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船队到了长沙郡的巴丘县江边,当地官吏早已得到曹操的舰队即将路过的文书,日日派候望卒候望,得到确切消息后,不顾江边寒冷,亲自列队,带上了牛马车辆在江边迎接。
舰队在巴丘江岸停下,小小的巴丘县从来没有停过这么大的舰队,每条船都大开舱门,患病士卒相互提携,纷纷下船。曹操环视着没有患病的士卒,发现很多士卒在寒风中簌簌发抖,他想了想,对身边的人道:“传我命令,患病的士卒将被褥以及多余衣物全部留下,不许带走。”
蔡瑁急忙劝谏:“丞相,这个命令不妥啊。”
曹操道:“为何不妥,他们不能打仗,当然要把被褥衣物留给能打仗的士卒御寒。”
蔡瑁急得跪下了:“丞相,他们都是受寒生病的士卒,急需衣物御寒,如果夺走他们的衣物,他们只有冻死一途,这样做的话,将有伤丞相的爱士之心。另外,这些患病士卒的被褥难免不洁,只怕会将病传染给其他身体完好的士卒啊。望丞相三思!”
曹操道:“话虽然说得有理,怎奈我船上士卒还有很多人衣物欠缺,孤全仰仗他们斩首立功。那些不能打仗的,要衣物干什么?被褥不洁,清洗后烘乾就可。你且退下,不要再说了。”
蔡瑁叩头咚咚有声:“丞相,不能这样啊,丞相如果想收复天下,就应当以百姓生命为念,才能获取民心,请丞相三思啊!”
曹操有些愠怒,没想到蔡瑁如此不识相。什么民心,民心值几个钱,是能吃还是能穿?他呵斥道:“蔡瑁,你敢沮军疑众吗?还不快快给我退下。”蒯越幸灾乐祸地看着蔡瑁,心里暗笑。贾诩则暗暗夸赞蔡瑁的忠厚,他知道曹操现在的心态骄狂一定到了极致,听不得一点反对的意见,像蔡瑁这样固执,前景恐怕不妙,于是赶忙上前拉起蔡瑁,劝道:“蔡将军,丞相也是以大局为重,并非不爱恤士卒,快快给丞相赔完罪下去罢。”
蔡瑁涕泗横流,望着贾诩恳切的脸,眼光中还有一丝悲悯,他知道贾诩是为自己好,只好快快地向曹操赔罪,出去了。他走到船舷上,这时岸边那些病卒已经号呼连天,死死摸着仅有御寒的衣物,但是军令如山,他们最后不得不松开手指,将被褥交了出去,抖抖索索地勉强小跑,在当地县吏的带领下,去巴丘县歇息。蔡瑁深知巴丘小县,绝对供应不起这么多病人的衣食,只怕此番一去,会冻死大半。里面还有一部分是他的荆州士卒,他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
黑暗的江面上,东吴和荆州的楼船个个灯火通明,好像散落在江面上的繁星,而且不住地向西缓缓移动。江上怒号的朔风,让人愈发觉得这舟中的温暖。
主舰上,周瑜仍在召集众将开会,舰队离开夏口,已经走了一天,他深知,前面随时可能遭遇曹操的舰队。“曹操绝料不到我们敢于溯江迎击,尔等要严厉整伤部卒,随时做好准备,一旦遭遇,立刻攻击,第一场一定要赢,杀杀曹贼的锐气。”周瑜谆谆嘱咐道。
他的将领们自然也是摩拳擦掌,打赢了这仗,回去可以加官晋爵。实在打不赢,投降也不迟。当然,作为降将,现在的一切荣华富贵都可能没有了。所以,还是希望尽可能的打赢。
周瑜命令手下的猛将甘宁:“甘兴霸,也许今晚就会碰上曹军。君要率领自己的部曲严加候望,一旦发现曹军,就亲自率队作先锋攻击。拿出君锦帆渡江的豪气来,如果打赢这仗,将是首功,对我军士气大有鼓舞,君职责重大,能胜任否?”
甘宁乃是江洋大盗出身,平生热爱的就是打打杀杀,常常率人在江上抢劫过往商船,将抢来的绸缎当成船帆,非常招摇,号称“锦帆贼”。后来投靠刘表,只被任命为都县长,他觉得没有得到重用,继而改投东吴,把都县当成礼品献给了孙权。他由盗贼改行当兵,就是盼望趁着年轻,多立战功,如能多斩几颗首级,就等于为家族多争得一份财富,这比在江上抢劫划算多了,当然风险也大多了。好在他一贯喜欢冒险,听到周瑜让他打前锋,喜不自胜,大声道:“我甘宁虽不敢吹嘘为万人之敌,但在江上,还不曾怕过谁。请都督放心,不发现曹军则已,如若发现,必亲手斩下一敌将的首级献于都督帐下。”
周瑜哈哈大笑:“兴霸君,主公经常称赞君有责、育之勇,果然不假。不过,本督以为,为将以善指挥士卒为上,万不可亲冒白刃,效匹夫之勇。”
甘宁想,到时我亲冒白刃与否,你也看不见,答应你又何妨,于是回答:“谨遵都督命令。”
周瑜又道:“韩当、蒋钦听令。”
两将立刻出列施礼:“末将在。”
周瑜道:“你们二人在左右夹辅甘将军,以免有失。”
两将应道:“是。”
曹操的舰队确实离周瑜的舰队已经不远,但是他们仗着自己顺风下驶,船只又高大,一点也没有警惕。而这时,东吴舰队中一辆候望楼船的船顶上,候望卒发现了黑魅魅的曹操船队,火速报告道:“前面江上似乎有舰队。”
甲板上守候的士卒马上跑进船舱报告前锋将军甘宁:“甘将军,候望卒发现了敌人舰队。”
甘宁大喜:“来得好,立刻披上甲胃,拿好武器,跟我上。”
在曹军前锋船的船舱里,一群北方士卒还没有睡觉。由于这次征战准备不足,士卒籍贯又多来自北方,船舱内,这些北方士卒抵抗不住寒冷,正在闲谈。虽然一路乘胜而来,他们显得非常威风,但在曹操的庞大军队中,也不过如沧海一粟,不管如何,史书上绝不会留下他们的名字,在不得不记载的任何文件中,他们顶多是以甲乙丙丁等天干来记载的。
士卒甲道:“这江南水上真他妈的冷死人,再挺下去只怕也要病了。”
士卒乙:“那些投降的荆州蛮子倒是不太怕冷,不如我们去问他们讨些衣服。”
士卒丙摇摇头:“他们都穿在自己身上,怎么肯给?”
士卒甲开骂了:“妈的,不给就抢,反正我们不能白白冻死。”
士卒丙有些畏怯:“老兄,军中私自斗殴,触犯军令可是死罪。”
士卒甲语塞,但是嘴上不甘心地骂道:“老子辛辛苦苦地跑到东吴来打仗,连衣服都穿不暖。倒是那些荆州蛮子如鱼得水。”
士卒乙见士卒甲愤愤不平的样子,出主意道:“不要乱嚷嚷,要是被上司听见,我们就惨了。我看啊,还是让曹纯将军的虎豹骑带头,那是主公的精锐,就算触犯军法,主公只怕也舍不得处置。”
士兵丙忙附和:“这个意见不错,我看虎豹骑他们也冷得受不了,我们跟随丞相一直打下荆州,荆州水兵只配当我们的仆从,凭什么他们反而穿得暖暖和和的。”
士兵甲恨恨道:“那又怎么样,别忘了,蔡瑁一个降将,主公还让他当水军都督呢。”
士兵丁:“那是主公抚慰他罢了。你看他什么事不要请示曹纯将军?”
士兵乙:“虎豹骑都在别的船上,联络不通。我看这事到了驻地再说罢。”
士兵丙:“那倒也是,先睡罢,说不定过几日到了夏口,刘备投降,献上衣物丝绵,还有美女,我们就可以到夏口城中好好乐乐了。”
他们聊到兴起,对前途充满了憧憬,忍不住都发出快乐的笑声。在笑声中,他们逐渐进入了梦乡。而此时,危险正在悄然临近。
在甲板上,曹军的候望士卒正裹着厚厚的衣服在打磕睡,睡梦中本能感觉到周围有些不对,他眯缝着睡意蒙胧的眼睛一看,自己坐船上已经跳上了几十个提着短刀的东吴士卒,在自己坐船的前面江面上,更是陡然出现了上百只小船。他大吃一惊,刚想叫喊,一柄短戟呼的一声飞来,正中咽喉,他当即死在望楼上。
掷出短戟的正是甘宁,他大叫一声:“给我杀!”大队东吴士卒迅疾跳上曹操的先锋舰队,见人就杀。船上响起的哀号声,在寒风中尤其惨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