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时临时叫停了天江事务,温漾暂时得以喘口气。
明明晚上睡得很早可是整个人依旧很困。
她干脆去附近医院开了几片安眠药就着热牛奶喝下,而后给韩时和严欢发了条报备微信后便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一直到第二天才醒来。
只是头愈发昏沉,嗓子也干痛,温漾坐起来翻身想要下床去找点水喝。
可刚站起来脚下一软便直接跌坐在地毯上。
像凭空踩了棉花般无力。
脑袋似乎被灌了浆糊,晕晕乎乎的一片混沌。
她坐在地上缓了半天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发烧了,便抬手摸了摸额头。
掌心的温度似乎和额头温度一样,应该没事。
应该睡得太久了,所以才会浑身无力。
这会儿刚离开被窝身上有些发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扶着桌子站起来看了眼卧室的暖风空调,是开着的。
可能是青江太冷了,一时回来有些不适应了。
眼前叠影不断,温漾使劲眨了眨眼睛,扶墙走到客厅,将搭在沙发上的毛毯裹在身上,眼前一黑,又跌坐在沙发上。
眩晕到天旋地转。
这种感觉不好受,她按住胃忍住想要吐的感觉,俯身去抓茶几上的手机。
通讯录上的数字有些模糊,温漾轻轻喘了口气,蜷缩躺在沙发上,指尖去戳严欢的电话号码。
听着那边被接通,她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要死了。”一开口嗓音嘶哑难听。
那边似乎有什么声响,她咽了口口水,只觉得耳膜似乎都鼓起来了,耳鸣声尖锐难受,温漾抬手覆在眼皮上,手背下那片肌肤滚烫。
“你来接我去趟医院吧。”
还没说完手机便从她手里滑落滚到地毯上,温漾无力去捡,整个人躺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梦中似乎闻到一股清冽的薄荷味,还有淡淡木质香味。
她觉得好闻,便凑近些,再凑近些。
那人似乎感受到她的动作,将她往怀里揽了揽。
脑中的混沌明朗些,温漾轻轻叹了口气,昏昏沉沉的睡着。
朦胧中似乎有人喊她的名字。
温漾闭着眼嗯了声。
温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额头,她觉得凉意抬头无意识贴过去。
“凉的。”那人声音低柔。
她应了声。
等醒来时,周围声音嘈杂一片,消毒水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冰凉液体顺着透明软管滴进她的身体里,温漾打量了眼周围,慢慢直起身。
“醒了。”旁边男人嗓音低哑温和。
温漾愣怔下,转头朝旁边看去。
江铎半倚在座椅上,旁边肩头搭着毛毯,而毛毯另一边盖在她的身上,一起身连带男人身上那一小块一同抽下来,落在座椅上。
他抬了抬肩膀活动两下,眉头微蹙,“你电话打给我了。”
温漾啊了声,只觉得嗓子干渴发紧,说话时疼得厉害,只得抿了下唇,点点头。
江铎瞥了她一眼,弯腰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递过去。
她接过去抱在手里,脑袋像是灌了铅似的沉,所有感官缓缓回笼过来,顿了顿,“抱歉,我本来想打给严欢的。”
江铎低嗯了声,侧身抬手,骨节修长的手指伸到她的额前。
下一瞬却又一滞,收了回去。
没碰到她的额头。
温漾垂着脑袋,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
江铎站起身脱下外套,俯身披在她身上,温声嘱咐:“我去找护士,你在这里不要乱跑乱动,我马上回来。”
温漾点点头。
等那人越过走廊人群,她才后知后觉地闻到大衣上那股熟悉的香味,很淡。
和半梦半醒时闻见的一般无二。
他怎么进房间的。
怎么会打给他呢。
她想了几秒,太阳穴细细密密的疼痛蔓延炸开,根本不给回忆的时间。
手背上的点滴还在继续,温漾仰头看了会儿,视线落在旁边的黑色手提包上,拉链没有拉上,里面隐约露出一点毛毯样式。
像是匆忙塞进去的一般。
江铎很快回来,手里拿着几盒药。
走到她面前蹲下,仰头看她,将手里几盒药摊在她的膝盖上,语速温柔缓慢,“医生说你是水土不服导致的发热感冒,这些药用法说明已经写好了。”
他指了指药盒上的黑色小行字。
“谢谢。”温漾小声说。
江铎看了她会儿。
站起身。
他的外套披在温漾身上,里面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许是坐的久了上面压出一些褶皱,领口的暗扣被解开两颗,锁骨若隐若现。
急诊走廊上人来人往,许多人路过两人时都会忍不住回眸看一眼。
男人侧脸棱角分明,下颚线利落,清冷眼眸落在她的身上,面上没什么表情,可语调却是温和的。
“严欢等下就来接你。”
“好。”
“按时吃药。”他沉声嘱咐。
周遭那样吵闹,温漾却依旧能够分辨出他的声音。
她点点头,捏紧手中的药盒,轻声说道:“麻烦你了,有事的话你可以先走的,我已经没事了。”
说着抬起胳膊晃了晃输液那只手。
下一刻,手腕被握住。
江铎声音淡淡,“放好些。”说着松开她的手腕。
温漾咬了下唇,垂眼。
两人再无话。
这时,江铎的手机响了。
他退后两步依靠在墙上,滑动接听。
黑眸扫过面前人,巴掌大的脸庞被烧得两个脸颊染上一抹红晕,卷翘的姐妹微微颤抖着,掀起的眼皮稍稍一抬,那双明眸便撞入他的视线中。
他没躲开。
对面人却先一步挪开,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背。
电话那头严十堰沉声说了几个问题,让他赶紧解决最近一直在拖拉的那个案件,更是直接追问他到底想要怎么处理。
江铎瞧着面前的人,没作声。
严十堰喊了他一声。
他哑着嗓音,“知道了,挂了。”
“温漾!”
走廊那头传来一声喊叫。
严欢一路小跑过来,手里拎着背包手忙脚乱地坐下,上下打量一番温漾,松了口气,“真是厉害了啊,温律师。”
温漾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严欢啧了声,将她身上的外套拢了拢,“竟然能发烧40度晕过去,要不是江铎通知我,估计今儿晚上你要在医院过了。”
“我打错电话了。”温漾小声反驳她。
严欢点点头,转头看向还站在这里的男人,“今儿谢谢你了江铎,有事你赶紧去忙吧,我在这里你放心好了。”
江铎嗯了声。
他手抄进裤兜里,指腹摩挲着打火机,嗓音依旧冷淡,“有件事虽然现在不合时宜,但是还请帮个忙。”
“温漾。”他走到她面前蹲下,同她平视。
高烧刚退,温漾反应有些迟缓,就这样被他看着。
“闻时的案子,帮个忙可以吗?”
温漾顿了顿,而后轻轻点点头。
“谢谢。”他认真道谢。
温漾笑了下,抬抬手,“也谢谢你。”
当真是重逢之后,他们最客气礼貌的一次谈话了,而且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那晚严欢陪着温漾从急诊回去已经是凌晨。
闻时酒庄的案子她主动发消息问韩时要了过来,还被对方教育一通,说她是天生劳苦命,刚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结果还是照旧。
温漾咧咧嘴,直接挂断他的通话。
温时酒庄的资料传送过来后没多久,温时秘书便打了电话过来。
温漾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热奶茶,吊瓶打了三天已经基本好多了,只是身子依旧困倦无力,这会儿趴在那里不愿意动弹。
温时秘书自报姓名叫喻理,细声温柔地将目前酒庄情况跟她详细说明一番,细细听下来大概也是跟材料上的差不多。
最后约了见面时间后两人便结束了通话。
严欢在一旁泡脚,听着她嘴里时不时蹦出的“温时”这些字眼,眉头愈发紧皱,等她挂断电话后抬手将手边的抱枕丢了出去。
抱枕径直扔到她的笔记本电脑上,温漾一个激灵,下意识护住电脑,满脸无辜地看向对方,“做什么啊?”
“温漾,温大律师,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温漾瞥了她一眼,把抱枕捞起垫在腿上,淡声说道:“知道。”
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心里的纠结像一根麻绳,缠绕解开,解开缠绕,绕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乱得很。
温时酒庄的办公区并不在酒庄内,反而是在青江邻郊靠近庄园的的一个独栋洋房里,外部设计欧式复古建筑,内饰装修更是很贴切酒庄文化,甚至在一楼用展示柜摆放了许多具有收藏意义的酒瓶。
有瓶子就代表温时酒庄有这款红酒。
温漾喜爱红酒,这两年尤其爱收藏那些偏冷门的小众品牌,这会儿看见这些酒瓶顿时起了兴趣,俯身一个个观察着酒瓶上的标签品牌。
旁边喻理微笑着跟在一旁,也没有催她,反而认真细心地帮她一一介绍每种酒的收藏价值和魅力点。
等她介绍完最后一款红酒起源,温漾直起身微笑看她:“喻秘书,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江总现在有空见我了么?”
从喻秘书耐心讲解开始,温漾便知道江铎今天大概率是不会见她了。
但她存了丝希望。
只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她站的脚跟发疼,小腿微涨也没见到人。
旁边喻理顿了顿,依旧保持标准化微笑,“很抱歉,刚才秘书办那边说江总已经离开公司了。”
他们位于公司的一楼。
而江铎从公司离开都没有经过一楼,应该是直接电梯去了负一楼驱车离开的。
温漾深吸一口气,抿唇,“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改天确定好时间后再谈。”
说完她转身拎起包准备离开。
“温律师,江总说他在您下榻酒店旁的咖啡店等您。”喻理抬手拦了一下,站在她旁边温柔地说道。
似乎一点儿不意外她现在的反应。
温漾站定,看了她一会儿,本想再说两句可是转念一想喻理也是按章办事,这种安排除了江铎旁人是不敢的,更不用提把她晾在这里一个小时。
她轻声道谢,而后转身离开。
喻理看着她离开后松了口气,抬手捶了捶腰,掏出手机发消息给江铎。
雪天过后的天气格外耀眼。
到处银装素裹,道路两旁的店铺都在搞圣诞节相关主题活动,就连咖啡店也推出了麋鹿手作甜点。
江铎点了一份甜点,一份美式。
桌上精致糕点放在他对面,咖啡杯被他端起抿了口,男人面无表情地喝下苦咖啡,双腿交叠坐在落地窗旁位置上。
阳光倾撒进来,他侧颜垂眸,静静地搅动着手中的咖啡勺。
清冷又温柔。
桌上手机震动两声亮屏,他瞥了眼,眉头微挑,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地弧度,清冷淡漠。
咖啡店里的小姐姐想去要微信,推搡着想要上前,可距离近了却被男人清冷的气质压迫地不敢上前。
江铎将咖啡杯里的咖啡喝完,空杯搁置在咖啡盘上,扭头看向窗外。
落地窗外的行人路上人群匆匆,裹着围巾的学生,拎着手提包赶车的西装男人,穿着高跟鞋穿过马路的白领,他看了会儿,而后起身离开。
桌上那道甜品未曾动过,他也没有打包带走,只是将那道抹茶巴斯克静静搁置在那里,似乎对面真的坐着某一个人,他专门买给的。
酒店楼下的这家咖啡店开的有些年头了,店主眼光独特,整个店面的复古装饰十分了得,许多网红慕名来打卡,
之前在青江时温漾也来过。
那时她最爱刚推出的黄油曲奇,配着一杯咖啡,再拍几张照片拿回去,小资生活不过如此。
而拍照的少年总会耐心帮她找好镜头,选好光线,一遍遍地调整角度,只为能拍出一张好看的照片。
斑马线前的红灯亮起。
她和人群一并停在马路对面,与咖啡厅拐角处的那个座位遥遥相对。
之前总爱坐在那里。
因为城市街景最好看,拍照也最出片。
温漾垂下眼不再去看。
脚下的柏油路已经磨损的严重,微微露出碎石子,路人经过时一块块小石子被踢到马路中央,四下滚散。
细绒绒的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有一片落在她的睫毛上,冰凉湿润。
温漾揉了揉眼睛。
绿灯亮起,人群朝前走去,她也跟上人群朝对面过去。
咖啡店门口的灯牌还在亮着,跑马灯似的小彩灯一颗颗闪烁。
前面为圣诞节准备的圣诞树和麋鹿造型很衬雪景。
门上拴着一个铜色铃铛。
推门进去时,铃铛叮铃叮铃作响。
那个位置空着,温漾过去坐下,旁边服务员将隔壁桌上剩下的甜品收走,可惜地摇摇头,点了竟然一口没吃。
“你好,”温漾抬手招呼她,指了指那块抹茶巴斯克,“能给我来一份这个吗?”
她喜欢吃抹茶,茶香味浓,奶油的味道也刚好不腻。
这会儿心情不是很好,正好需要一份低甜度的甜品来抚慰受伤的心情。
服务员忙应下,转身小跑步重新取了一块拿给她。
“您慢用,今天的巴斯克很好吃。”
“谢谢。”
温漾插了一小块送进嘴里,茶香充满整个口腔,她吐了口气,托腮看向窗外。
青江风大,这会儿雪愈下愈大,圣诞树挂上一层白白薄雪。
她又咬了一口甜品。
细细品尝。
直到最后一块吃完,江铎也没有出现。
夜色渐黑,行人匆匆。
对面的行人穿梭而过,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温漾等了很久。
她抿着唇掏出手机找到江铎的手机号码,指尖放在屏幕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
按照道理她可以打电话。
但是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张口去催。
万一是路上堵车,万一是刚好碰到什么要紧事呢。
都是说不好的。
她站起来弯腰拎起包。
服务员小跑过来细声询问:“欢迎下次光临。”
温漾顿了顿,手落在桌上,温柔一笑,“麻烦您给我一杯美式。”
喝完这杯就走。
她做不到等这么久。
服务员应下,不一会儿便将美式送来。
温漾喝了口,苦的眉头骤然蹙起。
窗外对面店铺的各色灯牌一盏盏亮起,主路上车辆来来往往,光柱里的雪花在光亮下飞舞着。
咖啡店外面的亚克力招牌被收进来,服务员欲言又止地瞧着她的方向。
温漾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确信江铎不会来了。
他把自己晾在这里整整一下午,直至天黑。
她勾唇自嘲一笑,收起手机拎包起身。
忽的门口风铃响了起来。
正在收拾东西服务员高喊一声:“欢迎光临,先生。”
她抿了下唇,抬手挽起头发,余光看向一旁门口。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浮雕门把将门推开,双腿修长迈步进来,那双高定英伦皮鞋鞋尖转动,朝向她的方向。
温漾顿了下。
抬眼。
江铎推门进来,抬眼瞧向她的方向,黑石般的眼眸深邃清冷。
那身宝石蓝色西装裁减得体,外面同色系大衣挺阔有型,将男人身形衬托愈发气质矜贵清冷。
她直起身,从容平静地把手机收回包里。
而后静静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温漾还没开口。
只听江铎问她:“温漾,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温律:好好好,行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