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虞昭卸下了辛苦支撑几月的笨重身子,御医院膳房一刻不敢耽搁,想法子加紧给她调养,没用几天便把她的精神养回来了。有着卓姚等人精心的照料,她身子恢复得也迅速,又有楚子凯南荣夫人的陪伴,月子坐得又顺心又舒坦。
夏日炎炎烈日熬人,楼殿四角已摆上了冰鉴,故屋子里格外凉爽宜人。卓姚甚至还怕虞昭会受凉,特地把床室的轻纱帷幕放下来替她挡住了由那冰鉴散出的冷气的锐利,让莲叶等几个丫头都到里头去陪她说笑解闷。
几人讲故事谈八卦说得正得趣,卓姚端了盅燕窝雪蛤进来,放在虞昭面前的案几上侍奉她进用,顺便告知道:
“德仪娘娘着人来请娘娘安,还给小殿下送来了一个平安金铃锁项圈,奴婢看过无事,便做主收下了。”
“好,挑个差不多的东西送去回礼就是,替我谢过,”
虞昭一边说,随意搅动着调羹,细思一下,也不觉得有多饿,遂将手里的盏碗放下,抬头问道:
“她的病竟还不见好?云山寺失火那天,我看她稳住了手脚,还以为她外面柔弱胆子算大的,不曾想却会被一个吊死的人惊卧在床,养了快半月了都好不了。”
“不一是被吓的,或许是想起了伤心事,”
一旁的藕花蹭吃蹭喝正开心,在内无外人,也不顾忌着规矩,抢在卓姚前接过了话,与虞昭讲道:
“我听人说,正因娘娘是福星,所以哪怕小公主才在你肚子里没有长足月份,你也能把她平平安安地生下来。而德仪娘娘就福薄了,当时怀足了八九月,生下来的孩子却没气儿活。她看着娘娘这样幸运,便气自己的不幸,所以积郁成疾才病了。”
虞昭越听越觉不对劲,不忍斥问藕花虞昭道:“这话这样刻薄,你是从谁的嘴里听到的?”
藕花一愣,答道:“我方才去浣衣处送衣裳的时候,那些给娘娘浆洗衣裳的姐姐们都在说。”
“太不像话!”
连虞昭都知警觉,卓姚自然亦是察觉出些不妥当,脱口骂出了一句,后又愁又气道:
“如今浣衣处的人竟这样浮躁,此番说话不知轻重先不论,上回娘娘的披帛被人做手脚一事,亦是该怪她们当差当得不够仔细才导致,为不坏娘娘诞下公主的喜气,没追究她们,不想她们非但还不知反思,还越发的猖狂无状了。”
“姑姑说得是,是纵不得了,”
深知流言中伤之力对人的伤害不亚于利剑刀锋,虞昭断不能任由这苗头从自己宫里燃起然后伤人伤己,于是果断吩咐卓姚道:
“我现在不方便走动,茉香莲叶几个太年轻,去了恐也震慑不住她们,还得有劳姑姑帮我去一趟,把浣衣处咱们的人一个不落的聚在一起,训训话问一问,纠出最先说这话的那个人来,掌了嘴撵出去不再用,给剩下的人好好看看教训。”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
卓姚赶忙应了令,却没有立刻抬脚离去,回眼着床室里贴身侍奉虞昭的三个丫头,放正语气教导道:
“以后听到谁说类似于这样的话,要立刻知会娘娘,不可当真拿在嘴边乱说,今日幸是花丫头前脚听后脚就说到此处了,我可以去及时制止。要不然过两天这话从咱们宫里的人的嘴里说出,又传入了别有用心的人的耳朵里了,你们用两片嘴皮一条舌头做出来的孽,后果全都会遭殃到娘娘的头上!以后切要稳重,在私下娘娘可对你们宽容,外头该守的规矩,绝对不能忘!可明白了?”
三人谦逊低头受教,齐声答了是,卓姚又特指了藕花再教训了两句,才收了严肃面孔欲往浣衣处去,临走时,又逮走了藕花跟着她一起去认人。虞昭瞧清了藕花被拖走时露出了眼神哀怨鼓腮帮子的委屈样子,却只默默笑话不做理会,等她与卓姚走出门外了,转头同莲叶笑道:
“花丫头这回,必定又要被姑姑唠叨一路,想必她回来后,你又要受累听她吐苦水了。”
莲叶莞尔笑了笑,得体答道:
“她自小就不爱守规矩,有人能压一压她这性子也好,我还得感谢卓姚姑姑费心磨练她呢。”
本虞昭还想继续与莲叶说上一说,却忽听门口传来了几声奶猫儿叫唤,便一瞬间把她整颗心引了去,忙朝外唤道:
“怎又哭了,快把她抱进来给我。”
外头几个奶娘不敢耽搁,先应了遵命,脚步轻缓抱着孩子进来,走至虞昭床前,小心翼翼把孩子递给她抱着。虞昭谨记着御医的嘱咐,把孩子贴在怀中用体温暖着,轻轻拍拍柔声哄哄,安抚起了效果,孩子抽噎两声止了哭泣,睁大了眼睛似是在盯着虞昭看。
“吃抱了奶小嘴巴还在动呀,真是个馋娃娃,”
怀里的小人儿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虞昭怎么爱都觉爱不够,只听到第一声哭时,她心就全然酥软了,面目上蕴出的笑和煦如四月春风一般柔暖,此生自没对谁发出过这般温柔轻和的语气。
“馋娃娃啊馋娃娃,你既然随了你父皇的好吃嘴,定也要随他一样长得强壮康健,吃多些长壮些,今后才免得被人欺负,知道不知道?”
屋里人眼观这温馨一幕,皆不由自主咧开嘴挂上一抹微笑,其中一个奶娘笑容温善,细细给虞昭汇报道:
“公主将养了段日子,现在长得倒是与足月的孩子一般大了,也愿意吃奶,每日都吃得好,夜里睡得也乖,要不都说娘娘福气好呢,育下的公主也有福,性子还这样招人喜欢,奴婢们今生有幸能伺候到她,也算是沾了福运了。”
现在虞昭满眼满心都是自己的心肝儿粉团子,耳里听着乳母所报出的好情况,更是开心,愉悦对她们道:
“本宫知她能长得这样好,是因你们肯费心,辛苦了,现在先把她放本宫这儿待一会儿,你们出去歇一歇,本宫特地吩咐了人给你们炖了木瓜雪蛤,若有胃口,顺带用了吧。”
诸奶娘听了,喜得连声道谢,后依言退出去领恩。虞昭依然舍不得将目光从女儿身上收回,与莲叶一起欢欢喜喜逗着她转眼珠儿。却听一旁默声许久的茉香说话了。
“娘娘,奴婢有话要说,是关于凌德仪的。”
“无妨,你说。”
闻言,虞昭随意答道,疑惑抬头看她,见茉香面无笑意,还似有忧愁,便稍稍集聚了注意力,复询问道:
“怎么了?难不成,你也听到了关于凌德仪的什么话?”
“正是。”
茉香不消思考便点头肯定了虞昭的话,而后补充道:
“藕花在浣衣处听到的闲话,其实还不算全,奴婢前日带着人去交接采办司给娘娘购进的补品时,也听得了一两句,是说眼下娘娘月子里不能侍寝,陛下成日留宿于咱们殿里太不合适,分明宫里还住着个凌德仪,她被吓得病了小半月,陛下却都没去看她一眼,都在说她可怜。当时奴婢觉得话里所述的事不假,便只当耳旁风没有重视,如今听姑姑说了一番话,再想起来,却不敢轻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