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对门外有人偷听早有预料,萧弈却是未有惊诧,他坐在了纪冉身侧,按住了想要起身的纪冉。
“夫人,盖头还未掀,还请稍安勿躁。”
萧弈的声音压得极低,纵是隔了一层喜帕,纪冉仍是感觉他声音里暗藏玄机。
“你知道是谁。”纪冉语气肯定道,“既然做了盟友,你是不是该告知我一声。”
萧弈沉吟片刻,终是低声答道:“你若是不想节外生枝,便配合我。”
纪冉皱起了眉,在广阳王府邸,广阳王大婚,竟有人在外听墙角。
萧九不过一不受宠的皇子,又有谁会在意他的举动。
甚至连今日儿子大婚,当朝皇帝也不曾露面,可见这儿子是有多么不得君心。
没有人相信去了巫金国的人会活着回来。
待他去了巫金国以后,他对大庆来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但是萧弈的反应,他确有一种司空见惯的淡定。
“夫人莫急,我现在就掀盖头。”萧弈轻笑出声,倒是和初次在醉烟楼时听到一般轻浮。
待到眼前的喜帕终于被掀开,眼前狭小的艳红终于撤掉,换来的是更为宽阔的红。
纪冉暗自叹了口气,一抬头便瞧见萧弈在打量着自己。
只见那纨绔眉间带笑,双目含春,唇边似笑非笑道:“夫人生的美貌,令本王一见倾心。”
嗯?他在说什么?
听萧弈如此说,纪冉吓得不轻,便是涂了脂粉的脸颊,也未能遮挡她瞬变铁青的脸色。
萧弈像是未看见纪冉脸上的慌张,仍是含情脉脉地望着她道:“夫人可是累了?”
纪冉见那萧弈竟是想伸手来探自己的额头,连忙向后挪了几下,直到靠在床栏边,将自己缩成了鹌鹑,退无可退方才结巴道:“你……你……做什么……”
虽是知道要配合萧弈逢场作戏,纪冉却仍是未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尤其是那萧九还顶着一张和杨悬泽一模一样的脸,纵是定力足够,纪冉也不得不恍惚。
像是被纪冉坐立不安的样子所逗笑,萧九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也就是这声笑让纪冉冷静了下来,她敢肯定,刚刚那声笑,绝非做戏,那就是萧九的嘲笑。
他竟然在嘲笑自己……
当纪冉意识到这一点后,骨子里的胜负欲却是漫上了大脑。
不就是配合萧九演一出戏。
一出戏而已,又有什么可怕的。
“夫君?”纪冉提升了觉悟,勾起了嘴角,眼神荡着无限春波,缓缓朝萧九靠近,“我们是不是该喝合欢酒了?”
对于纪冉的转变,萧九神色微诧,很快便恢复了淡然,直到纪冉再往他那移就要坐到他身上去时,他才缓缓起身道:“夫人莫急,我先去拿酒。”
纪冉心下松了口气,刚刚要是那萧九不起来,她也是不敢再往前凑了。
但他刚刚说的“莫急”是何意?
倒显得她像是个色中饿鬼,急着要做些什么。
趁着萧九去拿酒杯,纪冉装作若无其事地四顾周围,只见窗外隐约映着黑色人影,似是躲在暗处的鬼魅,见不得光,却又让人忌惮。
纪冉心神微动,却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长夜漫漫,不知今夜又有多少人在窥探着广阳府的一举一动。
和萧九相安无事地喝完合欢酒,纪冉略微感到些局促,她虽是不拘小节,但在这暧昧的房间里,和这个长期浸泡在温柔窝的纨绔待在一处,确实有些尴尬。
但她也没忘记要配合萧九演一出正常的洞房花烛戏码,只是她对这俗世的大婚确实知之甚少,为数不多的全来自于话本册子。
“可是要就寝了?”见萧九放下两只酒杯,纪冉试探地问道。
萧九的身形一顿,这陆大小姐确实是让人刮目相看,刚刚还抖着向后躲,现在竟然会自己往下催流程了。
“为夫可是让夫人等急了?”萧九站在桌前,桌上燃着的红烛却是把他的脸照的分外俊朗,那脱口的话都带着小勾子,微微翘起,往人的心上挠。
纪冉不禁心里暗暗感叹,不愧是大庆第一纨绔,果然醉烟楼没白待。
“接下来不是这个吗?”纪冉却是不愿认输,眨巴着眼睛,挑着眉梢问萧九。
既然要演这一出,谁又怕谁呢,从小到大,她就不曾输过。
萧九站在桌前并未动作,却是不由眯起了眼,嘴角的笑也越发暧昧,他朝纪冉朝了朝手道:“你过来,我告诉你接下来做什么?”
纪冉:“……”
纪冉顿感纳闷,这登徒子是要做什么?
难道他们不是该躲到床上,拉过床帘,便结束这一闹剧。
这萧九怎么还给自己加戏。
纪冉叹了口气,还是朝萧九走去,坐着时便觉头上所带的冠钗颇为沉重,此时突然站起,更是有些脚步虚浮。
见纪冉扶着头冠走到自己面前,萧九却是嘴角带了抹恶意的笑,他凑近纪冉耳边,用不大的气声说道:“就是在这桌上,我们也能做很多事的。”
说罢便伸手一挥,竟是将桌上的糕点、酒水一股脑挥到了地上。
纪冉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萧九一把抱起,放在了空无一物的桌上。
纪冉不由心跳加速,虽是说好了逢场作戏,但也没必要做到如此地步,她将手缓缓向自己腰间摸去,她记得,自己今天是带了薄刀的。
似是察觉到纪冉的反应,萧九却是将纪冉的手不动声色地按于桌上,不容置疑的说道:“别急,一会我帮你脱。”
纪冉:“!!!”
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是要拿刀啊!不是要解衣带啊!
这萧九莫不是逛花楼将脑子逛坏了……
不行,要不还是让萧九纳几个妾吧。
纪冉正想开口反驳,一抬头却是看到萧九狡黠的眼睛,那双桃花眼分明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他是故意的!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纪冉突然不抖了,她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发僵的脸,佯装期待道:“夫君要做什么?”
纪冉同萧九离得很近,她甚至看到了萧九在她发问时,睫毛微颤,嘴角僵了一瞬。
“先帮你摘冠啊,顶着这个什么都做不了……”萧九像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低了头,开始专心研究起纪冉的满头珠翠。
萧九竟然是个纸老虎。
当纪冉意识到这一点时,嘴角的笑却是荡开了。
于是,纪冉便心安理得地坐于桌上,甚至还颇为惬意的晃着腿,等着萧九给自己摘头冠。
萧九不愧是女人堆里浸泡过的,那复杂的头冠在他的手里却是很快便被轻巧摘下,甚至纪冉的头发都未曾被扯到,便觉头上一轻。
纪冉揉了揉僵硬的脖颈,刚想道谢,萧九的脸却突然出现在眼前,他俩的距离骤然拉近,近到她甚至能感受到萧九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的热气。
他说:“闭眼!”
纪冉心下一惊,萧九如此举动,该不是想轻薄她吧。
她还是低估这纨绔了,真正的纸老虎只有她自己。
即使是作戏,她这也算是被萧九占了便宜,未免也太吃亏了些!
“滚!”
纪冉瞪着萧九,嘴角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淡,直到消失无踪。
似是猜到了纪冉的反应,萧九不在逼近,却是轻笑一声,小声说道:“皇上的探子就在门外,想想你的那些传闻,作戏不做的真些,你可是要功亏一篑的……”
那竟然是皇上派来的探子!
这皇帝老儿竟然派人来看着这废物皇子?或者也是来看着她?
这几天金陵对她的传言的确颇多,那皇帝老儿派人来听儿子与儿媳的墙角,难道是想看看这俩人是不是真的情投意合?
“闭眼!”纪冉有样学样道。
听到纪冉开口,萧九却是一笑,这丫头果真上道,学什么都快。
“你……”萧九想说的话还未出口,便被一双微凉的手蒙住了双眼。
那双手小巧且细软,只是在指腹处有练武留下的茧,她果然是个练家子。
一股冷香萦绕于萧九鼻尖,也就是同时,萧九便觉唇间触到一软物……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纪冉感觉自己仿佛在完成一项了不得的任务,虽是不断说服自己心如止水,却仍是不自觉的红了耳朵。
好在萧九还算规矩,两人这一吻也只是浅尝辄止……
但分开时,屋内的气氛却是有了些尴尬。
“我觉得差不多了。”纪冉低着头不敢看萧九,嘀咕道,“他们也该走了……”
萧九点了点头,并不出声,眼中的探究却是越来越深,刚刚的气息与触觉太过熟悉,他却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
直到纪冉觉得奇怪抬头望向萧九,他方才如梦初醒般挤出个笑容说道:“那我们换个位置……”
说罢也不待纪冉做出反应,便将她拦腰抱起,朝床榻走去。
纪冉一愣,却是顾及窗外探子,未做挣扎,只是在萧九耳边小声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过去。”
红纱帐被一层层放下,他们这出戏终于结束。
纪冉刚松了口气,想朝床边缩缩,和萧九拉开距离,却是被萧九伸过来的手拧了一下。
“你干什么——”纪冉痛叫出声,揉着被掐疼的地方,愤然道。
“没事,一会就不疼了。”萧九这话倒是说的暧昧十分,竟是有了点别样的意味。
纪冉:“……”
纪冉心里暗暗唾骂出声,这萧九不愧是百花丛中过的主,竟然在戏结束时还懂得营造如此假象。
直到夜深,一切终于恢复了平静,纪冉缩在床脚,萧九却是毫不在意躺在床上,竟是有了昏昏欲睡之态。
和这一纨绔共处如此狭小帐内,纪冉纵是疲惫,却是丝毫不敢闭眼。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快睡吧。”萧九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可是挺不住,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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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德殿内,皇帝抿了口茶,轻咳一声,打量着跪在地下埋头叩地的探子。
“这么早他们就就寝了?”
“回皇上,广阳王在前厅走了个过场便去了新房。”
“是吗?”皇帝合了双眼,刘春见了,连忙上去帮忙揉按。
“他们新婚感情可和睦?”
“回皇上,广阳王和广阳王妃情投意合,甚是和睦,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并未睁眼接着问道。
“广阳王妃颇为主动,竟像是压了广阳王一头……”
听探子如此说,皇帝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似是在哂怪他没见过世面,“如此也好,到巫金国有人管着彦颂,朕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