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五章 废物

白露压抑着骨子里的反感,轻推身后男人,掀开榻间小几上煨在碳火炉上的晚膳,温婉笑道:「辛苦了。」

她从来没有要求仆从为他值夜,只有她能等着这家里的男人返家,也只有她能独享他为这个家拼搏的疲累之态,因此两人都已经习惯了夜晚的宁静。

那张甜美秀丽的脸庞,今夜始终带着令人费解的浅笑,眸光不同于以往的柔媚可人,心里虽有说不上的诡异,然而见到几道仍冒着热气的晚膳,也不做他想地落坐在榻上另一头。

谷雨说不出心中的异样,举箸前,不得不忧心地问道:「累了?」

「是啊!今天那群萝卜头特别闹腾。」白露透着烛光凝望着那个说好要相守一生的男人,竟怎么也想不起在何处走丢了……

「你啊,就是一句也舍不得骂,这才被那群臭小子压得死死的。」谷雨挟起盘中的琉璃丸子诧异问道,「都累了今天怎么还有时间弄这个?」

这道菜需要反复的油炸,极为耗费时间,没小半日的时间准备绝对做不出来,平日里被善儿缠得烦了才会做一些安抚孩子,想来今天被缠累了……

「善儿喜欢,总不能亏待了他。」

听着有气无力的嗓音,谷雨以为是累的,也没多想吃得尽兴欢快,也没忘塞了一颗丸子到她嘴里共享甜蜜。

白露轻靠在窗棂旁,抬眼望着寂静的夜色,感慨问道:「还记得我们在寄乐山的日子吗?」

她怎么想都没想透,他如何将那些消息传递出去?山门的规训仍在,他如何不受限制传送消息?

「怎么不记得?我们在那儿一同成长,一同习武,一同晋升为二十四节气的人,」谷雨看向白露的眸光缱绻,情不自禁地握上葇荑,缓缓说道,「善儿也到了要习武的年纪,过些日子我们一起送他回去。」

「听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白露又扬起那抹令人费解的浅笑,直勾勾地看向丈夫,淡定说道,「善儿带着琉璃丸子回山门去了。」

「你怎么没先跟我说说?」谷雨挟着的丸子噗通地掉在桌盘子里溅了两人一身汤水,语调高了好几度地抓着小几桌沿,陡然察觉不对而收敛了气性,和缓问道,「将他送去那么远的地儿,怎么没让我送送善儿?」

「远吗?」深觉诡异却又不得不耐下性子,白露只能掏出绣帕不徐不及地拭去身上的糖渍,唇瓣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今天又给山门挑了几个好苗子,正好单儿也到了可以上山受戒的年龄,就做主一起送上山了。」

谷雨浑身气力汇聚在掌心之上,小几已烙下了几分掌印,不悦质问道:「你怎么能那么狠心?那可是你十月怀胎的孩子啊!」

「回山寻根怎么会跟狠心扯上关系?」白露凝着黛眉佯装不解地回望。….

「让儿子继续一辈子为奴为婢,难道不是狠心?」谷雨愤恨的眸光瞪视着妻子,几乎快咬碎一口银牙般的盛怒。

「山门可曾让你受过委屈?」她纳闷了,完全不懂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门主夫妇向来疼惜人才,即便有了二十四节气的称号,仍旧没有给予任何管束,自愿隐于世也会给谋个好去处,留在山门也是多数委以重任。

不敬天子,不拜朝臣的规训在前,行走江湖又何曾受过委屈?

更别说来到姑娘身旁的所有人,谁没受过恩惠?本就崇尚众生平等的姑娘,又何曾给过任何人脸色?

怎么了到了他这里一切竟成了满腹委屈?

毕竟是她的丈夫,终归存着最后一丝希望,直觉谷雨是不是病了?

不禁担心地擒住他的长臂,关心道:「你病了?还是怎么了?」

谷雨气笑了,被主子奴役过了头

?到头来觉得他病了?

他好容易得来这个称号,有机会跟在少门主身旁一展宏图之志,成为寄乐山内举足轻重的人物,谁曾想竟被随意丢给一个侯府孤女!

只因为当初随口的一个赌注,根本成了地道的佃户,甚至已有多年都不曾回归山门,有谁还记得他当初成为传人的风采?

「你当那个孤女的婢女当疯了吗?」

憎恶的言语真实地从丈夫的嘴里吐露出来,白露怔愣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当初夸下海口要留在庄上的男人,竟有着这番看不起主子的心思?

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底的不屑,这能是他背叛姑娘的理由?

老中青三代门主都认了姑娘成为寄乐山的大姑娘,也遂了三代结亲的鸳盟,许配给了西尧摄政王府。

不说身份,就是姑娘这些年对归武山的付出,那也是所有人有目共睹之事,怎么到了谷雨嘴里听似如同鸡肋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嫌恶?

「如果不是她,我怎会沦落到在此地耕作?迎你入门不能给足六礼,婚后连个像样的宅子也置办不了,也只有你这个傻丫头才想嫁给我……」

他的心思纠结得有如打了死结的盘结,叶修还能靠养活鲤鱼赚取大量金银,他呢?自卑自怨地过了那么多年,至今仍是一个管理庄子的微末管事,与当年的鸿鹄愿想天差地远,叫他如何甘心?

「我从来不在意那些黄」白之物的……

「我在意!」

白露的澄清被淹没在盛怒的怒吼里,委屈的泪珠顿时氤氲了眼眸,咬着唇瓣回望他几近疯狂的神情,心里有如刀割般的疼啊!

「她…就是个没有用的废物!」谷雨无比自在地摊手,在妻子眼前欢愉地转了几圈,着急地抓着单薄的肩膀,亟欲求得认同地问道,「你看看我,那像被规训制约的样子?」

「你看看我,卖她的消息给梁王都这么多年了,哪有一丝半点的僵化?还不是天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阴沉沉地笑了几声,又回眸紧张地逼视着白露,迫切地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丝肯定。

「小陆儿,我们不管她了一起离开此地,可好?」谷雨眼底卑微的祈求,试图打动她心里的柔软,「连规训都对她无用的话,我们强留在此地作甚?」

他紧张地放开了嵌入妻子的藕臂的双掌,十指全沾满了温热的腥甜气息,不停地对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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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青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