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确实如凌妃所言,绣娘存怨洒引虫水报复她一说,不过是楚子凯帮虞昭挡去是非流言的障眼法,而真相如何,只知那确实是那福枕里头的留梦籽出了差错,百般调查,尚未有个结果。不想这谎就先被凌妃率先发觉了,虞昭先不作答,奇怪问道:“你何以这般肯定?”
凌妃叹了一口气,将其中缘由缓缓道来:
“那绣娘,我对她也有些印象,原是因一年前,她与外界私通买卖,偷换了宫里的金线拿出去卖,被我察觉了。按律法,本该当场治她个死罪,可本宫当日一时心软,替她瞒了罪,寻个其他的由头罚了她二十杖也就罢了。”
“当日本宫看她的神情,分明并无对我有一点怨恨之态,心甘情愿领罪受了罚后,还暗中来谢过我,说是我的仁慈给了她了一条活路。所以我缓过神来,听人说起竟是她心存怨怼害我,便觉不可信,心里这才有了疑虑。”
听她将心中所想肆无忌惮全数托出,其中故事虞昭倒没放在心上,只心里有些暗惊与不可思议,她从不曾想过,自己竟能得凌妃如此信任,以至于她发觉了不对之处,不去追究楚子凯为何要千隐万瞒给个假象糊弄她,而是直接来找自己求证她的猜想是否为真。
可见方才凌妃话中所言,从未对虞昭起过疑心的那话,并非客套之言。如此真诚,倒真让虞昭受宠若惊,不由放下了些防备,问道:“你来找我,是想问什么?”
凌妃抬手抹了抹眼泪,又道:
“其实姐姐也看得出,若真不是那绣娘做的,人们第一个呼怀疑的就会是妹妹。陛下无端治了她的罪,此举只能是因他想堵住悠悠众口,免得饶了妹妹清净才做得出的。”
猜得当真一丝不错,若不是虞昭确信楚子凯一手遮天把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都要以为是御前的人口风不严说漏了嘴让凌妃知道了去。
只是眼下她猜得毫无差错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分明已经看出破绽,却还能放平心性不对虞昭有任何怀疑和怨恨,只和颜善语过来求个证实。
此生除了自己的家人和楚子凯,虞昭再也没见过有旁人对自己这般信任过,不禁觉得天底下论和善待人一礼,央央世间恐怕再无人能胜过眼前这凌妃了。
虞昭暗暗感慨后,稍微反省了一下,心觉自己有时确实有点小心眼了,总摆出一副不近人情样待人,防坏人的同时,应当也无端疏远了许多谦逊讲理之人。
思绪间,凌妃又道:“陛下喜欢妹妹,要护着妹妹,姐姐能理解,只是想知道真相到底如何,好在梦中面对我那无辜孩儿的质问时,有个答案给他。”
思量了片刻,虞昭觉得凌妃是那孩子生母,也有权力知道真相到底如何,遮遮掩掩反倒显得自己不坦荡,此刻她既然问起来,也不算瞒着了,点头告知:“事实确实如你所料,还请你不要怪罪。”
“我便知道”求得证实,凌妃好似难过极了,又是几滴眼泪落下,无奈长叹了一句,释怀道:“妹妹本无错,不该被此事波及,陛下此决定,我本该理解”
说到此处,又似悲极,凌妃不忍低泣流露,哀道:“却着实难敌那颗寸草心如刀绞般的疼,难道陛下就任由我的孩儿,不明不白地去了?”
“并非”难得地,虞昭被这眼泪打动,主动递上块手帕与凌妃,后告知情况:“陛下不曾忘记,刑司最精干的密探依旧奉命在查,凶手落入罗网,只是时间问题,你且保重自己,以待来日,老天自然会将公道还你。”
“陛下不曾放弃吗?”
生怕是听岔了话,凌妃眼睛一亮,连忙抬头追问道:“他依然在替我孩儿找出真凶对吗?”
虞昭点头答道:“你宽心,的确。”
闻言,凌妃的悲伤情绪缓缓平复,止住哭泣后,用手帕拭尽泪痕,退后一步,双手平举对虞昭郑重行了一礼。“谢妹妹告知,如此一来,姐姐日夜不宁的心,总算安稳了些。”
本是因那福枕出了事,可与凌妃谈了这么久,却见她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也不提半句怪罪的话。虞昭先前本就起了愧疚一念,再怎么说,是自己疏忽,才致凌妃母子被人用福枕中的留梦籽算计了,如今得了她这般大度谦逊的态度,更觉不好意思,也赔礼道:
“那福枕是本宫送去的,是因本宫安排得不够仔细,掉以轻心没防住歹人,才致你母子二人遭他黑手,在此,给凌妃赔不是了。”
“妹妹千万不必说这样生分的话,”
二人互行着礼,怎么看怎么觉得新鲜,凌妃惊得连忙立起身子,复走近将虞昭的手拉住,勾起嘴角和善道:“姐姐从来都知妹妹外冷内热,是真心想与你这样的实诚心肠的人交好,任凭他人怎样挑拨,咱们姐妹之间的这层信任,不破便好,此后还要相处一生,哪能动不动就谈怪罪怀疑一说,便也不提赔罪不赔罪一说了。”
蓦而就熟络得好似亲姐妹一般,虞昭心里只觉得对凌妃有愧疚,不曾想过要与她交心将关系变得那般亲密,觉得十分不自在,手却她紧拉住,又觉得不好强硬收回,只以沉默相对,只打心底认为眼下情景好生尴尬。
好在下一刻,有人来解救这尴尬了,刘昭容先前在镜花楼被楚子凯赏了个没脸儿,躲了一月半日子休养,今日也出来见光了,见着了虞昭和凌妃,加快脚步走近,就开始客套。
“可见凌妃妹妹的和善心肠得了好报,连一向爱清净躲在宫里不愿见人的懿妃妹妹都来送你了,真是让嫔妾好生羡慕。”
总算来了个顶替的,凌妃的注意力被刘昭容吸引去,开始笑着同她接话,虞昭不想多留,便趁机借风冷做由头,再与二人周旋几句,抽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