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润顶着一张憔悴的脸,目光有些得意地盯着严忠义。
他不禁在心里佩服自己的演技,这辈子不会撒谎的人,竟然在妻子死后无师自通了。
他想,这就是父爱吧!
韩晨那小子一定露出了破绽,或者面前这机灵小子发现了线索,不然不会再次传唤他到公安局接受审讯。
他在心里坚定地对自己说,顾润,你就是豁出去这条老命,当场暴毙在审讯室,也要保住韩晨,保住子萱未来的幸福。
严忠义平静地看着顾润,长叹了一口气,“从你的角度,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首先,你觉得薛明和潘伟该死,但是以你的职业、阅历、性格等,不像是会这么冲动的人。
我们去你单位调查过,你这辈子在单位几乎没有与人红过脸,你是一个情绪十分稳定的人。
即便你太太是因为他们跳楼自杀,你也不会走到杀人这一步。
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们已经有证据证明韩晨才是两起杀人案的真凶。”
顾润失神地看着严忠义,突然苦笑了一声:“您有什么证据?
况且我都承认是我杀了薛明和潘伟,并且我知道一切作案的细节,你们警察难道喜欢没事找事做?”
严忠义沉声道:“有时候证据链越是齐全,越是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
我们反而会更加怀疑,是不是凶手故意埋雷,等着我们靠近。
顾润,海燕大酒店附近的居民区安装了监控,并且拍到了韩晨。
你之前跟踪过薛明,应该发现他们二人身形方面十分相似,并且都佩戴了黑框眼镜。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们连鞋码都一样,所以我们才会以为监控中的人是薛明,其实是韩晨。
你声称薛明对潘伟做了那件事情,其实都是你编造出来的。
从头到尾薛明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他被你们绑架之后进行了百般折磨。
当时现场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韩晨跟踪潘伟来到海燕大酒店,准备在那边对他下手。
下手之前,他在附近进行了踩点,然后等到潘伟从酒店离开之后,他一路尾随把他杀了。
你们事先查出薛明是一个gay,所以潘伟的括约肌应该是被韩晨用自慰器那个了。
而你根本就不在现场,你之所以知道犯罪的细节,是因为事后你们串供了。”
顾润阴沉着脸看着严忠义,冷声道:“这只是你的主观臆想!证据呢?”
严忠义轻笑了一声,“顾润,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您是在侮辱我的智商还是对自己太自信了?
不过你和那个韩晨还是挺像的,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难怪你放心把他介绍给你的女儿。
我见过你女儿,她长得很漂亮,如果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精心策划的阴谋,她会感谢你,还是会记恨你?”
顾润闭上了眼睛,久久没有言语。
严忠义将张淼那张画像摆在他的面前时,顾润再也没有能力继续狡辩下去。
他看着桌上那张画像,像是在喃喃自语,“子萱,爸爸尽力了!”
下一秒,顾润捂着心脏,狠狠咳了两声。“哇”的一声,一股鲜红色的血液吐在审讯室洁白色的桌面上。
“快救人!”严忠义打开门,扯着嗓门大声喊道。
顾润被抬出去时,顾子萱正在公安局大厅,身旁摆放着两只行李箱。
“爸——”顾子萱红了眼睛,追了上去。
警车离开后,顾子萱瘫软在地上痛哭了一场。
严忠义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让几个文职女警先劝着,万一这女孩想不开寻了短见。
回到审讯室,严忠义看向韩晨,韩晨也看了看他。
韩晨突然低下头,像是已经猜到了结果,语气平静地说道:“顾叔叔已经到了癌症晚期,他没有杀过一个人,顶多算是包庇罪,你们让他最后的日子在医院里度过吧!”
严忠义冷笑了一声,“韩晨,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现在没人可以包庇你,也没有人替你顶罪了!
一个优秀的高科技稀缺人才,竟然是一个杀人犯,韩晨,你太冲动了!”
韩晨看着严忠义突然笑了,“我的未婚妻因为得罪了潘伟,被那个狗杂碎撞死了,到头来算是一桩交通事故,你们知道这种感受吗?
我一回国,家破人亡,未婚妻死了,父母死了,一屋子的亲戚骂我。
家里惨遭惊天变故,我看着一个人没有的家,睹物思人。
你知道我想过去死吗?
不过后来我想通了,我打算再等等,也许你们会发现我未婚妻不是死于交通事故,养老公寓诈骗案你们也会很快侦破。
但是你们动作实在太慢了,我知道进展慢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有人在从中作梗,拉低了你们查案的效率。
于是我决定不再等了,我要亲自动手裁决了那两个浑蛋,替无辜的受害者报仇。”
严忠义看着韩晨红着眼眶,他一对修长的手放在桌面上。
从前它是用来为高科技芯片事业做贡献的,现在却沾满了鲜血,实在是太可惜了!
虽然从私心上而言,薛明和潘伟是挺该死的,但是任何人都没有权利代替法律去裁决别人的生命,这是国法,必须遵从!
“可惜了!”严忠义沉声道,“你原来有大好的一片前程,这么毁了不觉得后悔吗?”
韩晨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一笑:“不后悔!如果再给我一百次机会,我依然会这么做!
大好前程如果没有家人见证,我要这些财富、虚名,有何用处?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
严忠义眼眶泛着血丝,沉默了片刻,把狄杰喊进了审讯室。
“韩晨,现在你将杀害潘伟和薛明的经过和细节开始交代吧!”
韩晨平静地点了点头。
“狄杰,做好记录!”
“是!”
.......
顾润在医院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两天后的下午三点。
他感觉手边一阵温热,别着脑袋看见女儿子萱握着他的手,睡得很沉。
“子萱——”
顾子萱打了个激灵,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眼圈红得像一只小兔子。
“爸,你醒啦?您都昏睡了两天了!”说完,顾子萱准备喊护士和医生进来。
顾润让她别嚷嚷,慈爱地看着她,“子萱,别搞得兴师动众的,他们进来咱们父女俩哪还有机会聊天啊!”
顾子萱红了眼睛,“爸,您还有心情聊天,我都急死了!求了警察好久,他们才答应让我陪护。”
“傻丫头,爸爸这不是醒了嘛!对了,韩晨是不是全部交代了?”
顾子萱点点头,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落,“爸,您这又是何苦呢?
警察说了,包庇罪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顾润呵呵笑了两声,脸色看起来比刚进医院时候的气色好了许多。
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这会儿身体很舒服,没有那种沉重感,兴许这就是回光返照吧!
“十年?三年爸爸都等不到了,包庇罪就包庇罪吧,爸爸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爸爸妄想着韩晨能够顺利出国,带着你远走高飞,是爸爸低估了警察的办案能力!
韩晨这次逃不掉了,爸爸对他也已经尽力了,这就是命吧!
子萱,忘了韩晨,以后还会有更好的男孩等着你!”
顾子萱点点头,心里却不这么认为。
韩晨已经像一颗种子种在了她的身体里,这辈子也许都不会抹去关于他的痕迹。
“爸,您刚醒,我给您去热一点小米粥!”顾子萱说着起身拿起床头柜上面的便当盒。
顾润突然拉着她的纤细手臂,笑得一脸慈爱,“有没有去看看你妈?”
顾子萱迅速抹去了眼泪,点了点头:“看了,那边风景挺好,有山有水!
就是最近天气太热,蚊子挺多,我给妈带了蚊香液。”
顾润点点头,满眼睛都是他的宝贝女儿,“我是说假如,假如爸爸也走了,你就把爸爸和妈妈葬在一起。
一是节约用钱,二是爸爸这辈子离不开你妈,下辈子还是离不开你妈。
你还记得你妈说过,爸爸骨子里头爱犯贱吗?”
顾子萱吸了吸鼻子,艰难地勾了勾唇角:“嗯,妈说您就喜欢被她唠叨、使唤,属于受虐型人格!”
顾润笑了笑,“那你是答应爸爸了?”
顾子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拿起便当盒,“爸,我去给您加热小米粥,顺便让医生进来看看您的身体!”
顾润点点头,道了一声‘好!’
顾子萱打开病房门的一瞬间,顾润喊了一声她的乳名,“萱萱——”
“爸,怎么了?”顾子萱回头问道。
顾润笑了笑,摸了摸肚子,“爸饿了,快去快回!”
“好嘞!”顾子萱小跑着去了茶水间,把小米粥倒进了瓷碗中进行加热,然后跑到了医生的办公室。
等顾子萱将热好的粥端进病房时,看见一名医生正在对爸爸做心肺复苏的动作。
此刻的顾润,面容安详,嘴角扯着温柔的笑意。
顾子萱静静地走到父亲的身旁,医生和护士都退开了,主治医师沉着脸,道:“我们已经尽力了,死者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
四个字像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口,这一刻她没有哭出声,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将她死死包围。
“这好像是患者的遗嘱!”一名小护士发现了床头留下的一张纸条。
顾子萱拿起来看了看,捂着嘴巴失声痛哭起来。
“萱萱,死亡未必是终止,爸爸可以去见妈妈了。我们相信你可以处理好情绪,走出这段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