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安涴仔细观察他的神情,不错分毫。见他面上端的四平八稳,低声说了句没什么,而后翻开剧本,“你习惯怎么过剧本?先读一遍?”
梁束又看她一眼,也没追问。
悬在半空的心脏就这么被没滋没味的放下。
梁束压下满腹复杂心绪,随她打开剧本,“明天去片场踩踩点,把第一幕戏过一过吧。”
“好。”
梁束刚已经看过剧本,又道,“这部分台词不多。”
他的剧本上面都是批注,黑色笔迹,还有各中彩色标注。安涴瞥眼看到,惊讶于他的用心,随即也压下其他思绪,将心思都投注在剧本上。
“先各自看看,然后交流一下意见。”
两个人职业信念都很强,没一会儿都投入到剧情中。
魏导首先挑出来的戏份是回忆部分。
男女主是青梅竹马,两家是邻居,关系不错。男主叫应朔,应朔的父亲应天良在他五岁时与他的母亲秦婉离婚,再也没出现过。从此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在应朔十五岁时,秦婉意外坠楼而亡。
女主林怀阳比应朔小两岁,家中也是母女二人。林母温柔和善,在应朔失去母亲后就嘱咐女儿要照顾哥哥,应朔承情接受照拂,就这样到二人成年。
应朔和林怀阳自幼相识,多年相知,理所应当在成年后在一起。
不过因为《吞雾》主线故事从三年后他们重逢开始,所以这部分以回忆闪回的形式出现。因为要与后来惨烈诡谲相比,初识凸显美好沉静。
故而初识篇章主要是五幕戏,甜蜜四幕——表白,初吻,初夜,吃醋求吻。
最后一幕是应朔提出分手时,两个人的吻戏。
因为一上来就拍热恋,所以魏玮才嘱咐他俩这段时间要形影不离培养感情。
第一场表白戏很简单,应朔高考后打工攒了钱,带林怀阳去镇上唯一一个游乐场。在镇上唯一一个破旧的摩天轮,他从怀里拿出藏了一路的金项链,打开丝绒红盒,紧张地绷紧嗓子跟女主说,“哥要出去读大学了,你在家好好读书等我。”
林怀阳见他嗓子抖,也跟着紧张,“等就等,哥你拿这个干嘛?”
林怀阳咽了咽口水,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哥怕你被别的坏小子迷了眼,想把你先定下来,懂吗林林?”
林怀阳懵懂地点了点头,应朔猛松口气,额头汗珠汇聚往下漫过浓眉,眼瞅着要留进眼睛里,林怀阳连忙抬手俯身帮他抹汗,手指被他猛地握住,林怀阳顿住,“我,我怕你沙眼睛。”
应朔漆黑的眸子像狼一样,直直盯着她,拽过她将她手指上的汗珠擦到衣服上,而后垂头狠狠亲了一口她细白如葱根的手指。
“等哥两年,下回不亲这。”
即使之前已经看过这段,可跟梁束面对面再看这段,即使安涴信念感很强,心脏也不由地轻颤两下。
因为这与他们当初太像了,虽然梁束比应朔更“粗鲁”。
安涴睫毛颤了颤,压下翻腾的回忆。梁束也很快看完,握着剧本稍稍侧眸用余光看她,见她还一脸认真劲,咬着牙悄悄扯了扯领口。
转瞬间安涴已经平静下来,抬眼平静看他,见他已经放下剧本,也跟着开口,“开始吗?”
梁束嘴唇微动,他轻咬下唇干裂刻痕,“……我突然觉得前几幕戏适合临场发挥,情绪积攒到时候倾泻而出效果更好。”
挺有道理,安涴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
梁束看眼时间,没答,反而问她,“之前拍过这种戏吗?”
亲密戏,吻戏。
“没有,我就上一部戏拿了主角。”还是因为之前的人不演了她运气爆棚捡的漏。
“再之前的戏,戏份都很少。”
“没拍过?”
“嗯。”
“演戏的方式无外乎几种”,梁束好像心情不错,突然非常耐心向她讲述体验派、方法派、表现派的不同,甚至还给她圈里各个流派演的好的代表人物。
他说会把她当作同事好好合作,真的说到做到。
“但其实方法流派不可能泾渭分明,好的演员也会融合摸索适合自己的表演方法。”
这是两个人重逢以来,难得的心平气和交流。
安涴仔细聆听,时不时发出疑问,梁束为她解惑。
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两个人中间隔个空位。
一个说得认真,一个听得仔细。
梁束摊开剧本放在手掌上凑过去指给她看,两个人越离越近。
灯光昏黄,拢在他们身上,莫名有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时光飞逝,等梁束将这段感情戏掰开了揉碎了讲完之后已经快十点。
见梁束说得口干舌燥,安涴连忙将水递给他,梁束眼睛还粘在剧本上,下意识伸手接时手掌一张彻底包住她的手。
两个人动作一凛,同时顿住。
梁束没有松手,掀起眼皮缓慢抬头,盯着她那双黑眸,“还有哪不懂吗?”
沉磁的嗓音微微暗哑。
安涴撇开视线微微挣开,轻摇摇头,“暂时没有了。”
“时间不早,我就不打扰你休息,先回去了。”
等安涴走到门口时,梁束才反应过来似的,目光定在她瘦削的肩头。
“明天早上八点一起吃早饭。”
关门声响起,梁束向后栽倒在沙发上,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他怔怔地坐了一会儿,又去草草洗漱,然后将自己砸到次卧床上。
恍惚间快要睡着时,他惊醒起身去客厅将充电线拽下来,拔下满电的手机随意扔到床上,步伐虚浮走到床边又重重将充电器插进插座,累了一天这才放心闭眼陷入昏暗。
咚。
隔壁熟悉的一声闷响。
撑着手臂坐在床边的安涴回神,侧头看向墙壁,又捞起手机看眼时间。
“这么早就睡了啊。”
酒店隔音不好,这两天她听隔壁的动静大概琢磨出来,插充电器是他睡前的最后一步。因为这声闷响之后隔壁就会彻底安静。
刚离开时冷气开大,回来时有点凉。安涴钻回被子里,将自己缩成一团。
闭上眼刚刚在隔壁,剧情里的摩天轮,她十八岁的钻石耳钉不断在眼前变幻,最后一阵烈焰,将它们通通烧成黑色灰烬。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问他。
可现在身份不对,时机错过,她只能藏进梦里。
双眸酸涩,安涴屏气忍耐,还以为今天没喝酒依旧会失眠,可没想到再睁眼时窗外已天色大亮。
难得神清气爽,拿过手机看眼时间才七点。
她下床洗漱,喝杯温水后坐在沙发上拿出剧本继续揣摩。
果然一到八点,敲门声响起。
安涴看到重逢那场戏,正琢磨怎么才能把悲剧美学发挥到极致才能打动观众,好不容易把目光从剧本上拽开。
就听到渐渐门外又咚咚两声渐渐烦躁,门口好像有人在小声争吵。
安涴赶紧加快脚步,结果打开门眼前一黑。
定睛一看,门外居然有两个人。
梁束和楚时卿像两个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门口,见她开门,灼灼目光同时射过来。一瞬间她的心还是痛了一下,不过碰到他们眼神后又散开。因为他们挺默契,都是那种看“负心汉”的眼神。
她突然想起来,好像昨天不光梁束约她一起吃早饭。下午楚时卿走时也说早上来找她。只是睡了一觉又去找梁束之后她彻底给忘了。
安涴:“……”
在楚时卿伸手要拽安涴时,梁束往右跨了一步挡在安涴前面。
“我突然想起来,一会儿有事要交代容钦。”
楚时卿动作顿住,眼神疑惑问然后呢。
“你帮我去搜集一下一会儿要给他的资料。”
楚时卿不得不屈服:“……好。”
安涴一直安静站在一边没出声。
主要是她还没想明白昨天楚时卿说的话,也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办。
更重要的是以她和容钦的关系,她不想跟容钦的任何事有关联。只要一想就像浑身爬上水蛭一样,难以忍受。
目送楚时卿离开,楚时卿用力踩在地毯上,走出了咬牙切齿的气势。
“她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容钦助理。”
梁束继续低声道,“容钦最近有事来不了剧组,她替容钦镇守剧组。”
“…容钦知道吗?”
“不知道。”
“?”
好家伙。
虽然她跟容钦不对付并且不欣赏容钦的行事风格,但是以她对容钦的了解,容钦到剧组那天一定很精彩。
能让容钦吃瘪,她倒不禁有些期待。
两个人并肩往外走,路上偶尔跟人擦肩而过,两个人都没说话。
酒店提供自助早餐,梁束找了靠窗的桌子。他们都去取了餐点坐好之后,梁束才宛若随意般开口试探,“你跟楚时卿突然这么熟了?”
他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垂下眼。
他不知道楚时卿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会不会没有分寸,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昨夜,今天,安涴的情绪都非常平稳,让他一直摸不到头绪。
而她的这种安定平稳,让他心里不安。还不爽。
“昨天她找我说了几句话。”
梁束闻之颔首,然后转眸仿佛不经意般问道,“说什么了?”
昨天今天他已经问过两次这个问题。
安涴抬眸看他,“你怎么这么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束束:怕楚时卿嘴上没把门的给我卖了(傲娇人设不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