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延续

受着皇妃之尊名的人,其身份之尊贵,是万千世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想那后宫众嫔妃的优越感,皆是由此而生,偏偏凌妃爱做这与众不同之人,非就不愿受这殊荣,毅然决然要将那大好荣华搁置到一旁,衣食皆要朴素无华,只随灾民们同甘同苦,她才觉得是人间正道。

百姓们目不识丁,从来只以表象看对错,他们可如何都意会不到,世上会有佛口蛇心这一说。若是从传言知晓了,宫中还有这样一位忧他们之忧愁他们之愁的贵人,必然会对其感恩戴德,任谁提及这位忧国忧民的凌妃娘娘,皆会对她拜服的五体投地。

所谓换位思位才能得关键之窍,虞昭便将自己当做了那些容易被牵着鼻子走的百姓们,以他们的寻常心来看待此是,然后再论凌妃做出的这一系列举动能不能讨好得到民众,拉拢得到民心?果然,连她亦是会点头承认,确实是有极大的概率的。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凌妃使的这些招数,蒙蔽得了大多数人的拙眼,却如何都瞒不过看待事物从来怀有一套独立见解的虞昭,且除此之外,虞昭当年经历过万般历练,还清楚晓得了一个道理,每当虚伪之人沉醉虚伪过了头时,便会不知不觉生成一大可致命的弱点。

一门心思,全然都去顾着在自己皮面上装点上纯善至真的品质,而要客观对待人与事的真理原则,时常都会被这群人只爱惺惺作态给别人看的人忽略了。自听得张淑容给自己透出来的那点风声后,虞昭就看得清楚,凌妃此番想出这宗虽是费尽了心思,亦然是将这个重大隐患疏忽掉了。

事到如今,凌妃都还未能醒悟过来,想要当一个完美得抓不到把柄的好人,这一言一行,除了要挂着循循善意外,必还得从心底将善恶是非分明,才会真正在这世上博得赞同。

有人轻重把握不当,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虞昭暗里看笑话看得开心,也不打算救她出迷阵,且顺水推舟,配合着将这笑话愈演愈烈延续下去。

瞧着凌妃露出的那一副带着苦情悲悯的样子,虞昭与楚子凯心意相通,谁都不想即刻出手制止,都预备待她的戏演到了收不回来时在做行动,且他二人都自信,只以虞昭抓住的那一个疏忽点,就具备了十足的把握,能将凌妃等人的所有算计一举推得翻都翻不起来。

显然凌妃急中未能生智,还失了平日里的精明,那聪明的脑子,一时没能转得过弯来,到了此刻,都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是步入了圈套之中,听了虞昭的话,她依然泪光盈盈,看起来楚楚可怜,柔声怯怯与她争辩道:

“恕嫔妾斗胆,妹妹如今在气头上,嫔妾本不该再来招惹你的不痛快,可还是不得不劝你一句,你再是任性,任凭怎样辱嫔妾都没关系,但北疆那些可怜的灾民们,都是由衷拥护陛下的子民啊,您身为后妃,竟说出这话来贬低他们,着实是太不应该了。”

“自私之人,何谈会有是非之观!”今日所受的屈辱,也是让凌锋心头对虞昭的恨更上升了一个层次,如今听她挂在嘴上的言辞依旧跋扈,凌锋恨极,失意中,也不愿继续顾忌分寸了,闷声讽道:

“从无为民思福之心,从不知善为何物,懿妃娘娘心境便是如此,自然会觉得凌妃娘娘等人节俭为民的举动是愚蠢的,殊不知,您的残忍面目,绕是以再美丽的华服掩盖,都遮不住的。”

“哦?是吗?”闻言,虞昭立刻抬手,先制止住了想帮自己说话做主的楚子凯,原是她见蠢人都蠢到一家去了,实在觉得有趣得很,不忍这台好戏就如此被人中断,轻哼出了一句笑后,又转眼看着凌妃道:

“本宫也确实承认,看见你干出的这些蠢事后,还被一众人吹捧上了天,当真也有些怀疑自己心中所想的为民之心,是否是正确的了,你既然如此自信自己一片真心为民不是犯错,不如此刻,就来教教本宫啊。”

“懿妃妹妹,嫔妾对灾民行善的积德之事,绝非蠢事!”

见虞昭冥顽不灵,所持的态度依旧是目中无人,凌妃拿出了一派恨铁不成钢的做派,痛心疾首规劝道:

“你可知,北疆冬日里万里冰封,难民们今年惨遭荒灾燎害,这一冬,便只有靠食粗砺之食,裹粗麻之衣而生,您不愿给予他们怜悯也就罢了,可万万不该如此诋毁嫔妾对他们的好心,也不该明里暗里拿他们的苦楚来奚落……”

“行了行了,本宫已经学到了,”还未等凌妃的话说完,虞昭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继而又做恍然大悟状,语气似笑非讽,疑惑发问:

“既然本宫不该诋毁你的一片真心,不该把他们的苦难拿来奚落,便最好该把你与他们捧入云端供奉起来,是吗?食粗砺之食,着粗麻之衣,依你所言,既是委屈了他们,那本宫就该将属于自己的绸缎玉食全数赠予给他们享用,才能算得上是积了功德是吗?”

话里尽是无度的依从追捧,可谁人都听得出,这夸大的话中是带了刺的,乃明晃晃的讽刺,位于凌妃喉中的一腔华丽词藻堆砌起来的金玉良言,即刻被堵得说不出来了,她思量许久,却只堪堪憋出了一句:

“嫔妾……嫔妾并非这个意思……”

“可本宫和在座诸位看到的,你就是这个意思。”虞昭迅速将凌妃那话回怼了回去,动作慢慢悠悠,转头吩咐人拿出一卷提满诗歌的画卷,着人展开,给场上众人看过后,还详细为众人介绍道:

“大家若有兴趣,可都费眼来观摩一二,本宫入楚不过半年,都有过耳闻,想必你们诸位,也都是知晓的,凌妃当年身在闺阁之中,才入京州一年,便能拿下京州第一才女的名号,实在令人佩服,且这名头可着实不虚,本宫新得啊了一幅佳作时便知,经她之手而留下的墨宝,当真都可称之为千古绝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