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跑路

翌日。

早上七点半,还没到开课的时候,榕城大学校门口只有寥寥几个学生,打着哈欠围着摊贩的流动小车等着买新鲜出炉的早点。

整个城市刚刚苏醒,上早班的已经开着车赶在早高峰前一路飙走了。天色还阴沉沉的,晨雾也没退,路灯就欻一下齐齐熄灭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鸡蛋灌饼的油炸味儿。

许风开着保时捷,从渐渐拥堵的路口灵巧地钻出来,慢慢减速右拐准备驶入榕城大学。

校门口买鸡蛋灌饼的学生里有几个是她的学生,看见那辆标志性的保时捷驶进来,纷纷嘻嘻哈哈地向许风挥手打招呼。为首的男生胆子大,在学校里属于成绩中等但长得机灵,上课睡觉开小差下课穿梭在教师办公室跑腿逗乐赚印象分的那种。当然,除了生化系排面颜值9分的许老师的课。因为许老师往那一站就是道靓丽的风景线,就算她教的是高深莫测挂科率高达百分之八十的高等数学,也照样有学生们上赶着听。

所以许老师的课通常都是座无虚席,一堂课有一半时间都在致力于没收各种偷拍的手机。

“许老师早!老师你今天美得跟昨天雷同了!带我们一程呗!”

“兔崽子,又逃早自习。”许风笑着摇下车窗骂了一句,“我不雷同难道还趁昨晚整了个容吗?下次再逃当心我通知你辅导员,让你拿着检讨上全校晨会上念去!”

“哪能呢,”那男孩子立马一脸正经,“看着您我还上什么早自习啊,那字儿都自动排着队往我脑子里去了。您就是衡量我学习效率噌噌上涨的标杆!”

许风把车窗摇到最底,勾勾手指头示意男生过来,男生以为要捎他一程,屁颠屁颠地凑到副驾驶来,许风就伸长了胳膊,一巴掌拍到他肩上。

那男生瞬间感到左肩蹦一下矮了几寸,脚下的水泥地仿佛都下沉了,他被许风的如来神掌当场拍成了个标准的高低肩。

他捂着肩膀龇牙咧嘴地叫起来。

“标杆叫你下周就上去念检讨。”许风重新合上车窗,无视了身后男生生无可恋的哀嚎,一路往榕城大学里开走了。

不过说到整容……许风就深切地感觉到头疼。昨晚在电话里劝了半晚上,好不容易说通了江屿栅,让他趁风声小点等两天再走。先想办法把身份证拿回来,今天一大早就又被他打电话喊起来,催命似的让给他办休学。

江屿栅原话是这么说的:“不办退学,休学总没那么多手续吧。说不定他查到学籍档案以为我已经走了呢。”

三哥啊……楚澜只是在沉星岛上是学渣,现在他已经是个成熟的人民警察了,你以为四年公安大学是白上的吗?许风心说你还不如连夜去做个整容来的保险呢。

不过休学还是得办,鬼知道江屿栅什么时候才会去上学。

车子一路驶入停车场,许风下了车,快步走向科教大楼。

办公室在科教大楼二楼,许风跟阵风一样两步跨上楼梯,然后在二楼楼梯口被一堵突如其来的墙截胡了。

该墙名叫生化系主任,身高和体重等比例生长,发型和杜导师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系主任“地中海”里的海平面面积比杜导师的还大,中间几绺儿二八分贯穿海平面的头发就跟太平洋荒岛上的椰子树一样稀少。

系主任扒着栏杆拦住许风,从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下抬眼瞅她,一脸痛心疾首:“许老师,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要因为桃花太多而遭受法律制裁!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许风脑门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心说我国司法系统什么时候跟月老接洽了业务?

系主任看着许风,就好像中学老师教育早恋的高中生,且该高中生还脚踏N只船,恨不得把许风当场剃个光头送到普陀寺出家。“树大招风啊许老师!你说你找什么男朋友不好,非得在国家系统里挑男人?我校那么多年轻帅气风华正茂的男老师,你不内部消化就算了,找什么派出所警察当对象!你不知道人民警察朝六晚十神通广大,但凡你多看别的男人一眼,就能连别人祖上十八代是种地还是挖煤都能倒腾出来吗!”

许风一推眼镜愣道:“我什么时候……”

她刚想说自己什么时候莫名其妙多了个做人民公仆的男朋友,系主任就一拉她,把她推到楼梯口旁边的办公室后,悄悄把后门开了条缝让她看。

——只见朝六晚十、神通广大的人民公仆楚警官在办公桌后正襟危坐,正面无表情地翻她桌上的科研报告。

榕城雾霾严重,混合着浓浓的PM2.5堆在窗外,给透明玻璃窗镀上一层白雾。楚警官森冷无情的英俊面孔一亮相,许风觉得办公室温度直降零度以下,窗户上仿佛都结了冰,空气质量比窗外还能杀人。

她悄悄关上门缝,贴着墙壁往楼梯口溜。

系主任还在喋喋不休:“你看看,你看看!你到底在外面惹了什么风流债!人都追到这儿来了,早上一见着面就问我你人呢,那架势我还以为你把人绿了呢!”

我不想看,许风心说,我一点儿也不想看,她低声打断系主任:“劳驾,您能说没见过我吗?我今儿想请假。”

系主任马上一指她,不可置信道:“你不会真把人绿了吧!”

“没,我是那样的人吗?”许风哭笑不得,“在您心中我的信誉能有一个鸡蛋灌饼值钱吗?”

不过也快差不多了,许风心里叹口气,糟心地问系主任:“您就说给不给批假吧。”

“不给,”系主任的回答毫不迟疑,“我怕他炸了我的科教大楼。”

“炸不了,人民公仆呢,”许风马上打断他:“我前些天从中医系主任那淘了个生发秘方……”

“那我也不想在冰箱里办公……不可能!”系主任反应过来,立马吹胡子瞪眼,二八分变成了五五分,他瞪着许风:“我前几天拿钱跟他买他都说没有!你放屁!”

许风:“……”

她推着系主任下楼,往停车场钻。“看看他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您真信他没有?只要您准我假,改天我就给您送去——再加两箱霸王!怎么样?”

系主任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刚想转头答应,结果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当场呆立,神色复杂地一拍许风肩头:

“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许风:“?”

半晌,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僵着半边身子缓缓转头一看——

就看见楚澜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办公室里出来了,嘴里还叼着根烟,正立在科教大楼门口正正盯着她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倏然静止,连带着系主任头上两根飘飞的毛发也不动了,香烟散发出的飘渺白雾当场滞空,许风瞳孔放大,对面楚澜却一脸无动于衷,始终古井无波地盯着她。

好半晌,楚澜才动了动,他嘴角扯了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久不见……小风。”

系主任一看这阵仗,就预感今天这事不能善了,他伸出手刚想拍拍许风肩膀安慰她要不就回家认个错跪个搓板没什么大不了的,好歹人民警察不会滥用私刑啊……结果手还没落下去,许风就猛然抬腿冲着校门口狂奔,跟阵风似的卷走了。

艹!这两人,要说不是亲的人都不信呢!楚澜心中暗骂一声,在她动作的同一秒立马拔腿追了上去!

许风快速钻过升降杆,往马路牙子上奔,风声呼啸,身后传来楚澜的怒吼:

“小兔崽子长能耐了,你给我站住!”

狗才站住,许风头也没回:“哥!腰不好就别追了!”

楚澜仿佛骂了句脏话。

“你有种一辈子别叫我哥!”

许风穿过逐渐拥挤的人群,路人纷纷回首露出惊讶的目光,还有几个学生认出她,冲他俩吹了声暧昧不明的口哨。许风边跑边回头:“几十年没叫,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楚澜给气笑了,他停下身,手撑着膝盖喘了口气,咬牙切齿道:“好,好好,你等着。”

许风:“?”

她脚步没停,穿过斑马线,一路冲上了马路对面。

楚澜停在马路这边,直起身继续往对面冲,他伸手一指许风,边跑边大喊:“抓小偷!!!”

许风:“……”

榕城人民群众果然不负众望,一如朝阳区人民般正义。一听抓小偷三个字,目测已经有不下五位英勇的中年地中海大叔靠过来了。

喧闹的街道霎时间鸡飞狗跳,短短五分钟后,来自沉星岛南斗赛场的王者许风同志就被英勇的人民群众于路边擒获了。

楚澜站在街边把气喘匀了,掏出警官证向周围见义勇为的人民群众晃了一圈,转头对着许风狞笑:“跟我斗?”

“胆子不小啊,警察也敢偷?”逮着许风的大叔热心问道:“小同志,她偷了你啥东西啊?”

楚警官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地收好警官证,闻言挂上一脸一本正经,又带着点儿羞愤欲死的意味:“她!偷了我老婆!我那么大!那么好看的一个老婆!”

大叔:“……”

许风:“没天理啦!没人性啦!这遭殃的世道!男的都跟女的抢男朋友啦!!!”

半小时后,许教授又从榕城大学正门口三进宫了,不同的是这次她是被楚澜攥着手腕押进来的。

门口保安看着这对奇异的组合,诧异道:“哟,许教授什么时候添了个男朋友啊?”

“不是男朋友,”许风一脸牙痛的笑,“债主,债主哈哈哈……”

保安闻言更诧异了,看上去就知道根本没听进去。许风想到明天学校广为流传的爱恨情仇里就要多出一条:生化系排面脚踏N只船驴了国家公务员,被人民警察当街追出二里地,不由头痛地一捂脸。

楚澜瞥见她这动作,嘴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许教授,你‘死’的时候我没赶上瞻仰你的遗容,现在‘借尸还魂’了,难道还要‘生人勿视’吗?”

许风叹口气,掏出车钥匙,保时捷在停车场上亮起来。“走吧二哥,咱们挑个地方聊聊?”说完身后没动静,许风迅速回头一看,就看见楚澜站在保时捷旁边一脸复杂地盯着她。

“你开这车……居然这么多年没被我逮到?”楚澜说。

许风噗嗤一声笑了,摇着头上了车,楚澜紧跟着一屁股坐在了后座。

“你俩还真是像啊……”

“说说吧,你俩怎么个意思?”

楚澜坐在榕城大学两条街外的外贸茶楼里,紧紧盯着许风的脸问道。

侍应生彬彬有礼地端上一套桂圆枸杞茶,道了声慢用就迅速撤离了硝烟弥漫的战场。许风把手机和车钥匙放在桌上,抬手斟了一杯,推到楚澜面前。

“意思就是我确实没死,是三哥把我捞出来的。但出来后我昏迷了两年,至于那两年他人在哪儿……我也不知道。”许风摊手。

楚澜挤出个意味不明的笑:“那他现在在哪?”

许风刚说了两个字:“走了……”楚澜就立马挥手打断她,“他身份证在我这,你想好了再说。”

许风:“……”

半晌,她一推眼镜,无可奈何道:“他为什么就不能是用手机租了个车连夜走的呢楚警官?”

楚澜讥笑道:“因为楚警官在他那破小区门口坐了一夜,直到早上六点半,没有任何一辆可疑车辆出入。”

“二哥我已经不是当年岛上大字不识一个的学渣了——给你两个选择,一:打电话给江屿栅,叫他过来,二……”

“我选二。”许风马上说。

“二,我立马给你们系主任打电话,让他在榕城大学展览框里贴大字报通报批评许风教授脚踏两只船给人民警察戴绿帽子的事情。”

仿佛为了验证他这句话似的,许风的手机叮一声响起提示音,微信界面亮起来,“榕城大学生化武器群”发来消息,昵称发如雪的系主任说:许老师,听说你进局子了?

许风生无可恋、泪流满面地捂住脸,45度斜角抬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伸手拿过电话,点出通讯录里的三哥拨了过去。

十分钟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哥显了形。他从天而降,拯救了濒临绝望的许风。

江屿栅站在卡座的方桌前,许风一把抓住他的风衣下摆,感觉好像解放区的天都晴了,她一脸痛哭流涕:“三哥……我亲哥啊……早知道你就在附近,我早叛变革命了,还挣扎什么……”

江屿栅把手机和车钥匙往许风兜里一塞,看也没看楚澜,拍拍许风的肩让她回去上课,许风立马蹬蹬蹬一溜烟儿跑了。

江屿栅坐下来,盯着桌面,彷佛要把桌上的桂圆枸杞茶盯出花儿来。他明显感到桌对面有两道视线,一直在他身上扫射,好像要把他烫出两个洞。

楚澜抬手把他那杯没动过的桂圆枸杞茶往前推到江屿栅面前,江屿栅眼皮微微一抖,楚澜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眼睫,声音带着点低哑,缓缓开口:“……昨天晚上,为什么没走?”

江屿栅看着桌子,不说话。

楚澜点点头,双手在桌下紧攥成拳,他嗓子仿佛被什么硬块堵住了,没来由地泛上一股酸涩。

躲了我这么多年,连句话都不肯跟我说么?他自嘲地想,审过那么多犯人,头一回见着一个他不开口你还不敢给他上重话的,出息呢。

“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怎么过来的吗?”楚澜深吸一口气,自顾自地开口。

“开始的时候,一想到我妈死在沉星岛上,而炸弹引线是你亲手拉的……”

江屿栅低垂的瞳孔倏然睁大,鼻腔瞬间被涌上来的异物堵住,他张开嘴猛然呼吸了两口,五指狠狠掐着手心。

“……我就夜不能寐,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把你抓回来。”楚澜慢慢补上了下句。

“可是我一出岛,就被人送进了监狱,在监狱里什么也做不了。狱警每月都给我送书,说是有人托他捎的……从义务教育到高中教材,每天监督着我学习,励志的跟班主任似的。”

楚澜说到这,短暂地停了一下,仿佛是想起了当初在岛上江屿栅跟他说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模样,扯开嘴角笑了一下。

“就这么学了两年吧……我感觉能上高考了,然后你就来了……其实我那时已经想通了。”

楚澜向前倾身,伸出手仿佛想揉一把江屿栅的头,但最终还是没有,他放下手深深望向对方漆黑的长眉和浓密的眼睫,“……我妈是自愿留在岛上的,她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在最后一刻把我推上了船。你敢信吗,她一辈子没说过一句软话,对你也没什么缓和脸色,在最后一刻,她居然叫我滚。”

江屿栅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他把头深深地埋下去,睁大眼睛,眨也不眨,拼命阻止那涌上来的泪意,彷佛一座凝固的雕塑。

记忆中那个烫着一头杂乱无章羊毛卷的女人还泼辣鲜活地一如昨日,时光就悄悄地溜走了,将原本蓬勃的生命力也一并偷走,然后独自在阴暗幽冷的彼方里寂寂无声地行走了七年。

“她叫我滚去找你,没个七老八十的不准擅自下去见她。”楚澜感慨道:“我夜夜做梦都梦见她骂我,我说我想你啊,我也没别的亲人我就想下去陪你啊。她骂得花样百出,翻来翻去说我没出息,她说不还有个人在吗?连老婆都看不住,临了骂累了总叫我滚。”

江屿栅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反复揉搓,痛到极致处又蓦然放开,给不堪重荷的肺部挤入一丝稀薄的氧气,然后再度攥紧了,一下一下地猛戳他的心。

楚澜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缓缓推到他跟前。江屿栅不敢抬眼,害怕一动眼泪就会喷涌而出。楚澜就将那东西一路推到他眼下。

——那是他的钱包。

江屿栅终于动了动,他抬手颤抖着打开那有点旧的钱包,身份证、一百五十块整整齐齐地码在里面,夹层里那张日历纸端端正正地躺在里面,连一个角也没乱。

楚澜微微一笑,带着点释然,终于抬手揉了揉江屿栅的头,“那五十块我掏腰包给补上了,以后别出去随便敲诈人,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万一碰上厉害的怎么办?我又不能再罩着你了。”

以后……什么意思,江屿栅惶然地想,你不要我了吗?

楚澜站起身,抬手准备拉开卡座的门帘:“我那天说要抓你,不是真心的……不,我是想把你抓回来,永远拷在我身边……但现在想来,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还是算了吧。”

“沉星岛的身份卡我带走了,就当告别礼物,你也好好活到九十九。”

“再见。”

——在沉星岛上,再见就是诀别的意思。

当初那句话被他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江屿栅豁然抬头,心中猝然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慌乱。他看着那个背影,带着决绝的意味,觉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活到九十九……没有你的九十九吗?

他明明已经这样过了七年,为什么还会这样恐慌?

江屿栅再也忍不下去,几近惶急地伸手,一把拽住了那警服下摆。

“别走……”眼泪瞬间涌出。

下一秒天旋地转,那个人把门帘猛然一拉,重新合上,接着转过身一把将他按在了卡座沙发上!

“跑?”楚澜的呼吸带着灼热的力度,一下一下喷在江屿栅脸上,他看着江屿栅湿润的双眼,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不让你自己一步一步走来我身边,那我岂不是很白活?”

不能严刑逼供,难道就难倒人民警察了?哄骗迷途小学生的手段用来哄骗迷途老男人,不是一样有效?

江屿栅怔愣着窝在楚澜怀里,霎时间窗外川流不息、繁乱嘈杂的车鸣声瞬间远去了,晨雾终于褪散,天光透过光洁的玻璃温柔地铺洒开来,七年时光倏忽间缩成短短一寸,在紧张又急促的心跳声中慢慢远去了。

楚澜与江屿栅的胸膛紧紧相贴,后者鸦羽般的长睫慌乱抖动,水墨画一样修长的眉眼浸着水汽,一眨不眨地看向他。楚澜低下头,轻轻吻去江屿栅鼻尖上的泪珠,在那色泽浅淡的唇上温柔地厮磨着,贴着他的唇满足地喟叹道:“七年啊江屿栅……人生能有几个七年,我以为一辈子都要耗在这上头了。”

江屿栅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嗓子眼仿佛堵着一口淋漓的鲜血,他伸出手猝然拉下楚澜的头,狠狠地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