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个字,同时也一字字地撞击在梁王已薄弱得不堪受创的心坎上,终于明白承昀放弃前行,停留在此处的原因显然迟了……
一连七日不曾停歇的疾驰与这最后一路的追击,都是想着能让她重回王府,梁王曾预想过千百种再见面的方式,独漏了当前这个场景……
当真没有预料到她会提前分娩,王府里早已备下经验丰富的产婆,只等着她回去,老天怎么能这样待他?
颤抖的双手半掀帷幔,迟迟不敢印正心中所想,鼓起勇气的那一瞬间,车驾内弥漫的浓重腥气扑面而来,颜娧结实隆起的孕肚仍在,一袭被血色濡湿的绯红襦裙……
她身下锦被已看不清原来颜色,沾满鲜红血渍的被褥,顿时重叠了卓苒亡故时那孤绝无援的惨况。
梁王被这猛然跃入脑中的景像,给吓得倒退了几步,身后的树根将他给绊倒,几个府兵来不及搀扶而跌坐在地,只见他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
“是我害死了阿苒……”
“是我害死了颜丫……”
“都是伯父的错……”
“都是本王的错……”
梁王又蹭了几步,本想试着起身,却也只是蹭在树身上,无法接受地望着车驾频频摇头,恍惚间似乎看见一个人影,透着叶荫间的光影,踩着忽影忽现的光梯缓缓而来。
待他看清了人影,竟是十数年不曾有过改变的卓苒,她眼底依旧是对他的倾心爱恋,唇畔也是不曾改变的温婉浅笑。
那个清雅闲静的卓苒,没有被死亡包围,也没有被鲜血环伺,尚未从失去颜娧的悲愤中抽离,惊愕的眸光顿时蒙了内疚,几次犹疑终于叫他下定决心,抬手触及那道遥不可及的光影,悔恨不已地问道:
“阿苒..来接的我吗?”
光影没有回答,悠然浅笑未减地凝望着他,素手纤纤透着薄光轻触着他的脸颊,清冷的凉意透入梁王早已被内疚捆缚的心思,俩人相看无语地回身,似乎被卓苒牵动般徐徐往来时路走去。
停驻在三尺之外的府兵,,他们见不到卓苒,更不知道车驾里发生了什么,也只能面面相觑,难道当真要一无所获地返国?
看着主子失魂落魄般地往回走,在承昀的狠烈反击后,余下的府兵已所剩无几,正当几人踟蹰着该不该杀进车驾时,车驾里猛地飞出了两道绯色光影,悬浮于半空之上,先是各自解离再合而为一,绯色尽褪时,凤鸾也各自离分,迅即飞逝无影。
“丫头——”
同时,车驾内也传出了承昀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原先林叶间的明灿光彩也顿时消失,卓苒也在此刻同时消逝,受魅术所扰的梁王也猛然清醒,再度转身,正巧看清了代表俩人一世情牵的凤鸾令已各自分飞。
那一瞬梁王的心彻底撕裂了,旁人不懂得那是什么意思,身为前代凤鸾令造成的遗憾之子,他能不了解?
他颓然的跪坐在地,凤鸾令各自分飞之时,正是有情人身死魂灭之日,而他盈盈碌碌大半生,只为能与颜娧一生相守,她若是就此撒手而去,他此生不光是活成了个笑话,更是活成了个悲剧……
他带来人手已所剩无几,也因此正打算再度亲自提起青衫闯进车驾,岂料几个持刀靠近车驾的府兵,被突来的风袭横过颈项,大量的鲜红被尘土快速地吞没,仅剩的几人连忙拉着他退离了数步之远。
“王爷,他疯了...快走。”
马车内,承昀将没了呼吸的身躯紧紧拥在怀中,数度怜惜地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眼底满是血丝,手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的骨扇,散发着让人胆怯地的狠戾烈杀意。
余生没了她的相伴,他们共同营造再多人的幸福将来与安稳人生,又有谁能陪他一同怀想?
说什么为她活着,忍一时之辱,不逞气血之勇……
她呢?竟舍得留下他一人,自行离去……
没了她,他还能剩下什么?
这一瞬,他失去了妻,也失去了未出世的孩子....
没能及时救下,愿意与他倾心一世的一心人,这样的他留下又有何用?
紧紧拥着余温尚存的身躯,承昀心里已有了决断,又一记缱绻爱恋的吻在满是伤痕的唇瓣上,将她妥善地安放到原来倾靠的被褥上,指节分明的长指不舍地摩挲着苍白的脸颊,在她耳畔细语道:
“丫头,妳且等着我,我先去找几个路上伺候我们的人,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走得才够风光。”
这话说得外头的几人,如临大敌地持刀对峙着,立于府兵之后的梁王,见到凤鸾令飞离的刹那,顿时也没了活下去的念想。
如若颜丫无法陪着他度过余生,年将古稀的他活着又有什么用?
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承昀已步出车驾里,骨扇飞转,风刃无影,眼前手足无措的府兵,连该如何抵挡来得无声息的风刃都不清楚,直至他身边剩下最后一位府兵搀扶着。
原本犹若云中月般清逸儒雅的男人,犹如修罗般杀红了眼,带着一身血痕来到面前,风刃心法,风过无痕,又怎可能留下谁的痕迹?
梁王比谁都清楚,那些血渍是谁的,颜丫没了,他没了活下去的念想,死在她的男人手下,或许黄泉路上真能有机会多看她一眼。
他闭上了双眼,没有丝毫反抗地昂首就戮,岂料承昀神情冷得犹如严冬寒冰般站定在他眼前,凌迟的利落之风始终没有抹过他的颈项,恰似无底深潭般的眼眸冷冷地凝望着他,手中的骨扇,在即将划上他颈项前停了下来。
“你不能死,那个地方不能有你,丫头那性子,一定不会想看到你,我不能带你去恶心她。”承昀收回内息,敛扇抬起梁王下颌,淡漠无情深邃眸光露出了一丝嫌恶,温润嗓音地沉沉说道,“你该活着忏悔,为她的殒命忏悔。”
“是你,你亵渎了她,害死了她。”梁王受不了这样的指责,一把推开身边的府兵,对着面前的男人咆哮道,“要不是你闯入了戏秘盒,她怎么可能怀孕?她本来可以活得好好的!是你啊!都怪你!都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