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荣之地,育有的富贵之人也不会少。提起叶城最知名的世家,所有人都会答,非南荣氏族莫属。
此氏族在西番存世已久,历代经营着与各国的酒酿贸易,富可敌国,家风却谦逊和善。好名声不止是在叶城传扬,乃至在整个西番,都大名鼎鼎。算得上除皇室耶格一族外,西番境内最有威望的世家。
如今南荣一族的家主南荣卫骁,年少时心高气傲,不甘心此生只做个日日与账本打交道的商人。
当年又恰逢焚夏举军入侵西番,南荣卫骁毅然从军,一路骁勇杀到了主将之位,带领着西番大军所向披靡。
焚夏不敌,只能暗使阴险之招,烧了西番大军后方粮草。
无粮人心慌,西番军心即将瓦解之时,南荣卫骁行事雷厉风行,选择倾尽家产支援,才得以化解危机。
双功救国,使得南荣一族又与王朝政权挂上了关系,钱权皆有,又得人心,更出众于各贵族世家之上。
功名满身,南荣卫骁却不贪念权位,从未有过抛弃糟糠之妻的想法,心心念念要早日归乡踏实度日。
国王见此,赏爵让他归乡,将叶城治理权赐给了南荣一族,并允诺这权世代传承。
归乡一年,南荣卫骁与夫人恩爱如常,诞下一子,命唤承业。
又过两年,诞下一女,名唤敏红儿。夫妇俩视若珍宝。家庭和满,其乐融融。
不料树大招风,好景不长。敏红儿还未足岁时,南荣卫骁遭阴险堂弟南荣化怀和贸易对手联合陷害。
许多伪证呈到了国王面前,件件都罪指南荣卫骁怀有不臣之心,企图将叶城分裂于西番,自立为王。
不知罪名何处而来,但证据凿凿,南荣卫骁有理说不清,百口莫辩。
国王虽惜才,但底线在此,不能容忍任何人企图瓜分西番国土。遂下令流放南荣氏族嫡系一脉,让揭发有功的旁支继续治理叶城。
流放之地生存艰难,当时敏红儿不过一个襁褓婴儿,南荣氏族中所有人皆被奸人蒙蔽。南荣卫骁心中忧愁,不敢轻易托付。
万般无奈下,南荣卫骁只得暂时将女儿交给曾经给予过救命知遇之恩的一位副将抚养。带着妻儿,踏上艰辛万千的流放之路。
纸终究包不住火,过了好几年,国王看叶城在南荣化怀的治理下,商贸一片混乱,渐渐发觉不对之处。
派人去细查,数年才找出确凿证据,证明当年南荣卫骁属实是被冤。
国王大怒,当即下令捉拿了南荣旁支一脉,免了南荣卫骁的罪,复一切权力,还赐予更高的爵位补偿之。
深知国王也是被蒙骗,南荣卫骁并没有怪罪之心,一别三年,正当安排好一切想同妻子一同去接女儿回家,传来一个惊天噩耗。爱女敏红儿被拐,下落不明。
本从来未听说南荣府有怪罪之言,可副将夫人心中愧疚,又害怕牵连全家都被责怪,只身跳入铁炉以死谢罪。
悲剧一桩桩,南荣夫人伤心之余,见那副将亦是带着孩子的人,不忍责怪。思女心切,只能日日以泪洗面,盼着出去寻找的人能带回一点消息。
可一年过去了,没有消息,五年过去了,依然如此,十年过去了,杳无音讯。
儿子南荣承业倒是一天一天长大,机缘巧合,与国王的妹妹洛枝公主邂逅,情投意合,婚后生下一女。此女身于富贵之家,本该享众星捧月之福,却天生体弱,一出生便被养在屋中,从未见过外人。
而不久后,洛枝公主也因一场高热,逐渐疯魔,神智不全。
几年前西番内战,南荣一族再立战功,南荣卫骁廉颇老矣,南荣承业毅然拿起阿父的宝剑,替父作战,擒下了反贼,助国王夺回西番政权。
可在最后一战,为护国王王后,南荣承业命丧于敌人箭下。
世人皆赞南荣将军一家忠肝义胆。又叹,绕是换来了富贵泼天,也再无力改变人脉单薄的事实。
所有人不由自主想起传说中那从未有人见过的独苗苗。
转念一想,她阿祖与祖母年老,父亲战死,母亲疯癫,世人皆遗憾叹息:“恐怕那苗苗长不大,南荣一族光鲜亮丽百年,算是要在此代绝了后。”
人算不如天算,许是这些年行善积德终于打动了上天,一天清晨,失踪三十余年的南荣敏红儿居然有了消息。
闻得那副将托人传过来的消息,南荣夫人激动得差点没晕过去,备了马车就往城郊赶,眼角晶莹一直挂着,这些年流得泪,只有今日不算苦。
庭院里的白雪未融,可乌压压一大片人进来,将地上的雪踩化了,这雪景不全了,虞昭便没心思去赏了。拿起把剪子,精心修剪着一枝好容易在西番培育出来的红梅。
一直跟在南荣夫人身旁的婆子,此刻也同虞昭一样,选择退出屋外,给里面重逢的母女二人彼此熟悉的空间。在一旁默默站着,暗中打量虞昭,忽见她走神,剪子快触到扶花的手指,连忙出言提醒:“小姐小心,那剪子锋利!”
正出神,蓦然被这声音一吓,虞昭手一抖,一朵开得正好的红梅顷刻落在土中。虞昭觉得有些可惜,蹲下,用剪子拨土埋了。转头向那婆子微微欠身:“多谢提醒。”
见虞昭彬彬有礼和自己说话,那婆子开始试着同她攀谈:“奴婢叫德娘,打小跟在夫人身边伺候的,小姐以后若有什么吩咐的,尽管叫奴婢就是了。”
虞昭不答,只微微点头,继续修剪花枝,德娘继续道:“这红梅开得这样好,在咱们西番算得上难得,小姐若喜欢,以后可在府中精心培养一些。”
言外之意,便是认定虞昭今后要入南荣府,意会到这层意思,虞昭手一顿,还没来得及答她的话,就见紧闭许久的门开了。
南荣夫人头发花白,双眼哭得通红,不过情绪倒是稳定了许多,紧紧握着虞陆的手,明明近在眼前,好似还是怕她逃了一般,不停地嘱咐:“敏红儿,你不想如此急不勉强,阿吉先回去收拾着,你定要乖乖等着,你阿父过几日就回来了,你放心,你担心的,阿吉阿父都会为你安排好的。”
虞陆眼眶也微红,但没有意料之中那般激动得不能自已,点着头答应。
虞昭心道也是,孩子记忆中素未谋面过的母亲,一下子难以热络起来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天下母亲对孩子的爱是无私,自知道肚子里有这个人后,就已将她当做心肝肉了,如性命一般,何来生疏之谈。
千叮咛万嘱咐后,南荣夫人又过来拉着虞昭,一手牵一个往门口走去,眼中虽含着泪水,喜悦的笑容还是忍不住浮现。一边偏头瞧着虞昭一边感叹道:“我孙女儿也像我,比我年轻时长得还标致,称得那花都黯然失色了。”
不过短短一日,虞昭第一次体会到得长辈关怀怜爱是何感觉,安心和温暖,这两样动西,恰恰是虞昭此生最缺最想拥有的。忍不住回握住南荣夫人的手。“祖母和娘才是真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是自愧不如的。”
这声祖母叫得南荣夫人心头一暖,泪瞬间又忍不住,挂着眼泪却开心地笑着,连连答应。
那称呼也让虞陆听得眼前一亮,不禁抬头看虞昭,见她神色如常,心头担忧莫名就少了些。
三人边走边谈笑,一会儿便走至门口。上车前,南荣夫人依然不舍地叮咛着。大至性命安危,小至天寒加衣,琐碎而仔细,全然忘了自己女儿是个年过三十嫁过人且也为人母的女子了。
一说下来,天都快黑了,南荣夫人触到虞昭的手有些冷,这才反应过来,不舍告别离去。临走前掀开车帘道:“敏红儿,你们有事,赶快让人来家里知会一声就好,阿吉随时都能赶过来。”
虞陆点头答道:“会的,你放心吧,阿吉。”
虞昭依稀看见,南荣夫人笑得满足,那慈祥的面容,让这数九寒天不那么冷了。
母女二人一起驻足,目送她车马离开后,这才转身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