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阳城郊一座小木屋内,药汤的苦气半月不散,秋风萧瑟,吹得虞陆手心发寒,还是顶着风走至院中,拿起斧头,坐着劈柴。
药汤在旁边咕噜咕噜作响,虞陆几年不干这样的粗活,近来劳作,手上竟起了血泡。
又一阵大风刮过,虞陆转头看,见窗户关得严实,放下心来继续添火熬药。
屋内吹不着风,倒是不冷,不过风声能透进来,躺了好些天的虞昭昏沉沉睁眼,撑起身子下床,扶着墙想寻出去。“娘?”
虞陆闻声,立刻起身,一瘸一拐往屋中走,嘴上急切嘱咐:“昭昭,娘在呢,你别出来,吹了风再受寒了可不好。”
打开门后,虞陆连忙将虞昭扶着坐下,小心给她披上衣服。“你身子弱,大夫说病中虚不受补,要快点好起来,娘再给你慢慢补。”
没有在意她所说的话,虞昭眼睛直盯着她满手伤痕,伸手拿过她的手细细看着,嘴上回应着:“没关系,我今日觉得好多了,只是又要难为娘同我一起奔波了。去了晏陵国,咱们就可安定了。”
此生就这一个女儿,虞陆向来倾尽全心疼爱,什么事都依着。可害怕虞昭病了半月,受不住舟车颠簸,不由担心道:“昭昭,可否过些时日再走,你身子还没好完,若再病了,娘心里难受啊。”
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虞陆一概不知,自然也是好奇的。可当日母女二人久别重逢之时,见到虞昭后,只问了一句,虞昭便哭得停不下来。
身为母亲,虞陆此生第一次见虞昭如此那般失魂落魄,而后还罕见的大病一场。心疼得不行,便不敢再问,只求今生不管再如何,平平安安就好。
纵然太平了大半月,没有察觉任何危险,但虞昭心头依旧不安,觉得此生只要是在大楚境内,便不能将悬着的心放下,心既然不能定下,何谈安稳度日。
病重不忘思量,虞昭近日思考良久,最终做了决定,带着虞陆去最不起眼的宴陵小国安定。暗自打算好,今日起身时,觉得病好些能走动了,才告知虞陆。
见虞陆满脸都是担忧,虞昭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娘放心,我的身子我知,能撑得住。简单收拾好东西,今晚便出发吧。”
知道论倔,谁都倔不过她,虞陆无奈点头应允,又出去将药端进来给虞昭喝下,这才出去收拾打点。
远处的稻田金黄一片,秋风拂过,掀起一层层麦浪,虞昭穿戴好衣物,打开窗户,这些天来第一次见阳光。
适应了光亮,虞昭又穿上斗篷,带上幕篱,对着里面招呼一声,出了门,往城里走去。虞陆连忙追出来,将她叫住:“昭昭,娘去请马夫就好,你不用亲自过去。”
虞昭答道:“不必,此行路途遥远,我去城中镖行请几位侠客同行,顺带就将马夫请来了。”
如此细节,虞陆没算到,想起屋中那些价值连城的物件和自家女儿的花容月貌,路上若遭了贼,恐怕自己拼死都护不住。听她提出,也觉此举非常有必要,但自己并不擅与人洽谈,只能让虞昭去,只嘱咐道:“那早去早回,娘收拾好等你回来,咱们就走。”
虞昭点头答应,往城中走去。
丰阳不比京州,小小一县城,镖局赌坊青楼等倒是都有,却都只一处,故城中人一听问路人提起要干何事,便能目标明确帮忙指出地方。虞昭一路跟着指引,很轻松便找到县城里唯一的那家镖局。
正打算上前扣门,还未走近,就见那镖局的门自己打开了,几个长相凶狠的壮汉扔出来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好似被打断了手,痛得眉头皱起,说不了话。
另一个怒不可歇,一脚把门口的石狮子踢倒,一声巨响吓得路人躲得远远的,只听那女子破口大骂道:“没良心!你们会遭报应的!”
说完,去扶起地上那断了手的女子,满面愁容想离开。虞昭犹豫一瞬,出言叫住:“姑娘留步。”
听人叫,那两个女子转头,疑惑问道:“有何事吗?”
虞昭走近,指了指她们身后的镖局,问道:“家里要出游,正想请几位侠客护送,可否向姑娘打听一下,这镖局里的人,功夫如何?”
那女孩一听,急得差点跳起来,一边比划一边急切道:“你可千万不要信这里面的人,虚有其表,开始与你谈得好好的,半路就加价,还没良心!”
说完,好似很厌弃一般,朝那招牌呸了一声。
见她扶着的那位女子痛得冷汗直流,且断手肿得老高,显然伤了两三日了。虞昭觉得不便多耽搁她们的时间。欠身致谢道:“谢谢姑娘告知,先把这位姑娘送到医馆看看吧。”
闻言,那女子面露担忧,又有一丝窘迫,好一会儿,才弱弱开口:“我们没有钱。”
忽打量了虞昭一下,眼睛发亮问道:“不若你请我护送吧,只要给我吃饭,再给我姐姐治伤就行,我不要一分钱。”
这场面,虞昭觉得似曾相识,想起当年虞陆病重,自己在绝望中,也曾这般恳求过别人。却并未得到半点回应。
感同身受过,虞昭心下不忍,拿出银子给她。
那人不接,只道:“你随我去医馆吧,到时候帮着付药钱就行,我待会直接跟你回家,言而有信的!”
“不必,”虞昭的手并未收回,思虑了一下,又拿出一锭。“她手伤得厉害,恐怕需要人照顾,你留在她身边吧,我自己请人,不忧价格。”
“你好有钱啊!”好似觉得很奇怪,那女孩来了兴趣,对扶着的人惊奇道:“莲叶,我们遇见好心人了诶!”
被扶着的人疼极了,闻言,强撑着精神,有气无力地道谢。
虞昭点点头回应,转身欲进镖局。不想却又那女孩被拉住,只见她一脸认真。“我跟你讲,你有钱更不能找他们,他们贪得无厌的,为了钱财什么事都干。”
虞昭向来谨慎,听她如此说,更想仔细打听后再做决定。于是与她们同行,边走边请教。
那女孩性子爽朗,不认生,一说起话就停不下来:“我叫藕花,我姐姐叫莲叶,我们爹就是那镖局雇的镖客,平日我们姐妹俩跟着他就在里面住着。那镖局的作风向来不堪,我爹看不惯,不和他们苟同,得罪了许多人。前些日子我爹不慎从楼台上摔下,不幸离世,我和姐姐就被他们赶了出来,他们霸着我们的财物,我们几番去讨要,他们皆不给,还把我姐姐打伤了。”
虞昭问道:“你们可还有其他亲人?”
藕花摇头,苦着一张脸答道:“我和我姐姐是双生子,我们两自小是我爹一手拉扯大的,这些日子无地方投靠,就睡在破庙中。那镖局家大业大,在丰州有些权势,打了招呼吩咐所有人不许雇我们做事。才落得如此狼狈。”
了解了她们二人的情况,虞昭想起方才藕花一脚踢倒石狮子时那气魄,一路都在盘算。
等到了医馆,坐下等待,趁着大夫诊治莲叶的空档,虞昭试着出言邀请:“我家就我和我娘二人,有些钱财傍身,算得上衣食无忧。不过要远走去晏陵国安身,若不嫌弃,你姐妹二人,可愿跟随?”
“好啊!”藕花性格开朗,答应得爽快,又觉有些仓促,看向旁边正在包扎的莲叶,征求道:“姐,你觉得如何?”
咬牙忍着接骨的疼痛,莲叶也一直认真听着旁边二人的谈话,思考了片刻,微微点头,艰难答道:“自爹死后,我二人无任何牵挂,姑娘是好心人,只要愿给我姐妹二人一处容身之地,必定知恩图报,生死相随。”
听她应允,藕花好似很开心,开始吹嘘:“我很厉害的,骑马驾车什么都会,你请了我,还省不少钱呢。”
娇憨可爱的样子让人觉得亲切,虞昭点头回应,耐心等着莲叶的伤处理好后,带着藕花莲叶原路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