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茹娘任职的府上,也是咱崇州一大户。”说书人故弄玄虚,“这大户虽已搬走,但未免太有名,我随意瞎讲一句,哎,不若诸位先猜上一猜?”底下有人嗤笑道:“你小子可没意思,絮絮叨叨也只是寻常闲情而已。见我们几个给你捧捧场,还真当自己多大脸!”说书人也笑,随即朗声拜谢说:“在下谢过诸位了!不过将接下来这故事琢磨琢磨,不近不远、不详不略,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砸吧着倒也很有些趣味。”
“原来,这府上有一个老太爷,生得獐目猴嘴,偏生娇养出一对儿顶有福气的双胞子,平素里最喜摸把胡子炫耀道:‘诶呀,老头我也没什么大才华,只是喜欢做好事,认识过当道老爷罢了。多亏佛祖有眼,倒赐我这么好两个宝贝。’听得我也发笑,暗自也有些生气,私下里叽歪着:‘您老哪做好事啊!大事小事,没个头脑,还全赖在咱平头百姓身上。亏得您老那菩萨夫人找的好!’”
“嘘,诸位也别笑。却来讲讲他两个子女。儿子生得健美,性情温和;女儿眉目平凡,狡黠蛮横。这女儿性子跳脱,骄妄非常,不甚喜好女红琴画,偏爱饮宴玩乐,结交了几个搭子,茹娘难管,见她也算尊师重道,品性不坏,自己年岁上来,怕是个独寡前程,便多生出两分疼惜心思,遂自放手任她胡闹。于是两人倒是相处和睦起来。”
“崇州多峻岭,峻岭多茂山。某年七月望,当道老爷组织在后山,先请天师传人开了水陆道场,又清扫干净开了拜月灯会,邀府上名流之山顶楼阁席宴,与民同乐。这女孩不乐,碍于母亲情面,便跟着哥哥出门,一心还想着独自玩耍。却见沿山路盘曲上,树梢麓角,群灯闪耀,红晕飘暖,有杂耍卖棒,有当垆卖酒,有歌妓卖唱,人流上下,竹肉喧嚣如江河决堤,实为波澜盛景。哥哥拦不住她,女孩便中途离道,淹没汪洋中了。”
“当地有一个少年,失怙失恃,文字师父接他来同住,长到十三四,师父也卒,与师娘相依。少年生得美貌纤细、神形俱灵,兼之俊逸才华、多舛命运,人谓之孤星独耀。此人虽有秀才名,却已两试不第,年及弱冠,师母承夫命教训得严格。这日,他师母道:‘风声雨声读书声,你却都要听得。我听本府有学问的人道,是我先前误会了,你这般埋头苦读其实难出成绩。正巧灯会,也算大事记,你随我来体悟体悟方好。’少年投笔应是。”
“谁料灯会中二人分散,少年忧心师母,便欲动身去寻,却被一道倩影引住目光。此女有雪逊三分白之肌肤,有柳输一分韧之腰肢,墨发三千,黑鸦描眉,而冷颜色、寡言笑,形若勾魂之妖精,魂似梅香之精魄。身侧有另一女面红耳赤,避她姿色,遮遮掩掩、哀哀悼悼清唱:‘二八年岁,有心攀亲;孰料夫厌,一心偎子。’有瘦麻杆似的男子群聚哄笑:‘又是个会唱的怨妇。’只明明白白两个妓子,那少年回首,却是充耳不听,反而心乱如麻,窃忖什么高洁贵人,念道:‘却是个是好嗓音……只是哪里,哪里有这般人存世,叫我自惭形秽。’不敢痴看,悄然看一眼,悄然又低头,终未闻美人开口。”
“飘然也算冷了半夜,浮云归了山岫。少年呆呆地便渐弄清那女子身份了,便与师母家去。心头想些什么七里八奇不得而知。又说那千金,她也古怪,也停留了半夜脚步。原是自由散漫的,原是洒脱大方的,心上亦生了暗恨,却是为了那艳歌妓,却是为了那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