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殿中众人暗里掀起了一阵哗然,楚子凯说出这话,便是将他对此事的态度表达得明确不能再明确了!
既是公然夸赞了凌妃那节俭衣食为灾民捐物的善心之举是好事,顺理推论下来,也就是楚子凯承认身着华服锦衣的虞昭才是犯了错的那一方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明里夸赞了凌妃,暗里否认了虞昭,于众妃来说,便如同凯歌的前奏奏响,忍了这么些日子的气,她们心中早已经怨气冲天,此时见楚子凯可算不一昧偏袒虞昭,她们便自以为此战取得了关键一助力,认定胜券在握,能够在今日一雪前耻。
心中狂喜未过,又觉得好生痛快,众妃激动至极,她们已经迫不及待开始想着要对虞昭实行怎样的报复了,席中数十余双白眼,裹上满满的嘲讽,已经齐刷刷尽数朝虞昭的位置上飞去了。
其中,刘昭容是最恨虞昭的那一个,此刻轮到虞昭不得面儿了,她心头狠狠出了一口气,不忍喜形于色,也不管有没有人愿意搭理她,高举起桌上酒杯,朗声贺道:
“陛下英明,想来在后宫之中,您有凌妃妹妹这样的贤内助,引领着咱们诸姐妹为您分忧,此后必定会一片祥和。”
大势所趋,宫中原嫉恨虞昭拥戴凌妃者本就占大多数,如今还有些怯懦怕事见风倒的墙头草也加入其中来,除张淑容之外的众嫔妃,皆跟着刘昭容起身朝虞昭祝贺,完全把虞昭晾在了一边,好似那后妃之首的名头,已经从虞昭头上转移到凌妃头上了。
只有那受了夸奖的凌妃依然不骄不躁,一如既往保持着谦逊稳重,她安分守己对着众人一一回了礼,却不再顾忌着虞昭会如何了,呼出一口气稍做了做准备,上前跪下?平手对着楚子凯行了一个正式的礼。
“臣妾拙见?还望陛下莫笑。”
说完,凌妃起身?又转身回席?端起了自己桌上那碗粗麦子粥,微微倾斜示以众人?这才将自己的看法娓娓道来:
“如大家所见,本宫手中这碗粥品?无味而粗砺?便是北疆灾民日日拿来果腹求以生存的三餐。我自来信奉一句话,亲尝他人苦,才会全然体会到他人的艰辛,所以每一餐?皆会命人奉上此粥?以念及北疆千百灾民此时正受的苦楚……”
话至此处,得需要人来附和吹捧才能得以将她的诚恳展现得尽致啊,赵贵人连忙来充当角色,敬仰道:“娘娘的仁善之心天地可鉴,嫔妾等皆心服口服。”
单靠说话赞美自然还不够?还得有个恶人处来衬托她的温柔敦厚,才能够越发将凌妃的形象树立得如天女一般人美心善啊?这活儿,刘昭容急忙赶着上来揽下了?她语气幽幽道:
“凌妃妹妹愿亲尝灾民之食以表皇家与百姓的共苦之意,相比之下?某些自私的人?便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只一句不合口味,山珍海味皆可弃,还在民众挨饿受冻之时戴上那等招摇的首饰,位至众妃之首的高位,而全不知博爱怜悯之心为何物,当真是德不配位。”
“慎言!”楚子凯沉声一句警告脱出,打断了刘昭容那失了规矩的话,冷声无情教训她道:“懿妃的对错,朕心中自有明数,还轮不到你来僭越管制,大过年的,朕不想让刑司的掌嘴板子年底了还作响,要不要保住这份脸面,还得你自己好自为之来争取。”
当众作死被楚子凯驳脸的事,已经发生过多回了,刘昭容虽始终改不了这个臭毛病,却牢牢记住了受那耻辱的教训时有多难受,当即就楚子凯那不带一丝人情味的警告吓住,咬牙切齿恨了虞昭一眼,悻悻闭了嘴,一声也不敢再吭了。
“陛下,臣妾有话要说,”
性子刻薄尖酸的刘昭容,在楚子凯那不讨喜是真,但凌妃这些年,从来是受楚子凯以礼相待,倒是没受过什么训斥,所以她对楚子凯为虞昭做主的那番话并没有什么畏惧,站出来公正道:
“刘妹妹方才说懿妃妹妹的那话,着实是言重了,臣妾认为,妹妹身份在此,穿的衣裳戴的首饰穿或许是华贵耀眼了些,但未僭越本分,就并不算什么错……”
说着,凌妃移步离了席,小心翼翼端着那碗粗麦子粥,走至了虞昭的席前,也不计较会纡尊了身份,恭敬地蹲下,将手中的碗捧着奉上给她,柔声道:
“但刘妹妹话中有一理,懿妃妹妹不可耍性子不听,宫中的一饭一食再是精致,实则也皆是出自黎民百姓之首,平日里,咱们温饱之时,便该念及他们的辛苦,如今北疆灾民受难,这等困难时期,咱们就更应该率先垂范珍惜每一粒米粮,万不可这般铺张。”
好声好气将规劝说完,凌妃像是完全察觉不到虞昭脸上越来越阴沉的神色一般,自顾自靠近,将那盛着粗麦子粥的粗瓷碗,放在她的席桌上,善解人意道:
“妹妹自小在叶城王府养尊处优,双足不染凡尘土,想难以体会到百姓疾苦,也在情理之中。不若妹妹今日赏面,亲自尝尝此粥,或许便能理解灾民所受之难有多痛苦了,也便就理解姐姐我这一番苦心,是因何了。”
“苦心,善心?本宫倒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虞昭微微偏头,冷眼瞧着凌妃唱独角戏般做那人畜无害的姿态,忽抬手,将自己发髻上的凤冠一摘,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沉声怒道:
“节衣缩食接济北疆灾民?好一个心善贤德皇妃啊,看得本宫倒是分不清你是真蠢还是要故意借此耍心机诋毁本宫宣扬自己!若不说你居心叵测,真是你与这一群人脑子不对犯蠢也就罢了,你竟还大张旗鼓想拉上本宫陪你一同惹笑话,是想要整个后宫,都沦为民众的笑柄是吗,本宫如今受不得纠缠,来陪你们,可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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