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陆三郎知道,张寿竟然和朱莹打赌说他一个人能够独立解决二皇子,他一定会哀嚎,他哪有那胆子,哪有那本事!就算他觉得背后那位刘姑娘很适合当自己的未来媳妇,可那也是因为知道张寿和朱莹躲在幕后,所以他才有勇气出头的!
因此,骤然现身揭露了二皇子的身份之后,陆三郎虽说心里其实挺害怕的,但还是昂首挺胸,尽量让自己显得气势十足。
“这是京城,天子脚下,纵使此时已经入夜,可皇上神目如电,你以为他就看不见你当街欺凌弱女子吗!这位姑娘晚上出来又如何?她带了随身侍女,更带着随从护卫,她的父母长辈都不曾说什么,二皇子你一个外人却指手画脚,不嫌管得太宽吗?再说了……”
陆三郎顿了一顿,突然提高了声音:“再说太祖皇帝登基初年就说过,天下正百废待兴,何禁女子于闺中?太祖皇帝都提倡女子出门做事,你怎敢信口开河?而且,人家姑娘的婚事,关你一个皇子什么事!”
二皇子被陆三郎这个突然冲出来的不速之客给三两句说懵了,此时终于回过神来,他登时大怒。他当然认识这个曾经是贵介子弟之耻的小胖子,更知道如今人摇身一变,成了父皇亲自嘉许过的才俊,而一想到人恬不知耻拜了张寿为师,他那股火气就蹭蹭烧破天际。
“陆三胖,你给我住嘴!”他提起马鞭,对着陆三郎虚挥一记,厉声喝道,“连未婚妻被人抢走都无动于衷,还反过来拜人家为师,你就不是男人!快滚,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被人骂陆三胖,陆三郎早就不在乎了,可因为朱莹的事情挨骂,他就不能忍了。他满脸轻蔑地看着二皇子,哂然冷笑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什么婚事,那是我爹剃头挑子一头热,我也就跟着做做样子,也只有蠢货才会当真!我连婚约都没有,哪来的未婚妻!”
陆三郎背后的刘晴终于忘了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偷偷笑了起来。张寿则是笑着对朱莹打趣了一句,陆三郎惯会骂人蠢货。然而。二皇子却被陆三郎气得完全昏了头。
他终于忘记了这是在大街上,抄起鞭子就策马上前重重挥落。然而,几乎就在他动作的同时,陆三郎两眼一闭,突然扯开喉咙大声叫道:“快来人呐,二皇子当街欺辱民女,鞭笞监生,朝廷律例都被狗吃啦!”
小胖子这尖锐的声音瞬间划破天际,而二皇子因此手上一颤,再加上鞭梢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挥落的轨迹顿时发生了巨大的偏差,竟是和陆三郎擦肩而过。
然而,那一道利风却是货真价实地擦过小胖子的脸,就连被他那肥硕的身躯牢牢挡在身后的刘晴,也忍不住生出了一丝说不出的感动。
就算陆三郎本来就知道今晚是和她彼此相看,可能够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还是太难得了!换成大多数人,既然都谈不上婚约,怎么会为了她对上二皇子?
而二皇子正气急败坏的时候,陆三郎已经用更大的声音开始叫嚷了起来:“二皇子,你有本事就再动手!顺天府王大尹一直都在整治京畿治安,最恨那些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我今天就算被你打死,也绝不会让你越雷池半步!”
二皇子原本就喝了点酒,所以才会直接来找刘晴寻衅,继而被刘晴和陆三郎先后怒斥,他酒气上头方才动的手,可此时陆三郎这犹如魔音贯耳似的嚷嚷,却让他陡然清醒了过来,登时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闯祸了。
这不是荒郊野地,这是京城街头!被人扯破喉咙似的这么一叫,回头若是他那大哥再去皇帝面前搬弄是非,他岂不是又会遭到禁足?不不不,父皇的脾气,亲自揍他一顿都可能!
知道那小胖子从前就是滚刀肉一块,他没指望能喝止,当下就冲着被挡在背后的刘晴喝道:“刘姑娘,之前是我出言不当,你却应该知道你前头这是个什么见鬼的货色!粘上这个牛皮糖,那就休想甩掉,你自己想清楚!”
万一真的惊动了顺天府尹王大头,你应该知道怎么说才对自己这个女孩子最有利!
破天荒放低了身段的二皇子使劲捏紧了拳头,心想如若刘晴想要拿着婚事要挟,他也只能先捏着鼻子接受这么一个皇子妃,大不了日后再想办法废了她。可下一刻,他就只见那个娇小的姑娘从陆三郎背后大大方方出来,却是呵呵笑了一声。
“纵马吓人,胡搅蛮缠,二皇子如今却敢道貌岸然地指摘别人心怀叵测?我刘家女儿虽说不过蒲柳,却还是知道是非对错的!陆三公子,今天多谢你仗义执言,挺身而出。只要我今天死不了,不论是上顺天府衙,还是上金銮宝殿,一定不会有一字一句的虚言!”
二皇子终于被气得七窍生烟,当下破口大骂道:“好一对狗男女!给脸不要脸,来人,把他们给我拿下!”
骑虎难下的他只有这么一个选择,拿下两人后,扣一顶早有勾结,暗自私通的帽子,把自己摘出来!至于是否能摘干净,他根本就顾不得了!
见二皇子分明已经打算撕破脸,朱莹这才对张寿得意地一笑,随即霍然站起身来,打算出去救场。然而,就在此时,她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还在想呢,大晚上的为什么会鬼哭狼嚎,原来二弟你灌了一肚子酒之后,居然跑到这崇文门内大街上撒酒疯?”
原本凛然应命打算替主子去冲冲冲的侍卫们,闻听这话登时悄无声息地勒马,而大街另一头,就只见十几骑人从一条小巷里慢悠悠地拐了出来,头前一人可不是素来严肃的大皇子?这两边一打照面,二皇子纵使心头怒火已经能烧死人,但还是毅然决然地拨马就走。
至于狠话……面对陆三郎这个耍赖的滚刀肉,还有刘家那个尖牙俐齿的死丫头,他再放狠话也会被人反唇相讥回来!至于和大哥理论……绝对理亏的他怎么可能赢!
好汉不吃眼前亏!
陆三郎没想到张寿和朱莹根本连面都没露,大皇子就杀了出来惊走了二皇子,他登时暗自舒了一口气,却还得装成若无其事。当他转过身来,却只见刚刚在背后誓言和他共进退的刘家四姑娘已经戴上了帷帽,可隔着面纱却能看到她那带着笑意的眼睛,他不禁呆了一呆。
但紧跟着,他就冲人点了点头,快步过去和大皇子交涉。在四周围看热闹的人已经很不少的情况下,他并没有再数落二皇子什么罪状,而是深深一揖,非常诚恳地感谢大皇子正好解围。
而大皇子本人似乎对惊走二皇子就已经心满意足,甚至也没打算费事上前安慰刘晴,略言语几句就带着从人离去。
直到这两拨天潢贵胄都已经走了,陆三郎这才赶紧往回走,却发现刘晴并没有上车,而是站在马车前等他。他有些踟躇地来到对方面前,见她突然深深屈膝行礼,他不禁慌忙伸手搀扶,可手一出去,他就赶紧缩了回来,讪讪地连忙打躬。
“刘姑娘不用这样,我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但这世上,多的是路见不平躲着走,没几个人像陆三公子你这样古道热肠。”
“嘿……嘿嘿。”陆三郎傻笑了两声,随即就意识到了机会,当下似乎很不好意思似的低声说道,“二皇子出言伤人,实在是可恶!尤其是他还当众说什么狗男女,简直是欺人太甚……总之,刘姑娘你放心,我会负责任的!”
不过是一个蠢货骂一句狗男女而已,这也能当真,负责你个大头鬼啊!
朱莹忍不住捂着脑门,见张寿已经是忍笑得很辛苦,她不由得低声嗔骂道:“陆三郎这家伙,简直是打蛇随棍上,太会打主意了!”
而张寿听见刘晴支支吾吾地搪塞和告别,眼见姑娘家逃也似地上了马车,想也知道藏在帷帽下的脸必定一片通红,继而那几个自始至终根本就吓懵了没派上任何用场的仆从慌忙护持了马车离开,他就轻声说道:“阿六,送一程,免得有人想不开路上搞什么鬼把戏!”
朱莹侧头一瞧,只见之前一直都在另一桌的阿六毫不犹豫地出了门去,她这才不禁看着张寿,没好气地低声嘟哝道:“那个赌算你赢啦!谁知道你运气那么好,大皇子竟然会刚巧过来!”
“不是刚巧。”张寿呵呵一笑,这才轻声说道,“你之前和我说,刘家姑娘是皇子妃的热门人选,却没说是哪个皇子。既然如此,二皇子突然会跑来,肯定是中了人的圈套被挑唆来的,既然如此,那个挑唆他的人,不应该过来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吗?”
朱莹顿时一怔。紧跟着,她就突然砰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所幸这小茶馆被她刚刚让朱宏完全包了下来,就连伙计也都撵了走,这一巴掌却是没有惊动任何人。
“肯定是永平那丫头!我和她说好,挑唆大皇子和二皇子窝里斗,把皇后气个半死,她居然也不等我这边发动就先动手了,这个狡猾丫头,她真是心狠手辣,不顾别人死活!”
张寿顿时愕然,居然这事还和永平公主有关?话说回来,朱莹和永平公主这是要联手斗皇后?皇后招她惹她了?还是说,之前某些事情是那位他从未见过的六宫之主所为?
就在这时候,陆三郎突然偷偷摸摸地闪进了这小茶馆。他四下里一看,直接去抢了朱宏他们几个护卫一桌上的茶壶,咕嘟咕嘟对着嘴痛喝了一气,随即才来到张寿对面一屁股坐下,心有余悸地擦擦脑门道:“吓死我了,真的是好险!”
下一刻,他就挨了朱莹一个大白眼:“得了便宜还卖乖!一会我和阿寿送你回家去,你既然刚刚当众说了什么要负责任,那就赶紧的,明天就让你爹去刘家提亲,省得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