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号通道最里面是广播室,两间选手休息室隔着通道相对,通道口靠墙站着一个出来抽烟的工作人员。
他听见脚步声,往通道出口看了一眼,迎面走来一对奇异的组合。
一位长发美男子攥着一位短发帅哥的手,长发美男子冰肌雪肤,是个十分罕见的美男子。短发帅哥黑毛杂乱,神情暴躁,几度想甩开长发美男抓着他的手,奈何该美男子手若铁钳,腕如铜铸,他甩了几次也没甩开,表情不由得更加暴躁。
仔细一看,那短发帅哥还有点眼熟。
“嘿,干啥呢你?”
楚澜闻声抬眼,看见是六号赛场的播音员刘二蛋子。
刘二蛋子其实不叫刘二蛋子,他大名叫刘飞扬,他妈给他起名时希望他能扬帆起航,一路飞出这破地方,结果飞扬同学长到20岁,半点出息没有,除了给他的厨师妈洗碗切菜打下手,其余什么本领也未曾学会,扬帆出海更是短板——他一个海岛长大的,晕船,废材的浑然天成。
岛上员工住一条街,楚澜跟他算是少时玩伴,但也止于小时候,因为楚澜觉得他不能叫做刘飞扬,他晕船,而且也没有飞,按照个人特征来说,他长了两坨硕大的苹果肌,他得叫刘二蛋子。
于是刘二蛋子这个绰号就这么传开了,刘飞扬发誓从此以后跟他势不两立。
楚澜看着他,被揍得脑子发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那个,他……”
刘二蛋:“你话烫嘴啊?”
虽然说过势不两立,但岛上跟他年龄相仿的适龄儿童并没有多少,虽然两人长大后不再伙在一处满岛疯跑了,还时常拌嘴打架,但也算不上什么仇人。
刘二蛋没见过江屿栅,疑惑地起身准备走过来。
“你干啥呢?这谁,客人不能进选手休息室……楚澜你又偷偷下注是不是!你是不是还骗客人钱了!”
刘二蛋吹胡子瞪眼,楚澜无力地叹了口气:“二蛋啊……哎等等等等!”
话没说完,江屿栅已经一个健步上前去,脚一勾将刘二蛋绊倒,顺手捞过他的左胳膊一别,轻轻巧巧将刘二蛋擒获了。
刘二蛋在他手下奋力挣扎,还不忘为自己“正名”,他怒瞪楚澜:“蛋你妈!”
“我妈没有蛋,”楚澜平静道,“我现在觉得你该叫刘飞扬了。”
瘦弱的刘飞扬同学在江屿栅手下像面破破烂烂的旗子,他轻轻飘飘歪来倒去,再来两级大风,他能被江屿栅当个风筝“飞扬”了。
江屿栅一手抓着刘二蛋,一手抓着楚澜,楚澜看向他:“你抓他干什么?”
江屿栅没理他,他问刘二蛋:“下一场谁打谁?”
刘二蛋刚想非常有骨气地拖长声调说不知道,不字还没拖完,江屿栅就祭出了他的“正骨”神招,将刘二蛋手臂一拧,刘二蛋的不字就变成了一声嚎叫,顿时什么骨都正了。
楚澜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蜡。
刘二蛋惨叫着:“天天天天狼——打打打打路人甲!”
“路人甲是谁?”楚澜问,“现在兴起这代号了?”
刘二蛋死守着最后的倔强:“路人甲就是我想不起来是谁了,傻\\逼!”
楚澜:“……”
江屿栅平静盯着刘二蛋:“路人甲的休息室是哪间?你去找播音员,告诉他下场路人甲上不了了,换个人上。”
楚澜以为江屿栅真的要自己上,不由嗤笑一声,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拍了拍他的肩:“敢挑战天狼,你真是勇气可嘉啊,真的不考虑一下收尸服务吗?”
江屿栅头也没回,一抖肩把他的手抖掉了,他松开了刘二蛋,理了理对方揉皱的领子,威胁道:“去告诉他,临时换人,要敢暴露,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搓成两个蛋。”
刘二蛋不敢再“蛋你妈”,他眼含热泪,悲愤道:“我,就是我!我就是播音员!”
江屿栅:“……”
楚澜在他身后爆发出大笑,江屿栅捏了捏眉心:“好吧,那现在请带我们去找路人甲,播音员先生。”
“他真的是客人?”刘二蛋嘴张得可以塞下鸡蛋,他问楚澜:“他真的不是拳手?”
楚澜面无表情看着江屿栅一个手刀砍翻路人甲,他想到那张印着天枢的身份卡,淡淡道:“他不是,你见过这么没规矩的拳手?不遵守岛规的会被护卫队清理掉,哪怕是庄家的人。他这个级别,只能是十三星的人,但十三星怎么可能选这么没规矩的人?”
“倒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刘二蛋
点点头表示赞同,“哎你说,他要跟天狼打的话,谁能赢?”
楚澜沉吟了下。
“天狼吧,”他说,“那么多年的榜一,不至于被毛头小子抢了风头。”
刘二蛋急了:“那你说他图啥啊?黑拳场上生死不论,天狼可一向没有留情的!”
楚澜瞥他一眼:“你急什么,他死了不是更好?”
刘二蛋:“我……”
他还想说什么,江屿栅已经藏好了路人甲走过来,楚澜抬眼看屋里的时钟,对刘二蛋道:“第二场要开始了。”
江屿栅开门走向播音室,冲刘二蛋做了个手势:“请吧。”
刘二蛋看看他,又看看楚澜,一咬牙:“行吧,但你得有个名字啊,名字知道吗,我们这片儿打拳不带真名,都有个绰号。”
江屿栅看向楚澜,刚想张嘴,立马就放弃了。
文盲,pass。
他的眼神太明显,楚澜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抬手一指他:“你别太过分我给你说,我认字少,但够用,而且每个字儿都精,少,而精,刘二蛋这个名字还是我起的呢!”
刘二蛋简直想扑上来掐死他:“蛋你妈X!!!!!”
江屿栅:“……”
他觉得一会儿楚澜可能就不会认为自己认识的每个字都“精”了。
“算了,”他说,“就叫阑珊吧。”
刘二蛋忙不迭播音去了,楚澜被江屿栅搞得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搞什么。”他问。
江屿栅没回答。
刘二蛋的塑料普通话从立体环绕音响里传出来,他念完了天狼的名字,天狼从员工通道里钻出来,直接上了赛场。
观众一致鼓掌,下一个名字就是阑珊了,刘二蛋一念完,选手就要从六号通道里走出去,站在聚光灯下向观众挥手致意,接着走上赛场和天狼开打。
江屿栅攥着楚澜的手,拉着他走到通道里,通道里没灯,追光灯从头顶掠过,被水泥看台切割成两部分,在通道口形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线。
江屿栅拉着楚澜站在黑暗里,脚下顶着光线,再迈一步就是万众瞩目。
“你想出去吗?”他扭头看向楚澜。
江屿栅点墨的眸子里一片平静,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漆黑深海,好像随时要涌出一场风暴席卷整个世界。
楚澜顿时觉得在江屿栅的眼眸里,世间万物都变得渺小了,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只是他眼里的一瞬,在他一寸寸凝视的目光中被辗转碾压,揉搓成微不足道的灰。
“我出去干什么,”楚澜难得愣了一下,“开玩笑,我从这出去,不被天狼打死也得被我妈打死……”
江屿栅笑了一下。
楚澜知道他在问什么,江屿栅也明白了他的回答。
江屿栅问他想不想出岛,楚澜逃避了。
楚澜不敢再向任何人透露出他想出岛的想法,一丁点都不行。他已经在这上面吃过一次苦了,除了他妈,岛上没有一个人值得相信。
但他妈看起来好像并不想出岛。
楚澜觉得自己好像读懂了江屿栅的那个笑,那一瞬间他无师自通的明白了书里说的智慧的眼神是什么样子。
江屿栅已经读懂了他的心思。
阑珊两个字从音响里传来,刘二蛋的声音没有让人听出破绽,客人们只有一瞬间的疑惑,天狼在台上也是一愣,因为对手的名字突然换了,但大家很快就不在意了,毕竟临阵逃脱的也不是没有。
欢呼声裹挟着灯光从狭窄的通道口冲进来,江屿栅抬手拍了拍楚澜的肩。
“那就把我的幸运分给你一点吧。”他说。
第六号赛场上,聚集的强光让人睁不开眼,天狼揉了下眼睛,哪怕是经历过多次,他也还是会有瞬间的不适应。
对手已经站上台了,如果对手在这个时候发难,那可能会有百分之一的几率接近他。
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是天狼在对手接近他之前就冲上去把他扛起来扔了。
但裁判说了开始,那个人还站在原地没动。
可惜,天狼想,你失去了百分之一赢的几率。
他揉完了眼睛,也没动,慢慢抬眼说着他的固定台词。
“开始之前,你还有什么遗……呃?”
台词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天狼瞪大眼睛盯着对方,下巴快要掉地上了,只觉得如梦似幻,自己可能没睡醒。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