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孙刘结盟 君臣布腹心

当孙权去见大乔的时候,周瑜找来了鲁肃、诸葛亮,兴奋地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行动举措。但是,对周瑜的兴奋,诸葛亮却不以为然,周瑜很自信:“主公已经下了决心,特赐我宝剑,拜我为水军大都督,总领抗曹军队。”

诸葛亮道:“只怕未必。”

周瑜道不解:“先生何出此言。”

诸葛亮道:“刚才听都督所言,日间只向孙将军表示了决心,而具体破敌谋略皆未涉及。孙将军年少,虽然一时血气愤涌,决心抗曹。但思绪平静之后,想到众寡悬殊,又会犹豫彷徨。”

周瑜“哦”了一声,道:“先生所言也有道理,那么该当如何?”

诸葛亮道:“都督应当再次求见孙将军,细致分析双方兵力,告诉他不须畏惧曹军的原因以及具体作战方略,使他确然无疑,然后大事可成。”

“很好,那我即刻去见主公。先生且请和子敬在此饮酒,我去了尽快回来。”周瑜迫不及待,不把这件事解决,只怕是没心情饮酒了。

说着他也不待鲁肃、诸葛亮两人答应,立刻跑了出去。诸葛亮猜得很对,孙权从大乔处回来,一想起大乔的冷淡,就满腹烦恼。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缓解自己对大乔的思念,一则大乔显然对他不感兴趣,她喜欢的人是曹操。对孙权来说,难以理解一个女人会对一个远在中原的老男人能有什么感情。是的,他知道曹操和乔家的关系,他们之间是世交。在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曹操都是乔家的常客。当小乔姐妹十来岁的时候,曹操还不到四十,也可以算得上有魅力,这种魅力对乔氏姐妹来说,有一定的吸引力。但是这些都过去很长时间了,他们现在还能有什么联系吗?当然,孙权不得不承认,像曹操这样雄才大略的男人,对女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他自己,不过是一个靠着父兄的庇荫获得江东统治权的人,和曹操相比算得了什么?除非他能打赢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可是这怎么可能,以他小小的江东怎么对抗庞大的中原。除此之外,他和大乔之间身份上的尴尬也让他辗转不寐,他的母亲不会允许,除非他的母亲即刻死了。可是,这又怎么能,为人之子,怎么能萌生这样可怕的念头。他正在案前沉思,郎卫报告周瑜求见。他忙叫道:“快请进来。”

周瑜一进来,孙权就道:“公瑾来得正好,孤正要派人去请你。”

见孙权这么热切,周瑜有些感动,这个孺子,当年自己跟着他哥哥一起征战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小,可是现在已经成为他的主君了,他开始确实有些不习惯,可能正是因为自己无意中表露的一些骄傲做派,让这个孺子对自己有所猜忌罢,希望这次仗打完后,他们君臣间能消弭一切嫌疑。他直截了当地说:“主公大概还在为曹操兵多的事疑虑罢?”

孙权喜道:“公瑾既然猜到孤的心思,肯定早有妙策。”

周瑜暗暗佩服诸葛亮的妙算,道:“臣特为此而来。”

孙权道:“快说。”

周瑜道:“主公因见曹操书信,说有大军八十三万,因此忧惧,其实曹操所言极为妄诞,不可相信。据臣分析,他率领的北方士卒,不过十五六万,而且久战疲惫;所得袁绍的兵马,也不过七八万,而且大多怀有二心;至于荆州水兵,刚刚受降,远未达到能娴熟控制的地步,更加不值一提。他以久疲之卒,御狐疑之众,人数虽多,不足畏惧。只要主公肯给臣五万兵马,臣定为主公擒获曹操。此言绝无虚妄。”

孙权大喜,又问了一些细节问题,周瑜一一对答如流,显然是深思熟虑。孙权郁结的心胸逐渐舒展开来,他拍拍周瑜的背脊:“公瑾此言,足以开我心胸,我现在无所疑虑了。”忽然想起张昭等人,叹道,“子布那些人,平时滔滔不绝,大敌一来,只会劝我投降,甚失我望。只有君和子敬,才真心为我考虑。君明日就检点兵马,择期出发,我当继续征发士卒,为君后应。倘若君接战不利,就振铎回京,我将亲率军队和曹贼一决雌雄。”

周瑜也颇为欣喜:“主公肯下决心,那就最好了。”

孙权握住周瑜的手道:“公瑾,自我长兄战死,皆仗君为我镇守边地,抚循士卒,以致君终年不得回京和妻子团聚,这都是我的过错啊。”

周瑜两眼冒出泪花:“保家卫国,是臣的职责,主公何必自责。臣当年受孙讨逆将军厚恩,无以为报,臣视主公,如当时视孙讨逆将军一般,只要主公吩咐一句,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孙权感觉自己两眼也湿润了,他一直担心周瑜看他不起,不肯对他忠心耿耿,现在听周瑜这么一说,他感觉的确出于赤诚,他也不由得真情流露:“公瑾,虽然名义上我是君,你是臣,但实际上我一向是把你当兄长看待的。这次你回京,不过几天,又必须远出征战,我甚为愧疚。你可把小乔夫人也带至军中,军中劳苦,有夫人在旁照顾,可以聊为慰藉。”

说到这些话的时候,孙权的语气都变了,不再称周瑜为“君”,而是直称“你”;自称“我”,也不称“孤”。从表面上看,这表述不够礼貌,但显然更亲热,不分彼此。周瑜伏地拜道:“多谢主公厚恩。天色不早,主公请尽早歇息,臣先告退了。”

周瑜辞别孙权,欢快地跑了出去。孙权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踌躇满志,忍不住从架上抽出剑,挥剑起舞,彷佛他已经战胜了曹操,他一连舞了数刻时间,犹自正酣,郎卫又来报讯:“启察主公,张长史来了,说要面见主公,陈述要事。”

孙权长啸一声,将剑掷到架上,大声道:“请他进来。”

张昭进来的时候,孙权已经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问道:“子布,君这么晚来找孤,有何急事?”

张昭道:“主公,臣这几天,一直在为曹兵压境的事忧心忡忡啊。”

孙权冷笑一声:“君所忧心的是怕孤仍负隅顽抗,不肯乖乖投降罢?孤知道君乃一代儒宗,名震天下,曹操身边的人都对君赞颂有加,传言只知东吴有张昭,不知有孙氏。如果孤率江东投降曹操,君的官职谅必绝不会是一个小小的将军长史。”

张昭觉得自己受了侮辱,他本来就不是甘愿投降曹操的人,如果说投降曹操是对汉室怀抱忠心,那倒不算冤枉他。但如果没有汉室,投降曹操自然不如跟随孙权,何况孙权当年是他坚决拥护上台的。他当即怒道:“主公若想杀昭,就请立刻下令,将昭拉去斩首。昭宁愿死于刀剑之下,也不能受主公这番侮辱。”

孙权也吃了一惊:“君……君不是一直劝我投降吗?难道孤错怪了君。”

张昭两眼噙泪:“臣当年受孙讨逆将军厚爱,命臣登堂拜母,誓同生死,文武大事,尽皆委托给臣。孙讨逆将军临死之前,不把臣托付给主公,而把主公托付给臣,是以臣日日思尽臣节,以报隆恩,以便臣死之后,得以忠臣之名流传后世。臣前日观曹兵势大,又假托汉室天子之命,名正言顺,是以劝主公归顺,亦不过权宜之计,难道会真的希望主公将江东拱手交给曹操吗?”

孙权见头发斑白的张昭老泪纵横,也有点心软,俯身扶他:“子布,当初孤长兄刚死,众臣惶恐,心怀不安,若非子布整伤僚属,令各奉职,孤也不能稳坐此位。不过君近日所言,确实教孤不解啊。”

张昭泣道:“臣年过五旬,已知天命,官至长史,夫复何求?而主公富于春秋,来日方长,岂可不忍一时之忿,而任由周瑜等少年孺子,急进贪功以成己私?”

孙权道:“君为何说周瑜急进贪功以成己私?”

张昭道:“曹操奄有北方六州,如今荆州也已平定,有八十三万之众,而我东吴境内山越未平,岂能以一敌十。”

孙权道:“可是刚才周瑜为孤分析敌我兵力,认为曹兵不过二三十万。”张昭道:“他急于邀功,若照实说,又岂能说动主公出兵?况且就算曹兵不过二三十万,将军自思,我东吴最多能出多少兵马?”

孙权沉吟道:“不过五万。”

张昭道:“以五万对二十万,仍是寡不敌众啊。”

孙权心内烦躁又起。张昭看看孙权的脸色,又道:“据说曹操东下,意在二乔,不知主公可曾听闻?”

孙权心里扑通直跳起来,好像被眼前的老臣猜中了自己的心事,嘴上却轻描淡写地说:“哦,那又怎样?”

张昭道:“昔日范蠡将自己所爱西施献给吴王,遂保越国社稷;越王勾践十年生聚,终灭吴国。周瑜若真忠心主公,就当把小乔献给曹操,以退曹兵,让我东吴有十年生聚以报大仇的机会。而如今他只知劝主公出兵,让主公冒不测之险,难道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吗?”

孙权哼了一声:“诚如君言,那大乔夫人是我亡兄遗嫣,又当如何?”

张昭正色道:“主公不妨卑辞厚礼,为大乔夫人求免。实在不行,让太夫人下令,赐大乔夫人自尽,不亦可乎?”

孙权大怒,重重地在案上一拍:“胡说八道,岂有此理。”他用力甚大,将案上的竹简全部拍落在地,在殿门侍候的郎卫也被惊动了,一起跪在门边问:“主公,有何盼咐?”

见孙权如此愤怒,张昭也不禁大惊失色,他不明白孙权为什么会凭空发这么大的气,在他看来,一个女子,无论怎么重要,总没有家国社樱重要,如果能救家国社樱,牺牲一个女子,又算得了什么?他正要惶恐谢罪,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谁胡说八道了。”

孙权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母亲,吴太夫人,赶忙紧走几步,跪倒在她面前:“母亲怎么来了,臣拜见母亲。”

张昭也跪倒:“参见太夫人。”

吴太夫人走到中间席上跪坐,犀利的目光看着孙权:“以老妇看,张长史的意见很有几分道理。”她沉吟了一下,又缓缓道,“不过,范金献西施给吴王,也在越国战败之后,若周瑜此次不能退敌,我们再行此计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