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入初更,九州台上的宴厅里的歌姬们,再次将丝竹管弦乐奏起,众嫔妃皆穿戴一新,聚在这一处,互相敬着酒说着祝语。可不难瞧得出,她们的眼中皆是蕴着无边失落,脸上的如花笑颜,也满满透着勉强的意味。
在这团圆之日,她们翘首盼来的君主,不过象征性地过来露了个脸,再假意敷衍着赐了点节礼,就匆匆离去了。
而去向是何,后来嫔妃们谁人都没开口明说出来,却谁也都心如明镜,今晚这九州台的冷清寂寥,不过是皆是为汇集在朝晖宫的热闹欢乐做出的牺牲罢了。
果不其然,冷酒将饮尽之时,凌空传来一声清响,意料之中是从那朝晖宫方向传过来的,紧接下一瞬,就见一朵华丽斑斓的花火绽放在其空中,那一瞬高调的火光,堪称光芒万丈,说足以能将一整个京州城照亮都不夸张。
而众妃们凉透的内心却独独不能随之而明朗,她们只是默默将目光转那方向看着,都选择静坐不动身,只近来发声了这许多事,让她们皆清醒了,此生已有一人站在了帝王心尖上,如这花火般绚烂的恩宠,断不会是属于自己的。
既不是属于自己的,何能那般坚强捧得出一颗满是酸意的去观赏呢……
九州台的落幕蔓延至宫中各处,却并不曾光临于朝晖宫内,随那一声声响,火花银树一束束在朝晖宫中升起,最终将绚烂盛放在云霄之中,站在廊下院中宫人惊呼声声,几十余人的谈笑声,竟皆都被这响声掩盖得听不出了。
最高兴的,当属楚子宜和藕花两个最爱玩的,见那花火开得十分灿烂美丽,他二人兴奋得直跳脚拍手,手舞足蹈比划动作的傻模样看着十分滑稽,逗得卓姚茉香几个平时里最能稳持端庄的人,都已是笑得合不拢嘴。
放任了这一宫的人在今晚不必太讲规矩后,虞昭楚子凯自依偎在殿门外一张坐塌上,也同抬头欣赏着。因原先虞昭的手被这一样的烟火炸伤过,所以她有些怕响,而眼睛却又忍不住闹着想看个漂亮,此时只得紧紧靠在楚子凯怀里半躲着让他帮忙捂着耳朵,只敢露了双眼睛出来瞧着。
瞧见爆出了合自己心意的花样子,虞昭逐渐也控制不住心中开心,动作放开了些,像其他人一般拍起手来。楚子凯却依然尽忠职守,生怕这响声真会吓着怀里这人,手一直没有放下,将她的两只耳朵牢牢捂住,眼也不离观望着她脸上神情。
转眼却见虞昭那欢喜不忍流露的可爱样子,楚子凯着实难忍心中爱意,见其余人只顾着看烟火,便随着本心微微俯首,轻吻了几下她的额角,成功惹得她羞红了脸,乖乖静窝在自己怀里不敢动了才罢了休。
好一会儿,那最后一响最壮观的国色牡丹的光消失殆尽,周遭才可算重归寂静,看烟火的宫人们意犹未尽,还聚在一起津津有味讨论着今晚上的礼花中哪一朵寓意最好,得以确定新的一年开运香包所要挑的花样子是什么。
楚子宜和藕花二人如愿放完了烟火,可是玩心完全没有得收回来,转身又不顾卓姚的阻拦,疯跑去院子外头,继续鼓捣着那些造型奇特的灯笼。
为了辞旧迎新,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要顾着,楚子凯却知,自己不管是在过去还是余生,每年的盼头,都只一人安好罢了,眼下这人就在自己怀中抱着呢,如此他便无欲无求了,放开虞昭的耳朵后,楚子凯笑问道:
“可看得开心愿意吃饭了?方才吃饭时为等着吃那饺子,非要空着肚子,再过一会儿,饺子怕该煮散了,昭昭也就要辜负为夫的一片心意了!”
适才上桌的年饭虽也美味丰富,但经别人手烹出的吃食,山珍海味用尽也逃不过普通二字,虞昭特地空着肚子忍饿等待的饺子,可是楚子凯纡尊洗手亲自为她包的,面对这满满心意,她自然是胃口极佳,遂连忙点头喊饿:
“不辜负,舍不得辜负,快着人捞出来吧,我一气儿吃它两大盘子,把满肚子都装上陛下的心意,也顺便送给咱们孩子也尝尝。”
听着好能让人打心底开心的话,楚子凯听得欢欣,俯首寻着虞昭的嘴巴,在她用饭前,先奖励她一个开胃口的亲热,后一刻也不愿耽搁,即刻带她入了殿,就吩咐的人去膳房捞了饺子送进来。
许是这带着心意的饺子确实是与众不同,虞昭吃得格外香甜,张大嘴巴两口一个,吃了一个又一个,虽最后入肚的数目大概不足两盘子,但也有十五六个那么多了,已是远远超出她寻常时候的饭量了。
“昭昭贴心,真给朕面子,”
等着虞昭放下筷子,楚子凯连忙拿起旁边的丝绢给她擦着嘴巴,语气带了点得意,仿佛是在同卓姚等人炫耀一般:
“她有孕过后,变得挑嘴了是真,却还是愿服从于朕的手艺,今日这饺子,朕吃着也觉得香,怪道能让她买账。”
虞昭默不作声听着他自吹自捧一番,接过卓姚递过来的茶水,漱了口后甩了手帕,微微不平道:
“王婆卖瓜!皮也不是你擀的,馅儿也不是你调的,陛下包饺子包得再好看,又不会关乎味道的好坏,你分明是趁了我与孩子的口福还不自知呢!”
“是吗?”邀功没邀成,楚子凯也不恼,仔细回味着方才的那饺子,吃着确实与平常的美味了些,疑惑问道:
“那馅是用的什么肉,怎朕吃了许多也不觉得腻,还觉得留味清香,是因什么缘故呢?”
听他发问,卓姚连忙解释道:
“回陛下,原是李老太君她老人家想着娘娘害口食欲不佳,特地命人去乡野间寻了好些荠菜野葱这些新鲜玩意儿来,这类地鲜,确实鲜味独特,此时冬雪微化,才冒出点嫩尖儿来,她便都搜罗来,以解娘娘的难处,礼轻情意重,着实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