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的孙策宫殿,他的遗婿大乔夫人正跪坐在案前练习隶书,另外一个年龄和面容和她相仿,正当韶华的美女则跪坐在她对面,这个美女是周瑜的妻子小乔。这姐妹两个相对,却似乎并不开心,互相默不开口,小乔脸上神情肃穆,眉峰攒聚,呆愣愣地望着姐姐大乔。
这时孙权神气萧索地走了进来,一个宦者高声叫道:“主公驾到。”小乔赶忙伏地道:“拜见主公。”
孙权见她在,有些意外,强笑道:“原来小乔夫人也在,免礼。”
大乔并不抬头,依旧写她的字,嘴里淡淡道:“将军不是去柴桑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但袖子则不由自主地压住刚刚写过的字。
孙权看着大乔,神色悲戚,道:“因为打听到了好消息。”
大乔不解:“既然有好消息,将军为何还愁眉苦脸?”
孙权道:“因为这个好消息,是专门给嫂嫂的。”
大乔好像感觉到了些什么,脸上平时那种冷傲肃穆一扫耳光,显得有些不自然:“将军此话怎讲。”
孙权不答,突然手指大乔:“嫂嫂,你的衣袖被墨汁弄脏了。”大乔下意识地挪开衣袖,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两颊顿时绯红,目光慌乱。
孙权假装好奇地走到大乔面前,低头看着几案上写着字的书笺,吟道:“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又仰首感叹道:“好诗,气势雄阔,是嫂嫂自己作的吗?”
大乔面红于颈,这是曹操北征乌桓途中所作的诗,显示了这位枭雄浩瀚博大的胸襟,被人广为传诵,也流传到了江东。连她一个妇人都能抄录到,孙权怎会不知?显然孙权是故意这么说的。难道他发现了自己心中的隐秘么?本来大乔并不怕被人发现,对她来说,生命在建安六年的夏夜就已经终止,她并不害怕什么。但是,现在她为何又如此紧张,甚至羞涩。她自己也不明白。
大乔正在发窘,不知说什么。好在一个侍者过来救了她,他在门外喊:“主公,太夫人召见,要主公立刻前去晋见。”
孙权狠狠地跺了一下脚,显得颇为心烦,对着门外喊:“好,我马上去。”转而俯身对大乔道:“嫂嫂,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多向你请教诗赋。”又回头对小乔道,“告辞了。”
小乔忙伏地道:“主公一路劳苦!”
孙权走出去,对侍从道:“我才下船,太夫人怎么就知道我回来了?”
侍从惶恐道:“下臣不知。”孙权无奈道:“走罢。”
望着孙权背影隐没,小乔立刻慌乱地对大乔道:“姐姐,我想主公已经猜到你的心思,他平常也喜好博览,难道连曹叔叔写的《步出夏门行》都没读过吗?”
大乔无奈地叹了口气:“猜到就猜到吧,难道我喜欢叔叔的诗,便是谋反吗?”
“姐姐,”小乔假装漫不经心道,“我就不明白了。曹叔叔虽和我家是世交,可是现在究竟成了敌国,姐姐又何必念念不忘?”
大乔将手中毛笔重重一摔,勃然怒道:“什么敌国,叔叔难道不是大汉的丞相,主公难道不是大汉封的讨虏将军吗?小时候叔叔经常来我们家,他对我们姐妹俩又是何等疼爱,现在却成了敌人,岂不荒唐。就算是敌人,那也是孙家的敌人,不是我们乔家的敌人。”
小乔惊惶失措地四处张望,胆战心惊地说:“姐姐,求你了,千万别乱说话,隔墙有耳。我们进屋说去。”
在院子里谈不下去了,大乔虽然对生命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但究竟也不想让妹妹担惊受怕。两人上了一个隐秘的阁楼,继续侃侃而谈。小乔干脆一针见血点破了大乔的心思:“姐姐,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小时候我就知道,你喜欢曹叔叔,恨不得自己快快长大,能马上嫁他……”
大乔哼了一声,打断了她:“不独是我,你也喜欢。”
小乔脸色微红:“你听我说下去,你羡慕他的才华和他挥斥方遒的魅力,这些都没有错,可是只能怪命运,让我们姐妹碰上战乱,流寓皖城。而且你要承认,上天对我们姐妹也算眷顾,你嫁了主公的哥哥,我嫁了周郎。他们和曹叔叔一样,也都是英雄,而且比起曹叔叔,更加年轻俊美。”
“好一个周郎,好一个年轻俊美。”大乔冷笑道,她看着小乔尴尬的脸色,继续道,“孙策算什么英雄,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而已,我们家族的所有人,都死在那次乱兵之中。谁愿嫁他?后来他死在了许贡府君的门客手里,真是苍天有眼,的的确确是报应不爽。”
小乔慑濡地说:“可是,可是我听说曹叔叔在充州也曾杀了数十万无辜百姓。”
大乔摇头道:“叔叔何曾是这样乱杀无辜的人,那都是一些乱臣贼子对他的诬蔑。”
“唉,”小乔叹了口气,“姐姐,我无法跟你争辩,你的心已经乱啦。我知道你年轻守寡孤单,可是你不能因此都怪到死去的孙将军身上。”
好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大乔尖声道:“我没想到,妹妹你变成了这样的人。”她的眼睛潮湿了,回过头不看小乔,说:“你走罢,以后不用来看我这个姐姐了。”
小乔也急了:“姐姐,你别活在梦中好不好?你快醒醒罢,我们在江东,我是水军都督的妻子,你为前主公生了儿子,你还能怎么样?你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大乔没有理她,迳自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