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弈派贴身侍卫莫名其妙给纪冉送了封“情书”这个事,让陆府中人错愕不已。
纪冉看着那张被画的污七八糟的宣纸,也是一头乱麻。
她倒是不知道这萧九和自己何时如此熟稔,竟还给能给自己送来如此不见外的墨宝。
“这画的是什么?”陆珩瞟见那画,皱起了眉,他虽算不上拔尖的书画大家,但也算得上略通文墨,萧九送来这画倒不如八岁小儿画的废纸,“那九皇子是何意?”
纪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心里却隐约有了点猜测。
这萧九把这张丑画寄于她,该不会是知晓她擅画,想要让她把这副画复原吧……
那他可真是高看自己了。
就他这幅画,要是让邓老夫子看到,也只会当做是张裹笔的草纸。
嫌弃归嫌弃,纪冉却还是将那丑图揣于袖中,待晚上临摹出来,再看看究竟是何端倪。
“冉姐姐,要下雨了……”陆幼婉轻拽了纪冉的衣袖,面露担忧道,“你的腿今日可还需敷药?”
纪冉莞尔转身,心下却是一暖。
每到雨雪季节,她的腿痛之症便会愈发明显,好在她能忍,除了陆幼婉这三年一直关注着她的身体状况,其他人却是并未发现她有如此顽疾。
“不碍事”,纪冉摇了摇头道,“不过是个小问题罢了。”
说是小问题,却也不算扯谎。
纪冉在陵照将养三年,虽是没有名贵草药,却也是注意养护伤腿,让她这病情愈渐减弱。
纵是疼痛,若是正常行走,倒也不会受到影响。
“你还是趁现在多养养吧,”陆幼婉叹了口气,语气无奈道,“待你去了巫金国,便是想如此将养,都没办法了。”
纪冉知她是好意,也不再推辞,“好,我一会便去敷药。”
金陵的雨不像陵照绵细,只要开始下,便是电闪雷鸣,倾盆而下。
“陆大人,让柳大人回去吧。”纪冉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劝道。
她不知陆珩为何待柳守正如此苛责,却也敬重陆珩为人,原并不准备开口,只待他自己解决。
只是这大雨来的不巧,那柳守正看着身子骨并不结实,万一被这雨淋坏了,可就说不清楚是谁的不是了。
陆珩深叹口气,微阖双眼,终是朝管家摆了摆手道:“去给他送把伞,让他回去吧,从此以后,不必再来。”
陆珩何曾不知那柳守正的良苦用心,只是这金陵人多眼杂,既然那柳守正已经攀上了其他高枝,他也只能硬下心来,和他演完这一出戏。
那在金陵世代为官的世袭子弟尚且根基不稳,摇摇欲坠,柳守正不过一无根无源的穷苦后生,能在这风雨飘摇中节节高升,也不过是审时度势。
在整个金陵,能保住柳守正的不过那一个人。
柳守正的无依无靠反而是他的优势,如此他又何必跟自己拴在一条绳上,终日惴惴不安。
雨愈下愈大,天也随之渐黑,陆幼婉感到些许困倦,晚饭只吃了寥寥数口,便回房歇下了。
纪冉也回到房间,点了盏灯后,房间内终于明亮起来。
她忽略掉腿上细微的疼痛,从袖中掏出萧九送来的画,展展铺于桌面,准备将那乱七八糟的图用正常笔法临摹在另一张宣纸上。
萧九的画法颇为写意,黑乎乎的一大片,纪冉勉强看出是一串圆头小人在做着些诡异的动作。
电光石火之间,纪冉突然想起,这萧九貌似喜欢编舞册,这黑乎乎的一连串小人该不会是一支连贯的舞蹈吧……
纪冉嘴角微微抽搐,却是将那勉强认出的画中小人的动作,挨个重新誊画在新的宣纸上。
很快,她的猜想便得到了确认。
这萧九果真无聊至此。
倒是白白浪费了她的时间……
天尚未大明,纪冉便被那透过窗纸照进的日光迷了眼。
她竟是在桌上趴着合衣睡了一宿,此刻浑身腰酸背痛不止。
就在她揉着酸痛的胳膊,缓步走到窗前,准备推开窗门之际,隐约传来丫鬟的窃窃私语。
“听说咱们这大小姐和柳大人关系匪浅,再加上柳大人昨日那一跪,现在这外面都在传,说是他们两人怕是有些旧情未了。”
“啊?怎么传的如此之快!这可有损女子名声啊!”
“可不是嘛,现在九皇子和大小姐大婚在即,传出如此名声,还不定会咋样呢……”
“能咋样嘛,总不能关键时候,被退婚吧!”
……
丫鬟们聊的兴起,全然不知那当事人此时与她们不过一窗之隔,听了个一清二楚。
纪冉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困顿的双眼,拉开了那雕栏木窗。
她无视了两个丫鬟受到惊吓的眼神,对着方才口若悬河的丫鬟漫不经心问道:“谁说于你听的?”
不过一夜的功夫,咋就传的如此玄乎了。
刚刚还说的兴致勃勃的丫鬟,此时却是压低了头,结巴道:“大小姐……我……我是听阿四……说的,阿四早上去……去岁元酒庄取老爷定的酒,那酒庄的伙计便是如此传的……”
“岁元酒庄?”纪冉好奇道,“那是谁家的酒庄?”
丫鬟小心翼翼道:“是颜家的……”
既然是从那传出的,想来源头也不难查。
只是却偏偏是那颜家。
陆家与颜家一向世代交好,如今这般,却是让人心里听着怪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管家却是面露喜色,急冲冲走了过来:“大小姐,你且快些收拾收拾,宫里来了人,说是请你进宫呢。”
“啊?”纪冉一夜未睡,此时却是大脑昏沉,“除了我可还叫了陆……阿爹?”
管家过于欣喜却是没发现纪冉磕了嘴,“没有,就叫了小姐你一人。”
原本按着大庆的礼仪,她在嫁作新妇前,确实是要受到召见。
萧弈生母已逝,想来她一会进宫要见的便是大庆现在的皇后周玉颖了吧。
只是,三年前,陆珩在朝堂之上极力阻止周氏封后,这梁子早已结下,此次进宫倒是祸福不定了。
待纪冉梳妆好,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她刚进前堂,便瞧见陆珩正面色不虞地同那奉命前来接人的管事嬷嬷说着些什么。
纪冉揉了揉尚且晕乎的脑袋,喊了声“阿爹”,便乖巧的站于陆珩身侧,同那面生的嬷嬷见了礼。
“陆大小姐既已准备妥当,便随老奴进宫吧……”
纪冉见陆珩点头,笑着道:“如此便是要麻烦嬷嬷了。”
瞧着纪冉同那宫里来的轿子堪堪出了门,陆珩连忙唤来管家,“速速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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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冉从前并未进过皇宫,每每父亲、兄长提起去皇宫述职,面色皆为凝重,所以她对这宫墙大院也是颇为厌恶。
轿子一路向前,过了无数道宫门,终是在一宫深内院落了轿。
纪冉随着嬷嬷又穿过层层宫门,终是在福宁殿前停下。
“这是皇后娘娘的寝宫”,嬷嬷瞥了纪冉一眼,面色古怪道,“一会陆大小姐可要按着规矩来,切勿逾矩……”
这陆家与周玉颖在三年前便已撕破了脸皮,两家不睦早已是板上钉钉。
今日这一趟,应该是鸿门宴了。
纪冉进了殿,却见在那软榻之上坐着一身着华服,容色秀丽的妇人,见着纪冉进殿,却像是置若未闻。
“问皇后娘娘安。”纪冉耐着性子,按着嬷嬷所教行了大礼。
半晌,却是无人应答。
如此,纪冉心中便是有数了,想来这周玉颖今日是不打算给她体面了。
不过如此也好。
若是这周玉颖突然对她示好,她倒是不知该如何虚与委蛇了,如此明对明的,倒也省事不少。
见周玉颖许久尚未回应,纪冉便又提高了声调说了遍,“问皇后娘娘安!”
这回,周玉颖终是勉强抬头,掀了眼皮看了看纪冉,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道:“是谁这般不知规矩?在我这福宁殿大声喧哗,不成体统!”
纪冉心中不虞,却依旧言笑晏晏道:“皇后娘娘,民女乃陆丞相之女,陆浸翎。”
“我当是谁,原来是陆家大小姐,难怪。”周玉颖语气不善,带了护甲的手却是从头上拽下一鎏金簪子来。
她将那金簪摔于桌面,只听“叮——”的一声,却不像是金子落下的声响。
周玉颖冲那立于身侧的梳头女官怒斥道:“下贱胚子,真是什么东西都敢往本宫福宁殿里拿!你听听那响,亏你为本宫梳妆多年,竟还看不出那是个假货!”
“奴婢该死,娘娘恕罪。”女官见周玉颖怒气冲冲,忙跪了请罪。
“既然犯了错,便应受罚!”周玉颖假模假样的看了纪冉一眼,冷哼一声道,“你也是快嫁于九皇子的人了,不如你来说说,这贱婢要如何罚?”
纪冉早已被周玉颖这出含沙射影的双簧弄得心烦不已,此时见周玉颖如此嚣张,强装语气淡然道:“民女以为理应杖毙!”
“你说什么?”周玉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皱眉道,“杖毙?你未免也太过狠毒!”
“民女以为,此女官知假用假,此为不仁,哄骗娘娘,此为不忠,害的娘娘因一簪子大动肝火,伤及凤体,此为不义,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之人,留着也并无用处。”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梳头女官见陆家大小姐咄咄逼人,却是冷汗直冒,连忙跪下磕头。
明明是同皇后娘娘演的一出戏,为何成了如此走向,这弄不好,可就是要掉脑袋了。
“你倒是会扣帽子!”周玉颖瞪着纪冉,面色铁青道,“几日后,你便要同九皇子大婚,若是今日你刚入皇宫便随便处死一人,如此行事,倒是有损你的阴德!”
“浸翎考虑不当,还是娘娘宽厚。”纪冉仍跪于殿前,不曾起身,但浑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场却是让周玉颖心惊不已。
这陆家的大小姐不过是一文官之女,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来的气场,想来是自己惊弓之鸟罢了。
周玉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你在宫外可曾听过什么风言风语?”
纪冉微挑眉梢,嘴角挂了笑,这是终于进入正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