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四月芳菲天,可叶城一年四季除了炎热便是酷寒,总留不住长久的春日,今年的太阳更是毒辣,晨雾一散,立刻就将火热洒下。照得那金刀战鼓蹭亮,一看便觉威力非凡。
楚营中的士兵们不大习惯这异乡天,一个个被热得大汗淋漓,却依然尽忠职守,盯着日头站岗的站岗,练兵的练兵。
尤其是今日,都特别地卖力,将士们操练的呐喊声整齐划一,洪亮有力,每喊一声,军营旁的沙土山都会跟着颤三颤。这般齐心协力,左不过就是想向坐在帐中的西番王太子耶格岐示威。
可耶格岐丝毫不受影响,端坐在上位,端着茶盏纹丝不动,同坐的渊抹了抹汗,说话说得口干舌燥,却不知该如何规劝了。
楚子凯并未让人通传,一路悄无声息就来到了帐外,冯运上前打着帘子,才趁机低声知会里面的人:“陛下驾到。”
渊和耶格岐连忙起身,跪下迎接,楚子凯径直入内,边走边用凌厉如刀的眼神刮过耶格岐,冷声道:
“一而再再而三地抗旨不尊,看来西番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王太子连拙劣的伪装都不愿敷衍了。”
这些日子来,不似楚子凯有虞昭在侧心疼精心养护着,耶格岐回去后,无心养伤,脸上伤痕还有少许未消,此刻那脸依然有青有红,还有几道才愈合的疤痕,明晃晃的挂在上面,同面容上的失意憔悴搭配得十分相宜。
楚子凯有些庆幸,还好没让虞昭来,她那般聪明,若让她瞧见耶格岐的脸,那让生米煮成熟饭的关键一谎,可就要败露了。
耶格岐满面疲惫颓然,低声答道“西番历来忠于大楚,是否有过半点不臣之心,陛下自己心中清楚。”
“少跟朕废话!”楚子凯甩开衣袍坐下,挥挥手示意渊冯运退出去,后开门见山问道:“是何密函,直接拿出来吧。”
耶格岐从怀中拿出信呈上,答道:“不过是先帝给的一封平尊令,说有朝一日,发生变故,允西番向陛下提出无代价之条件,可如今看陛下的作风,这盖了大楚国玺的圣令,也只能算作一张废纸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楚子凯不否认他的讽刺,丝毫不愿费心思为自己脸上贴什么光,上前接过那信,看都不看一眼,大逆不道直接撕了。
“你能知错悔改是明智之举,切记不要再犯,和宁随朕归楚后,大楚给予西番的一切庇护照旧,晏陵大军不足为惧。”
耶格岐好似不在意这个,又道:“可在下依旧不放心。和宁牵扯先帝之死,陛下一时兴起将她带回,在下不得不怀疑,日后陛下父仇涌上,如何向西番保证她一生无恙?”
近来逃避之事被频频翻出,楚子凯无力极了,耶格岐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恰恰直戳他心窝,实在被这话赌得哑口无言,站在原地双拳紧握,咬牙道:“事情未查清,我不会让她有任何事。”
“陛下这话意思是如何?”耶格岐反问道:“若事情真相就是那样的呢,她便难逃一劫了吗?”
悲痛纠结缠绕着心头许久,对于此事,楚子凯一直鼓不起勇气亲口问虞昭,可听耶格岐这笃定的语气,让他没来由的心慌,试探问道:“她和你说过什么?”
虞昭什么都没同耶格岐说过,耶格岐所谓的知晓,不过是从源帝在信中的片面之语为源头,上面所述,确实是虞昭亲自刺的那一刀,是真是假他不知,而在此等状况之下,却希望是真的。
因为同为将情意奉献出的人,耶格岐知道楚子凯对虞昭有情,就算再恨,绝不会忍心下令处死她。
可毕竟,毒刀一事牵扯上了源帝的性命,耶格岐只想妄图唤起楚子凯的愧疚,让他选择视而不见去逃避,从而能让虞昭留下就好,至于后话,无论给予承受受多大惩罚,只要陪着她受过了,就都无所谓。
耶格岐遂答道:“说了,她说她恨极,一时蒙心,刺了先帝那浅浅一刀,可不曾想过后果会那般严重。”
跟所有人描述的一样,一个外族人,能如此详细知晓,若不是虞昭亲口告知,楚子凯再想不出究竟是什么缘由。当即只觉心愧心凉纠于一处,不知该如何缓解这令人窒息的剧痛。
“无需你来告知,朕自会亲自去问她!”尽管十分难受,楚子凯还是逞强坚定开口:“若真是如此,朕只会罚她,绝不会伤她。”
就算如此,还是不愿放手,好在此结果,也在耶格岐的意料之中,静默不言,好似等待着什么。
见耶格岐不说话了,楚子凯不想与他多做周旋,心情有些低落,转身想回去找虞昭。脚才迈开一步,渊就火急火燎闯进来,连门口的香炉都不小心碰倒了。
少见渊如此惊慌的样子,楚子凯一看,便知出了大事,心头霎时一紧,皱眉问道:“何事紧急?”
“回陛下,”渊颤着声音,急切禀道:“宁远将军的下属负伤回来报信,说和宁郡主的车马,在去百善寺的途中,被流匪挟持,一车人只余敏红儿翁主侥幸逃脱,宁远将军和和宁郡主不知所踪。”
“流匪?”闻言,楚子凯瞬间面如土色,疾步上前拉起渊的领子,厉声质问道:“近来叶城周边皆是大楚管辖,何来流匪?她们又为何会出了城?!”
渊连忙答道:“守城门的人说,是因虞陆夫人的东西放在百善寺未取,要亲自去拿,这才”
“不可能!”楚子凯立刻打断否认:“罗绝非如此不警惕之人。”
“眼下当务之急,是寻到和宁在何处。”耶格岐也焦急万分,跪下恳求道:“求陛下允我带兵同行,彻查流匪下落!”
楚子凯心急如火,额角青筋直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咬牙吩咐道:“渊,立刻封了周边道路,调集兵马于叶城,彻查,每一寸掘地三尺都不容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