三年前,他记得自己似是去了洛州,但当自己再次转醒时,却又回到了金陵的一间客栈中,似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他对此没有丝毫记忆。
记忆一片空白,手心、手腕却是多了不少奇怪的痕迹,更让他感到疑惑的便是他那变得银白的头发,为了不引起当朝皇帝的猜忌,他不得不每过一段时间便用墨汁将自己的银发染黑,佯装无事发生。
适才纪冉看了他的手心,便问出那些话来,他不会真的蠢到相信纪冉是算出来的,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看他的手心验证一番。
当清晨的阳光刺破朦胧的窗纸透进屋来,屋内的两人皆觉得松了口气。
纪冉慢慢踱步到后院凉亭中,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坐了下来,待到她只身一人,她终于可以仔细打理起那些纷乱的思绪。
倘若萧弈就是杨悬泽,那她岂不是嫁给了杨悬泽……
嫁给萧弈,纪冉可以劝自己,这不过是她回雁州的垫脚石,但现在,那个人是杨悬泽,纪冉却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那个人恨她入骨,若是知道自己嫁给了他,怕是要砍了她的。
只是现在的萧弈变化也太大了些,除了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其他重重却是全无丝毫杨悬泽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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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涧岛的时光颇为无聊,每日能活动的场所不过一座孤岛。
帮着姜婶做完活计后,纪冉便带着昨夜炖好的鱼汤到了岸边。
日光撒到水面映成波光粼粼的一片,照的人有些恍惚,纪冉提着瓦罐,四望着岸边,却并无看到杨悬泽的身影。
纪冉刚欲转身回屋,却是想起前几日杨悬泽跪地的痛苦模样。
同是天涯沦落人,都落在这孤岛之上,生死、前途一切未卜,况且这人又老是不见影踪,在这岛上,除了她,可能也没人会在意他的突然消失。
但纪冉又不知杨悬泽究竟是住在何处,想起前些日子的询问,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杨悬泽似是不想其他人知晓自己的住处,所以那天所指必不可能是他真正的住所。
纪冉提着瓦罐,朝着杨悬泽那天所指的相反方向走去。
茗涧岛并不大,却是多为茂密丛林,纪冉越往里走,眼前便越是葱绿,缓缓走来,纪冉觉得这林子竟是有了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不知走了多久,因着绿树的遮盖,眼前所视之处却是愈来愈黑,就在纪冉以为自己走错了方向,打算原路返回时,却是在不经意一瞥中看到了远处的林中,似是别有洞天。
纪冉快步走去,草木上的水珠沾湿了她的鞋袜,但她已无暇顾及,眼前之景让她不由惊叹出声,谁又能想到在这荒僻的小岛中,竟还藏匿着一座两层高的小楼。
如此一想,纪冉竟有些愤愤不平起来,她好心来给杨悬泽送鱼汤,可那人却是对如此妙境闭口不谈。
顺着长满了青苔的木梯向里走去,“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人迹罕至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杨兄?你在这吗?”纪冉试探着叫了一声,却是无人应答。
直到把两层楼都绕了个遍,也不曾见到杨悬泽的身影,只是在二楼的平台上,有一悬挂晾晒的月白色衣衫,纪冉识得那的确是杨悬泽的衣物。
纪冉将瓦罐稳稳放在一楼的八角桌上,转身走到了林中,欲探寻一番杨悬泽的身影。
顺着岛上的溪水一路向前,空气中隐隐透出的凉意让人不由感叹此境的绝妙,却又不知是谁在这隐秘之处,建了如此居所,想来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就在纪冉被漫天苍翠迷了眼时,不远处却是有了一抹突兀的黑,只此一眼,纪冉便已识出,那便是杨悬泽。
“杨兄?”纪冉连忙快走几步,扶起了晕倒在地的杨悬泽,“你怎么了?快醒醒!”
纪冉学武只是朝着轻巧灵便上学,在用力上一向吃亏,此时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无可奈何。
纪冉尝试将杨悬泽往回拖拽几次,却都是纹丝不动,纪冉不由叹了口气,认命般的瘫坐到地上。
此时他们离那两层木楼已有段距离,若是让她将杨悬泽拖回去,却也实在为难。
纪冉用袖子抹尽了杨悬泽脸上沾染的泥土,看着那张眉头紧皱的脸,颇有些无力。
回想起初入岛时,杨悬泽同她说的话,再看看杨悬泽此时的情况,纪冉不由心下一惊,杨悬泽莫非是中了某种蛊毒。
雁州同巫金国相接,巫金国素喜蛊毒,巫金国那些常用的蛊毒,纪冉从小便耳濡目染,此时见杨悬泽如此痛苦,却是没了主意。
那些蛊毒用处各异,能让人痛不欲生却又转瞬便好的更是不计其数,只能待他醒来,问清楚症状,才有可能知晓他所中究竟是何毒。
见杨悬泽昏迷不醒,纪冉随口嘀咕道:“你说你也不知道问问我,说不定我知道你中的什么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