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润如酥,一丝一丝落地无声,却好似可见颜色,把那御苑的绿叶红花染得更醒目了些,也把青石砖铺成的宫道打湿了个透,雨丝细而密,分明看着下得不大,却也将石砖上的雕花格子里淤积了好些雨水。
一个个水洼稍不注意就会让人踏一脚水,在这种湿冷天气里,宫中无人愿意出来赏春景,那条条大路虽是空旷宽广,还是不如平日晴朗天太阳高照时好落脚。
偏生虞昭今日应下了人情,便心急要去解决,坚持要在今日出门,卓姚无奈,同茉香二人合劝都劝不住,只得嘱咐宫人们提起十二分小心陪着她同去。
只怕雨天路滑一个不当心会让她滑了脚,又怕这满天冰凉的雨丝会被吹到她身上,朝晖宫的宫人们分工明确,撑伞的撑伞,扶人的扶人,整整一宫的人,在虞昭周围行成个了圈,如此这般好生护着,浩荡一群人一起缓缓往天子殿走去,小心翼翼,十分艰难才快走到那殿门口。
靠在门柱子上打了一上午盹儿的冯运,一个瞌睡点头,忽惊醒,甩甩脑袋赶走瞌睡虫后,就见远处有一行人正冒雨前来天子殿,连忙又揉揉眼睛看仔细了些,确认那一行人是从朝晖宫来的,顾不得进去通传,赶忙吩咐了里头的宫人们拿伞前去接应虞昭,自己也躬身迎上前招呼道:
“懿妃娘娘,今天这天寒地冻的,您怎的亲自来了,陛下先说,今日他要与文渊将军议事恐怕无空闲回去用午膳,让娘娘别等他自己先用,奴才还正想让人过去知会您呢,您就过来了。”
“文将军此时还在里头吗?”
听了冯运的话,虞昭脚下步子停下,就只在外头梯坎上站定,微微偏头往里头望着,又不忘仔细与冯运打听情况:
“今日本宫听人说,文将军负了伤,冯侍人可瞧仔细了,他伤得严重否?”
“回娘娘,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啊,这外头风凉,娘娘还是快先进去吧……”
只怕站在帝王心尖上这位身娇体贵的主儿会被这斜风细雨吹出个身子不痛快,自己恐怕也会跟着遭殃,冯运谨慎小心地对待着,却见虞昭只顾着问话不往前迈步走路,他比谁都还着急,语速极快好声回答了她的问之后,一个劲在前弓着身子举着手引路,躬身请道:
“今日这雨带了倒春寒,娘娘有孕在身,可千万别淋着了,您进去问陛下吧,不若待会儿风冷着您了,文将军的伤严不严重奴才不知道,陛下把板子一请,问奴才一个侍奉不周的罪过,那奴才的伤可就严重了。”
说话间,就见那殿门打开,从里头急匆匆出来一个人,虞昭抬眼,正好与那人对上视线,意料之中,出来的人正是将愁色挂了满脸的文渊。
见文渊手臂上的那片固伤的绷带已是被血污染,透了好大一片红出来,可他却无心顾忌,只身迈步踏入了雨中,虞昭连忙对身后跟着的宫人们打了个手势示意,立刻有人快步上前,递过了一把伞给文渊。
“臣文渊,参见懿妃娘娘,谢懿妃娘娘赠伞。”
用完好的那只手接过了别人递来的那把伞,文渊却觉得无奈,此时受伤的那方手臂不能动弹,只靠着一只手,又无法将其撑开,所以只得在雨里干拿着伞,先俯首对虞昭行了个礼道谢,这一会儿功夫,身上衣服都被淋湿了大半,看起来好生狼狈。
“将军免礼,不必谢。”
体谅着文渊见了血的伤口万万受不得风吹,虞昭也不欲在这风雨中与他多打交道,只应付了说出寻常问礼之后,悄声吩咐卓姚随意指个小内侍去帮他撑伞送他至宫门处,便直接绕过了他,往天子殿里头走去。
是因楚子凯理政时习惯需静心,往往只要他不特地吩咐,宫人们便不能擅自靠近书房,此时虞昭也是让宫人门尽数都守在前殿,自己独自往里头走去。
越往里走,人就越少,越发安静,虞昭轻车熟路直接往书房的方向行进,到时,她隔着一道门,便都听见了楚子凯的忧意满满的叹气声和心烦意乱胡乱翻折子的声音传出来。
里头的楚子凯不曾想过今日有人会来探望,听好似门被人轻轻推开发出了沉闷一点声响,立刻察觉,却没有多想,眼睛也没有从折子上离开半分,只沉声不悦道:
“出去领罚,朕吩咐过,不许人进来打搅,”
语气中的冷漠当真好不近人情啊,虞昭却从来不曾畏惧过天子这等威严,偏生就要以身试险,继续屏息轻手轻脚往里头走着,身子一闪躲至那幕帘边上,只掀开了一点帘布,露出半边脸偷瞧着楚子凯。
奈何楚子凯自小的耳力便非凡,同处一室内,哪怕是银针落地那一点点动静,几乎都不能逃过他的耳朵,暗里听这进来打扰的脚步非但没有被自己的呵斥吓退,还往近处来了,楚子凯心生了几分警惕,总算愿意抬起了头探知,顺口就斥道:
“朕令你退下……”
起了龙威大怒的势头,却堪堪只说出了这五个字,楚子凯便看清,那偷偷进来躲在不远处柱子后面明目张胆的偷窥的那人是谁,即刻愣神住了嘴,下一刻反应过来后,脸色也瞬间变了个样子,阴沉愁色烟消云散,满眼只剩了惊与喜。
“昭昭,你怎过来了!”
十分受用楚子凯这只对自己特殊的态度,虞昭却口是心非对待,只顺着方才楚子凯下的那威慑力满满的命令,答道:
“我来,许是打扰陛下勤政了,这就听令出去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