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小姐,别来无恙——”
纪冉接过萧弈递过来的红色喜锻,一言未发,朝萧九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算作答礼,她扯了一截喜锻随着萧九向门外走。
纪冉同萧弈皆是头一遭成婚,心中都另有所图,颇有些不以为然,反倒是周围的人更显紧张。
纪冉同萧弈拜别了陆珩,就要离开时,陆珩言辞切切,堪堪开了口,“广阳王,日后去了巫金国,还请多多关照小女。”
“请陆丞相放心,她既嫁了我,我自会护她周全。”
萧弈答的慎重,陆珩却是皱了眉,长久的沉默后终是深深叹了口气,心下虽是不信,也只能回了句:“有劳广阳王了。”
到了巫金国,萧弈就是质子,可能自身都难保,他又能护得住谁。
直到纪冉上了轿,萧弈上了马,迎亲的队伍敲打起来,周围的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还好,这一向任意妄为的九皇子在关键时候还是拎得清的,没有掉链子。
世人皆知大庆的九皇子是个贪图美色的朽木,皆等着看他同陆家大小姐大婚之日的笑话。
就连近几日整个金陵街头巷尾的饭后谈资,都变成了他们的各色传闻。
今日一看,这纨绔皇子虽是玩世不恭,却也算礼数周到,也都暗暗心里嘀咕,前些时日相传,这萧九倾慕陆家大小姐,竟再未去过醉烟楼,甚至眼巴巴给陆家大小姐送去了情书,颇有收心之态,对此传言不由信了几分。
真坐在了轿中,纪冉的心中却是毫无波澜,昨夜的不甘和烦躁已经消散。
听着轿外的喧嚣,纪冉无意识地绞着艳红色的裙角,直到它皱起了褶子,方才反应过来,她已盯着大红的轿帘发呆许久。
纪冉叹了口气,暗暗告诉自己,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不会后悔。
好在她和九皇子已在醉烟楼结下了盟约,婚后俩人不过是桥归桥,路归路,大婚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迎亲队伍绕着金陵城转了足足一圈,方才在广阳王府门口落轿。虽然各色贵人今日皆聚于广阳王府,却也留出了中间一道铺着喜毯的长路,让牵着喜锻的俩人能够顺利通过。
纪冉自幼长在雁州,从未受过如此束缚,纵是受了嬷嬷教诲,前些日子,在陆珩的庇护下,也算是得过且过,对这些虚礼仍是一窍不通。
萧弈见她对礼仪颇为生疏,心下略奇,却面色未表,直到看她差点踢翻火盆,方才凑近纪冉耳侧,低声提醒道:“前面有个火盆,跨过去。”
这一路本已走的跌跌撞撞,突然得了提醒,纪冉脸上浮了层红,心下也有些烦躁起来。
她从未想到大婚竟是如此麻烦,真是比上阵杀敌还让人疲惫,尤其是她竟然还要靠不入她眼的纨绔子提醒。
纪冉始终盖着喜帕,不知他们遵了多少礼、拜了多少人,她只是扯着喜锻跟着萧九,随着萧九的各种提醒,完成着所谓的礼仪。
待到所有礼成,被送进了新房,纪冉终是松了口气。
纪冉刚想扯下头上遮盖,却是有一双手按住了她。
“王妃,这盖头得广阳王亲自掀开,你自个掀开不合规矩。”
纪冉听出,说话的便是那教导她礼仪的嬷嬷,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佯装乖巧道:“嬷嬷,我记下了,您也累了一天,还请快些回去休息。”
纪冉的话说的真诚,要是嬷嬷前些日子未教导过她礼仪,便被她骗过去了。只是想到今日她这一路磕碰的样子,嬷嬷立马清醒了过来,“老奴不累,老奴还是在这陪着王妃。”
原本以为,自己与萧弈不过是逢场作戏,她这一生都不会对萧弈产生任何感情,更不会对他有所期待,只是此刻,蒙着这喜帕,听着嬷嬷的反复叮嘱,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想要躲个清净,纪冉深深叹了口气,竟开始期待萧弈的到来,虽然这个期待仅仅是因为想要房间里的另一个人离开。
但她在雁州时也是看过话本册子的,男女成婚,礼成后,男子尚要在外宴请宾客,待到去新房都要到了天黑之后。
如此想来,纪冉期待的心情便渐渐散去,待萧弈来,她怕是早已被嬷嬷念死了。
就在她心里盘算着如何能躲过这喋喋不休时,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仿佛是杯盏碰翻的声响。
“你这贱蹄子怎么回事!”嬷嬷终是被其他动静吸引了过去,言辞犀利道,“这可是一会广阳王和王妃要喝的合欢酒,你怎么个就磕掉了!”
“嬷嬷恕罪,我刚刚不小心……”
纪冉听出,这是兰时的声音。
“你这是存心的吧!多不吉利啊!”
嬷嬷瞪着兰时,眼冒怒火,竟是想伸手去拧兰时的脸。
“嬷嬷,想来她也不是故意的,还是先把酒换了吧……”见嬷嬷越骂越盛,纪冉连忙打断道。
“对对对……不能误了这个……”嬷嬷狠狠瞪了兰时一眼后,便急慌慌出去叫人换酒。
纪冉心下松了口气,终于得了片刻喘息,她连忙掀开喜帕,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喜帕掀开,所处的房间却是令纪冉咋舌,她从未见过如此艳丽的房间,房间内饰竟无一不是红色。更令她感到诡异的是,这房间竟然让她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小姐可饿了?可要吃些东西垫垫?”见纪冉皱眉环顾四周,兰时出声问道。
纪冉回过神来,对着兰时笑道:“是有些饿,可有糕点?”
兰时连忙去桌上端来一盘精心摆放的糕点,“小姐快吃些吧!”
从早上起,因心情不佳,纪冉吃下的食物便屈指可数,此时更是饿的前胸贴后背,见房间内只有她同兰时,便左右开弓,拿着糕点便往嘴里塞。
就在她嘴里的桂花酥还未咽下时,门外竟传来嘈杂的喧闹声,纪冉慌忙用兰时递来的帕子随意抹了把嘴,将吃了一半的桂花酥放回盘中,重新戴回了喜帕。
不知为何,纪冉此时的听力却是比上轿之前更为灵敏,她听着门外的脚步声纷杂,却是离她所处的房间越来越近。
“我先休息了,诸位请回吧。”那萧九懒洋洋的声音就在门外,却是让纪冉皱紧了眉头。
按理说,他不该来的这么早。
“这酒还没喝尽兴,王爷怎个就先去要入那洞房……”
“广阳王是着急见王妃呢吧……”
“我倒是好奇那王妃如何相貌,竟然能把九哥迷晕了头……”
……
任凭门外的人如何调笑,广阳王却是但笑不语,仿佛是坐实了一般。
纪冉听着却是心下诧异,这萧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竟是玩起情深款款那一套了。
听着门被推开,纪冉不由自主捏住了裙摆,她记得这萧弈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四体不勤的弱鸡,若是他一会想要做些什么,自己便朝他面门来上一拳。
如此一想,便也放心不少。
萧九进屋后,对着站于桌前的兰时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兰时神色复杂地瞧了眼坐在床边的纪冉,答了声“是”便堪堪退下。
待兰时出去后,萧九合了门,走到桌前,刚想给自己倒杯茶润润嗓子,却是看到盘中那被吃了一半,留有碎屑的糕点。
他不由望向了端坐在床榻间的新娘子,心下暗暗思忖,这小姐还在屋内,总不能是刚刚那丫鬟胆大包天。
这陆珩恪尽职守了一辈子,却教出如此不拘小节的女儿,果真是有趣。
萧九就着壶嘴喝了几口,微凉的茶水却是灌的他越来越清醒,他不由望向了床边那抹艳红身影,眸子深了几分。
“真假陆浸翎”的传言虽是因着柳守正的缘故被压了下去,如今瞧来,倒也未必是假,只是眼前这位若不是陆大小姐,又会是谁呢,能让陆珩如此护着,怕周玉颖刁难于她,竟是以本家舅舅的身份去求了十公主,让十公主说服了太后,到御前赐了她“辰显郡主”这一护身符。
感觉到萧弈在打量着自己,纪冉不由心里发毛,试探道:“九皇……广阳王?”
纪冉只听到一声轻笑,那登徒子却是语调轻浮,“叫错了,今日我们大婚,你当唤我一声夫君才是。”
夫君!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纪冉感觉自己的大脑一下便炸开了,一股凉意顺着心底便漫了上来。这萧弈是怎么个意思,说好了各取所需,他这是要假戏真做?
“哎呦,这一模一样的酒真不好找,老奴终于找到啦……”
门被再次打开时,屋内的三个人却是都愣了。
手托合欢酒的嬷嬷见着萧弈打量的眼神,心下发慌,没想到这广阳王来的如此快,她倒是进来的不巧。
“王爷,这是合欢酒。”嬷嬷连忙躬身将酒放于桌上,便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老奴先退下了……”
见萧弈并无他话,嬷嬷松了口气,心下却暗自思付,这广阳王真是色中饿鬼,竟是不管前厅之事,直奔这新房来了,真是不合规矩。
只是再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当着广阳王的面,出声提规矩。
与此同时,纪冉也松了口气,这嬷嬷来的好啊,她这一开一关,竟是让刚刚尴尬的气氛消失殆尽。
她感觉到萧弈走到了她的面前,却是未有下一步动作。
她正想掀了盖头,那萧九却是拍开了她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认真,轻笑着问她道:“你说我掀你这盖头,需要叫你声姑奶奶吗?”
纪冉:“……”
这萧九的记忆倒是挺好。
“废话真多!”
纪冉像是对他的问题并不感兴趣,再次想要自己揭开盖头,然而手刚抬起,却没想到那弱鸡九皇子甚是眼疾手快,竟然再次拍开了纪冉的手。
纪冉:“……”
“本王这几日日思夜想也未想出个结果,你说说我是叫你姑奶奶还是……夫人呢?”萧弈笑意更浓,那声音在纪冉耳中格外欠揍。
这样两次三番,纪冉终是忍无可忍,“你爱叫什么叫什么!”
“哦?”萧弈眼睛都染上了笑意,一字一顿道,“那我日后便叫夫人了,还请夫人记得唤我一声夫君。”
这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纪冉咬牙恨声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样就得寸进尺了啊……”萧弈语调拖的悠长,却是显得格外暧昧,纪冉感觉自己浑身冒出了冷汗。
这一切和她想的不一样。
“你到底要怎样?”
萧弈语气平淡,却隐隐透着丝委屈,“我只不过想要夫人唤我一声夫君罢了……”
纪冉深叹一口气,眼皮却是狂跳不止,半晌沉默后,终是做了妥协了。
雁州儿女向来不拘小节,叫就叫吧,叫了也不会少块肉。
遇到如此无赖,还能怎么办。
“夫……”
那个“君”字还未出口,便听门外一声异响,像是有人跌到了重物之上。
纪冉心下一惊,刚刚注意力全在萧弈,竟是未发现门口竟有人在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