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后,人们受不得艳阳苦热,都遁回家中吃饭休息了,街道两侧的小贩也乘着这静谧,只顾着在凉棚下打瞌睡,并不曾特别注意路上缓缓行驶向南荣府的那辆马车。
一入城中,马车里放置的所有名贵香料都黯然失色了,人的鼻子只闻得见飘在骄阳下的浓郁酒香,不禁让人觉得未饮人先醉,飘忽忽的微醺感更是个酝酿温情的好场地。
虞昭可不这样想,别扭一闹,楚子凯无论说何话挽留都无效,僵持间,这幽幽酒香倒是给了楚子凯灵感,终于想到一套耍赖的说辞,即刻试探拉了拉虞的袖子:
“我喝了你们家的女婿酒,将军和夫人可知道?话说在前头,那可是你自己愿意给的,也算是一种承认,是你先给的酒,我再抢的人!我举止冲动是无礼,但如此说来,也可寻到两分缘由。”
虞昭还站在气头上没下来,听了这话,斜眼瞥他一眼,冷声道:“一坛酒而已,不做数!”
不论如何,终于惹得她说话了,楚子凯乘胜追击,不正经道:“好,你说不做数,便不做数,再论其他的,没人逼着昭昭同我一起拜湖灵求红绸吧,那时说出的誓言可好听得狠呢。”
“怎么说的来着?”楚子凯做思考状。“此生能做殿下的新娘,我是天下最幸运的姑娘。恩,就是如此。”
说完,还缠着虞昭问:“是吧,幸运姑娘?”
旧账被翻出来,实在让人觉得肉麻得骨头都酥了,虞昭内心羞恼,表面不为所动,脸色控制不住微红,为了掩饰,坐得离楚子凯远了些,依旧不说话。
楚子凯不放弃,大手一揽把她搂回,下巴靠在她肩上,继续耍无赖:
“我是你夫君啊,你对我,也太不宽容了,讲道理,除了抢你回洛原一事外,不论何事,我是不是都过问了你的意见?且就论你我洞房那天,我也是等着昭昭点了头,自己说愿意给了,才要的”
“青天白日,你混账”以不要脸之法对付脸皮薄之人,那就出奇见效,此言终于得让虞昭做反应了,面色瞬间通红,不可置信转头看他,大张爪子想伸过来撕他的嘴。“再闹口也要有遮拦,你简直”
“我怎么了?又没有旁人。”楚子凯躲过,打断道。又反手将虞昭伸近的手一抓,轻而易举制住,一只贴在自己胸膛处,一手放在虞昭胸口前,挑挑眉与她辩驳:
“我坦率,你虚假!明明都是舒服的,你却不愿承认,一昧逃避,看,一提起来,昭昭的心和我的心,分明跳得一样快。”
只要楚子凯愿意张口,哪怕是再令人羞耻难当的虎狼之言,也能说得如此顺畅,轻描淡写好似还十分有道理的样子。
虞昭惊羞,无言以对,忽发觉每次都是这样,自己越是羞,从来得不到他的适可而止,反而更助长了他的气焰,下一次便越让他越发变本加厉,虞昭这次不想忍了,索性撕下脸皮豁出去了,咬牙切齿骂道:
“有多舒服啊,你每次亲我,跟恶狗啃骨似的,脖子也咬后背也咬,你觉得舒服是吗?等回去了,我让虎妞咬你几口感受感受!”
“来来来,何苦等回去。”对此,楚子凯豪不吝啬,大方对虞昭亮出脖子,给她送过去,指着笑道:“虎妞忙着带崽子呢,你何苦劳烦它,不若现在就让我感受感受。”
虞昭气不过,想让他疼疼长些教训,自然也不会真咬,伸手在他脖子上狠狠掐了一下,堪堪泄了愤,转过身子堵上耳朵图清净。
清净一会儿后,回过神来,心头担忧又起,不过此刻再看虞昭,羞过那一阵后,脸色红晕未退,总算让她气色看起来好些。楚子凯这才收了无赖做派,整整衣裳头冠,预备见人。
车马左拐右拐,不知到了何处,前方忽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和宁”
是南荣夫人,这声音虽微小,但这慈祥的呼唤声,是虞昭这些天来牵挂心头忆过多次的,瞬间就飘进耳朵里了。
掀开帘子一看,车果然已经行至南荣府所在的长街上。快到家了,虞昭松了口气,按耐不住心中激动,车还没停稳,就迫不及待站起,慌忙间身形不稳差点摔倒。
楚子凯连忙伸手先将她掌住了,稳住后,出声吩咐停车,这才扶着虞昭一起下去。
南荣夫人与洛枝互相搀扶着,顾不上午后的日头毒辣晒人,在门口站了许久,望眼欲穿,总算盼到了。
终于看见那车停下,南荣夫人眼中含泪,用衣袖抹干净了才杵着拐杖快步迎上,口中庆幸念道:“和宁啊,可算是回家了,担心死祖母了”
未至车前,看见的却是虞昭被楚子凯牵着下车,南荣夫人微微愣了一下,镇定下来,遵照礼恕领着洛枝跪下:
“楚皇万岁。”
因苍老而笨拙蹒跚的的柔弱身影跪下时,颤巍巍的,落在虞昭目光中,看得心头发酸。再仔细一看,这些日子不见,南荣夫人的头发好似又变白些了,洛枝亦是瘦了一大圈,憔悴得厉害。虞昭快步上前,想将他们扶起。
楚子凯在后出言免礼,跟在虞昭后面走近,问候道:“夫人好,初次见面,朕随和宁尊您为长辈,此后不必多礼。”
天子示好,任何人都求之不得,可南荣夫人脸上冷漠没有要隐藏的意思,拉过虞昭的手,给洛枝牵着,冷声答道:“不敢当,楚皇陛下纡尊落驾寒舍,已是荣幸之至,再往老身脸上贴光,可就折煞老身了。”
恭敬之言无半分恭敬之意,南荣夫人好似浑然不觉太过正式也是一种失礼,说完,又退后一步。“陛下请进吧。”
意料之中的生疏,楚子凯望着南荣府的大门,又看了看虞昭,笑容发苦,摇了摇头,明知里面的人全是不欢迎自己的,却依然愿意迈步往里走,为求心中所爱,再多委屈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