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见过那样凶狠的妖物，混浊的眼神就像在看碎裂的肉块一般，随时可以吞吃入腹……
那只庞大的爪子狠狠落下的刹那间，叶未双的眼角瞥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接着那双黄色的混浊眼睛突然睁大了一下，沉寂了一瞬之后一声惨厉的尖叫顿时炸响在叶未双耳边，怪物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背过身去，叶未双只看到它血肉模糊的背上牢牢贴着一张封符，符咒上的朱砂仿佛血一般在黄色的符纸上流转。“真是……我就差一点儿就套住他了。”柳子翼抱怨的声音响了起来，叶未双惊讶地看到那本来应该倒在地上血流如注的人此刻好端端站在那里，单手掐着法决，拿眼睛瞟着叶未双。
“你……”叶未双下意识地看向了那刚刚他躺的地方，那里的确有一个人，又的确是柳子翼的身形。柳子翼看了叶未双几眼，随后手指狠狠一掐，低吼一声：“雷！”未双亲眼看到那个怪物背后的符纸忽然间如同缠绕了蛛丝一般冒出了电火花，接着那阵火花蔓延到了怪物的全身，一声凄厉的咆哮顿时让叶未双有一瞬间的耳鸣。他拼命捂住双耳闭上了眼睛，但仍听到耳旁柳子翼冰冷的一声：“爆。”那声音穿透了他的手掌，一直刺进耳膜。一阵带血肉块飞溅而发出的令人作呕的声音顿时掐断了那阵咆哮。叶未双感到身上似乎溅上了细碎的肉末般的东西，他一时没敢睁开眼睛。
直到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他才缓缓放下了手。庞大的躯体此刻已经消失不见了，散落在地的是一对零碎的内脏器官，和血淋淋的蠕动着的令人不忍目睹的肉块。叶未双赶紧别开了目光，投在那倒在地上的人身上。柳子翼缓缓向那个人影走了过去，在半空中伸了伸手，一张符纸从地上飘了起来，哪里还有刚才那个人的影子！
柳子翼将符纸放入怀中，随后转过了头来想要好好拷问那个眼熟的小子，然而当他转过头来时，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他从鼻腔中喷出一口气，低声说：“跑得倒快。”
*
叶未双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跑过这么快。那幕肉屑满地的情景不断在他脑海之中徘徊。他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扶住电线杆呕吐了起来。
柳子翼……那个人……
一只手突然搭上了未双的肩，叶未双吓得大叫一声，惊恐地跑开几步这才回过头。站在那儿的是个穿着D校校服的女孩子，长发扎成了马尾辫，刘海很长，在两旁垂挂下来，显得像温婉的大家闺秀。
叶未双惊疑不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再一次上下确定了校服底下包着的的确是人类的身躯，然后才抱歉地低下了头。“对……对不起……”
“你没事吧？”女孩的手里拿着一包纸巾，正半伸在空中。叶未双定了定神。说道：“没事，谢谢。”犹豫了一会儿，他说，“快点回家吧，晚上不太安全。”
女孩朝他微笑了一下，随后转身离开了。
叶未双缓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然而满眼全是鲜血淋漓的景象。他赶紧睁开眼睛跑了起来。
第十一章2/2-第十二章
叶未双疲惫地回到家，正要扑上来的沐栗突然龇开了牙，凶狠地扑了上来。叶未双大叫了一声：“沐栗！”大狗猛然顿住了。
“哪来的臭味？”从书房里传出了莫离的声音，叶未双还没有踏进玄关，一道符纸猛地从一旁延伸去的书房门缝里she出来，从他面前穿过钉在了另一面墙上。叶未双吓得一身冷汗。“莫……莫叔叔……”
里面传来了脚步声，莫离单手插着裤袋踏了出来，看到叶未双时愣了一下，接着眯起了双眼。“溅了一身脏东西……你去干什么了？还记着我说过什么吗？”
叶未双退缩了一下，小声说：“没有你的同意不准擅自动手……可是，我没有——”
“去洗澡。”莫离皱着眉，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又回了书房。叶未双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沐栗还保持着准备攻击的姿态，怀疑地盯着叶未双一个劲儿地龇着牙。“走吧，沐栗，我们一起去洗。”沐栗赶紧一个掉头，转身就跑。
“别跑！已经两个星期了！”叶未双追了上去。
莫离倚靠在书房的门背后，听着外面的嘈杂声，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要照顾这小子到什么时候……
浴室里传来了水声，以及叶未双的大叫：“沐栗！你给我安分点……哇！”
莫离又叹了口气。随后他直起身子，将一叠纸张交给了原本应该呆在卧室里此刻却出现在这间黑乎乎的书房中的冥。“把这份资料整理一下。”冥透明的双手伸了出来，在接过那份东西的同时，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变实了。
*
“咻！——”一阵破空之声，黑色的枯枝牢牢钉在了五十米远的老旧的靶子上。堪堪钉在了靶心外围，尾端微微颤抖。叶未双有一会儿没动静，接着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不敢置信地再看了看远处的靶子。莫离将口中一口烟吐了出来。
“莫……莫叔叔！”叶未双叫了一声，睁大了双眼看着远处的靶子。
“勉强及格。”莫离将手中的烟头扔到了地上，踩着烟头踏了过来。叶未双感到有一瞬间的寒战。他知道自己那一刻在想什么。那只庞大的肉爪在那一刻闪现在他眼前。
莫离走到了叶未双的面前。“再来一次。”
叶未双看着他深邃的双眼，缓缓点了点头，从脚边随手拾起了一根枯枝。“咻——！”枯枝在半路坠了下来。莫离盯着叶未双，缓缓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未双犹豫了。接着他又一次拣起了一根枯枝，朝远处扔去，这一次正中红心。莫离蹲下来拾起一刻石头，抛给他：“试试这个。”
叶未双拿起石头在手中抛了抛，然后做出了一个投球的姿势。这一次投得非常轻松，他轻易打到了靶子。“看准心。”莫离说。叶未双没有动，看着远处的靶子。
“不愿说就算了。”莫离冷淡地开口，“无论如何，抓住刚才的感觉……抓紧了！”叶未双看了他一会儿，随后点了点头，双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莫离看到他从地上拾起了两块石头，一连两次扔了出去。正中准心——
莫离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从地上拣起了十块尖锐的石子。“看好了。”叶未双惊讶地看到莫离飞奔了出去，在十个靶子平行处五十米远的地方以最快的速度奔跑着。他的耳旁捕捉到了风的尖啸声，十个石子无一例外地钉进了靶子的准心之中。叶未双猛然睁大了双眼。莫离已在远处抛着石子，歪着头看他。
叶未双咬了咬牙，奔跑了起来……
*
“怎么办啊，今天老头子的考试要当掉啦！”张飞趴在桌子上用手抱着脑袋鬼哭狼嚎，一旁的周瑜用手指推了推眼镜。“阿瑜！你这个叛徒！都是你不给我抄……要死了，我大概只有十来分……”
“谁让你昨晚抢我被子？”周瑜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低声说。张飞一下子没了声音，“还敢把我踢下床，胆子真不小……”周瑜的一只手伸了下去，在下面和张飞较劲着，然而脸上连半点表情也没有。张飞的脸涨得通红，最后终于大叫了起来：“痛痛痛……痛死了！阿瑜我错了我错了！……”
叶未双哀叹了一声。他怀疑自己这回考试也要挂科。手臂酸得连动也动不了，写出来的字和沐栗的狗爪子写的差不了多少。莫离一连折磨了他几个星期，晚上几乎没法学习，难道他真要落到和张飞一样的地步……？他好不容易才学会了怎么整理自己的思维让成绩提升了上去，但是要让莫离这么折腾……
“哎……”叶未双叹了口气，双手还在发胀。
“谁是叶未双？老师叫他到一楼学生会去拿新书。”一个学生的脑袋探了进来，叶未双立刻站了起来。“我马上去！”林玉华愣了一下，看着他跑出的身影，自言自语说：“新书不是在教导处领的吗？”
叶未双立在学生会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站着的学生，不觉退了一步：“柳……”
“你好，我叫柳子翼。”柳子翼朝叶未双伸出了手，向他微笑了起来，看上去是十分爽朗英俊的大男孩，全然没有那天傍晚满身杀气的诡异模样。叶未双将信将疑地凑近了一步，伸出手和他象征性地握了一下：“你……你好。”
柳子翼转过身说：“进来吧。”叶未双跟着踏进了学生会。一直到了三楼。他突然反应了过来：“是你叫我来的？”
柳子翼镜子里的侧脸露出的一个邪气的笑容，在无自然光的电梯里显得有些诡秘。“你是什么来头？”
叶未双不知不觉贴在了电梯壁上，只觉得三楼升得怎么那么慢。
柳子翼凑近了一步，一拳头砸在了电梯壁上，小臂上的肌肉微微鼓出，就贴在叶未双的耳边。他的嘴角保持着笑容，轻声说：“我可不想我管的地方有什么危险的家伙，如果你不愿意说，这部电梯不会轻易停下。”
叶未双一惊，突然发觉电梯的楼层停在了二楼和三楼之间，转换的数字不断变动着。
叶未双感到冷汗下来了。“你……”他镇定了一下，“在我说之前，你起码先得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吧？”
柳子翼的嘴角翘得更高了，“这你没必要知道。你现在可是在我的地盘——”
叶未双贴紧了电梯壁，觉得背后有些潮湿。“什么你的地盘？”
“上界规理了我是D校附近区块的审判者，周瑜和张飞都已经在我这里登记过了。要不是你昨晚出现捣乱，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号新人呢。怎么样？报上名来吧。”他已经……知道张飞和周瑜了？叶未双的冷汗停止了，试探着问：“你……也是上界的人？”柳子翼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神色：“难道你不是？别跟我开玩笑了，快点，我时间有限。”
叶未双吁出了一口气。“我不是上界的人。”
“什么？”这一回轮到柳子翼发愣了，他上下看了看叶未双，疑惑着说：“没看出来你小子是个修炼地仙的啊。身手这么弱，你家长哪位？”
叶未双老老实实地回答：“莫离。”
柳子翼的神情猛然一怔，瞪大了双眼抓住了叶未双的肩：“你是莫离带的？！莫离？那个神出鬼没的‘上仙莫离’？”
叶未双愣着没回答。“他什么时候下的界……”柳子翼自言自语地说，接着拍了拍未双的肩，“好吧，回头给我填张表格，在这儿就给我守我的规矩。周瑜和张飞都应该已经教给你了吧？”叶未双挺想回答没有，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他从来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有这么多“同类”。这在从前是想也没想过的。似乎他的世界突然间变得十分开阔，不再全部是妖物。他从前甚至被人当作过妖物，然而现在居然在跟着莫离学习如何对抗鬼怪。
电梯恢复了正常，数字跳到了三。叶未双跟着柳子翼走进了三楼。红地毯铺在地面上，两旁的门非常精致，装潢好得像贵宾室。叶未双在心里感叹着，跟着柳子翼来到了最里面的那扇门前。“请进。”里面是一间非常大的房间，装潢精致漂亮，华丽得如同校长办公室。四面的墙壁上都是书架，摆放着一直通到天花板的书籍。就像老教授的书房似的。柳子翼来到了正中间的书架前，抽出了一本厚重的大部头。书架忽然向里移动了一下，随后翻了个面，将背面露了出来。叶未双忍不住惊叹了一声，背后是一面有整个书架大的荧光屏，屏幕下方有几个小格子，柳子翼从格子里抽出了一张犹如符纸般的黄褐色纸张，递给叶未双。
上面用朱砂印着表格和所填项目，柳子翼从袖口中抽出了一支毛笔，笔尖上晕着朱砂，同样递给了叶未双。“写吧。”
叶未双犹豫了一下，随后在一堆奇奇怪怪的项目上填写起来。毛笔写起来很不习惯，叶未双用握钢笔的方式握着毛笔，艰难地描画着。柳子翼等待了很久才看到一堆鬼画符。“真糟糕的字……”柳子翼将表格放回了格子，“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叶未双虚惊一场，正要出门，但是走到门口却停了下来：“那个……”他看到柳子翼抬起了头，“你的搭档是谁？”
柳子翼警惕地瞥了他一眼。“不在这里。”
叶未双意识到他不怎么想跟自己谈这个话题，于是赶紧道了再见跑了出去。
第十二章
叶未双双手支在膝盖上，粗重地喘息着，远处的十个靶子比他来到这个地方之时要磨损得更多。他用手擦了擦额角上滑落的汗，慢慢直起酸疼的腰甩了甩手臂。
“勉强通过。”莫离将扁扁的酒壶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一步步向叶未双走近。他的心里正在一遍遍回放叶未双的训练过程。从最初用枯枝打到靶子的堪称龟速的进展速度，到现在大约两天就能掌握了的移动靶瞄准技巧，这小子就像抓住了诀窍一样，进度成几何倍的增长走得飞快。果然是流着那人的血。
眼看着莫离走近，叶未双的气息已经渐渐平稳，他等待着下一个阶段的目标。从最初的无法达成目标，到现在他已经能够准确无误地用枯枝砸中神出鬼没的莫离身上带着的靶子准心，他似乎抓住了什么。他能听到四面的风在以一种无言的方式指引着他投出去的方向，万物都在告诉他该向哪一个方向。似乎有一种灵长扶住他的肩，拿着他的臂膀将手中的枯枝急速地射向莫离靶子靶心的方向。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他已经预先知道自己会正中准心，而又同时和万年的古物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