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时如何,回时如何,南荣府一切依旧,只不见了挂在檐前廊下的喜绸子,也不见了其乐融融的笑颜笑语,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得彻底。
那院中堆如山的嫁妆也分毫未动,鲜明依然,若是按照原先的计划,这些东西本准备往西送去西都的,遭了一场变故,此生的去处,即将被生生掉个头,还破天荒被拉了油毡布好好护着,这可不是为了入要大楚那湿气重的地方,所做的措施。
一行人一路无言进了府,楚子凯行于前方,虞昭一手扶着南荣夫人,一手扶着洛枝,同她二人跟在后方,压低声音交谈着:“听说祖母病了一场”
“无大碍无大碍。”生怕虞昭未自己忧心,一提病痛,南荣夫人连忙开口打断,稳住语气掩饰病后虚弱。“他们定与你说得严重了,那病来得急,看着厉害,却顺畅,不过几副汤药就好了。”
看得出她的逞强,虞昭不好再追问,又转头看向洛枝,见她还挂着泪呢,伸手给她拭尽眼泪:“阿吉也瘦了许多,定又是没好好吃饭。”
从方才见着虞昭那一刻,洛枳泪珠儿一落地,就再没停过,此刻紧紧拉着她,还是只知落泪,说不出话。听虞昭先与自己说话了,才摇头答道:“和宁回来,阿吉就好了,就吃得下饭了”
因前方走着个楚子凯,后方又跟着好些大楚来的人,三人多少顾忌着,拘拘束束放不开,所聊话题皆只能是日常关心之言。
而南荣夫人真正想询问的话,一直堵在喉头憋在心中,总找不到机会说出口,又急又不痛快。
过三道门,至堂屋中,楚子凯落坐,南荣夫人完全没把他方才的尊敬之言放在心上,未得指示,就带领着人退到旁边,守规矩的站着,回禀道:
“应陛下要求,御驾此行不宜张扬,所以南荣府上下留的皆是签了死契的自家人,还请陛下放心,行踪绝不会有外人知晓。老爷得了信,已经在归途了,未能亲自接驾,还请陛下恕罪。”
“无妨,是朕送信送晚了,不必自责,坐吧。”
等他出言赐座了,南荣夫人这才领着众人坐下,又道:“大楚以东为尊,府中东苑已经腾出,供陛下暂住,寒舍简陋,若有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不会,谢夫人为我安排。”楚子凯随口答道,随意拨弄着桌上的西洋钟,定眼看清了里面印着的油画,原是南荣一家的合画像,上面的虞昭站在南荣夫妇身旁,着鲜衣持鲜花,笑得好看极了。
楚子凯越看越喜欢,正要开口与虞昭谈论,抬眼一瞧,四下的人清一色的冷脸,看地的看地,品茶的品茶,南荣夫人还让洛枝特地把虞昭带着坐得远远的,无失礼之处,却就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当了那么多年的储君,如今又荣登大宝做了天下尊主,见过的大小场面无数,可楚子凯还是被虞昭娘家人这生分的态度弄得心头很不是滋味,忍了忍心中失意,再次放低姿态求和:
“朕此次唐突来访,是为求南荣府孙女婿的身份,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夫人多多包涵才是。”
前前后后失礼之处多了去了,南荣夫人轻轻点头,虽不说明,却冷着脸不接话,丝毫不想花费心思掩饰心中不情愿。
女主人不接话,洛枝也只顾着拉着虞昭问东问西,府中下人见主子都噤声了,更端着稳着不敢开腔,如此一来,倒是把楚子凯晾在一旁了。
所有人的茶盏空了一次又一次,就是没人愿意发出一点声音来主动与楚子凯示好,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见此情景,虞昭只得出言解围:“许是坐车坐得久了,又热着了,我有些不舒服,想必陛下也累了,既然阿祖还没回来,不若先休息,等他回来了再议事吧。”
楚子凯毫不客气,闻言,立刻起身,阔步走过来,拉着虞昭:“好,不劳烦夫人和少夫人了,咱们今日先休息,明日你再带朕去逛逛叶城。”
见楚子凯当着众人的面,就能肆无忌惮去拉虞昭的手,南荣夫人心头是气,不由眉头皱起。一点也不怕他,也迅速走近,把虞昭拉回,护在身后侧身挡着,对着楚子凯做了个请的手势,表明态度:
“和宁的卧房并非在东苑,陛下请随老身来。”
洛枝也连忙上前,怯怯看了眼楚子凯,将虞昭拉着退远,摇头轻声道:“未婚嫁的女儿家,是不能与男子同住一间屋子的,和宁要随我住。”
如今身在异乡,未正式以礼示于天下人,两人关系确实不好太过张扬,楚子凯心中遗憾,本就有些失落,现在又要与虞昭分开,楚子凯看着她,暗自做委屈状,撇了撇嘴妄图让她开口帮自己求求情。
虞昭不愿同他一起胡闹,一个警告的眼风朝他刮过去,示意他不许胡来,总算让楚子凯停止作妖的想法。
两人之间默契地眉来眼去,皆被南荣夫人暗自收于眼底,心中大念孽缘孽缘,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还请陛下体谅,别的也就罢了,只是公主是向来离不开和宁这个人的,如今回来见了一面却就要叫她二人分开,恐怕公主一个伤心过度会做糊涂事,还是让她母女二人叙叙旧的好。”
明眼人都听得出这是借口,楚子凯本没听进去,不过将虞昭的警示放在了心上,得顺着话应下:
“那好,朕不喜吵闹,也不必夫人亲自带路了,着下人引路就是,冯运自会安排好朕的一切,不必再由南荣府额外添人过来侍奉。”
既然他主动开口,南荣夫人巴不得能快点把他支开,能与虞昭单独说说话,应命都免了,直接屈身行礼:“恭送陛下。”
楚子凯点头,又指了指虞昭,嘱咐道:“好好休息,留足精力带朕逛叶城”
虞昭不耐烦地点头,连连答应着打断他的嘱咐,又是千请万请,终于才把这烦人精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