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野心

吏部尚书虞程,近年死了夫人,死了长女,皆是戴罪而亡。自己的权势却丝毫未受影响,在朝堂之中混得风生水起。

回望从前,谁都不会想到,到头来,竟是靠着两个庶女续着虞府的荣华。

其实众人皆知,四皇子妃虞珠的作用微乎其微,最主要还是靠宫中那位走了大运的贵妃娘娘。

许多年前,虞昭被虞府赶出去时,虞程连一个铜板都不愿施舍。当日迎她回来时,散尽财力精力为她铺路。如今得了回报,越发恨不得将她捧入云端。

近来宫中那位宸妃娘娘不知为何,更讨了源帝欢心。朝堂之上,当着众臣的面,源帝赐封虞程国丈之爵。

世人羡艳,要知当年先皇后在世时,齐行都没能得了此恩典,不由让人揣测,源帝有立宸妃为后的意思。

虞程受宠若惊,连忙跪下,声泪俱下:“臣愧不敢当,斗胆请求陛下收回此恩典。”谦卑做派让人不禁称赞,这种不卑不亢的姿态,当为众臣典范。

源帝手上还翻着夹着虞程与虞昭的家书的折子,里面全是结党营私的汇报,面不改色说道:“爱卿安分守己多年,为我大楚鞠躬尽瘁,不求回报。且你养育了宸妃,宸妃又抚养五皇子,劳苦功高,朕觉这位置你当之无愧。”

反对的声音自然有,虞程依然跪地不起,同他们一起恳求源帝收回成命。

源帝再三坚持,其余众臣讨好着附和,虞程终于感恩戴德,小心翼翼受了这恩典。

下了朝堂,虞程的泪水全然不见,昂首阔步第一个走出大殿,受着众人的恭贺。也不回礼,只点头以言语应和。

只有大将军文姜上前祝贺,倒是得他一个恭敬的拱手礼,后二人又同行。将众臣甩得远远的时,文姜才开口:“国丈大人现在风头无双,此后定要提携我文家一二。”

虞程客气回道:“不过是沾了宸妃娘娘的光,娘娘家书特地嘱咐,文将军府历代为大楚征战沙场,很是赏识。”

“臣荣幸,能得娘娘赏识,必定竭尽全力相助。”

虞程沉默一瞬,故意转头问道:“将军说得是哪个娘娘?丽妃娘娘还是宸妃娘娘?”

文姜心下思量后,声音稍微收敛:“或许是皇后娘娘?”

虞程笑着摇头,不置可否。

文姜又低声道:“又或许,是太后娘娘?”

此言一出,虞程驻足,文姜也停下。二人默契回望身后象征天下至权的金銮殿。

良久,虞程出言相邀:“文将军武艺高强,七月初一,还请莅临府上教导犬子一二。”

两人相视一笑,又迈步向前走去。

暑热未消,虞府近日又开始忙活得热火朝天。二姨娘被请入宫中为虞昭祈福祝祷,虞程的其余妾室都想趁此机会讨好即将省亲回府的贵妃娘娘,好能得到二姨娘那般赏识,摆脱贱妾的名分。

一进府,三姨娘准备的红珊瑚宝树,四姨娘准备的鸡血石山水雕,五姨娘准备的翡翠白菜,同各种名贵摆件摆在一起,花花绿绿晃得虞昭皱眉。对虞程道:“父亲定不能放松警惕,需戒骄戒躁,如此铺张,保不住会被别人抓住把柄。”

十分了解虞程是什么人,做贼的人往往会比别人更小心隐藏着,听虞昭提醒,虞程立刻警惕,连忙吩咐人将那些东西撤下去藏着。旁边虞峰有些不屑:“如今我们家的势力,何用如此小心”

被虞昭狠厉的眼神一刮,虞峰立刻住了嘴,虞程也立刻训斥道:“不入流的东西,成日不长脑子,权势再大,大得过陛下吗?”

虞昭坐下后,幽幽开口:“父亲,他还是这般不稳重,依旧只你我议事就好。”

心下细思量,虞程也觉虞峰有些上不得台面,且知虞昭今日亲自要与文姜商议的事,必定是关键之事,不敢冒险半分,出言将虞峰谴下。又警惕看了看四周无人,这才坐下。“娘娘此番回府,不知有何事需要指教的?”

虞昭不答,只问:“文老将军呢?”

虞程答道:“在府中,臣派人去请。”

“且慢,”虞昭把玩着文姜托丽妃赠的那宝石珠串,“有些事情,我与父亲先谈谈。”

“娘娘请讲。”

拨弄着头上步摇上垂下来的流苏,虞昭漫不经心道:“过些陛下会出行洛原问道,为不引人注意,本宫携五殿下于御驾前先行,同时,太子殿下会同行护送,顺带前去调查洛原刺史失职一事。”后又补充一句:“他不会带太多人。”

此时牵扯到楚子凯,虞程自然知道虞昭这次的计划,恐怕与夺储君之位有关,为保谨慎,故作不解问道:“臣愚昧,请娘娘明示。”

虞昭答道:“我记得驻扎于洛原的大军,是文老将军的势力。”

这话一出,所有计划,虞程猜测到几分了,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虞昭。

在虞程不可置信的视线下,虞昭拿出天子令,语气平和说出惊人之语:“陛下到达当晚,太子起兵逼宫,欲杀五殿下固位,文老将军奉旨领军救驾,反军不敌,太子殒命。”

被这番话惊得说不出话,虞程好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惊愕片刻,低头细思,便知虞昭这话自然不是真的,只是预备伪装的假象,颤巍巍问道:“可陛下若查出”

虞昭声音更狠:“气急攻心,暴毙而亡。”

饶是虞程有这个心思,也断不会想到会如此快就到来,平日对外也不敢露出半分野心,此刻听虞昭所计划的,不知是兴奋还是惧怕,冷汗出了一身,还是犹豫。

虞昭见此,将天子令拍于桌上,告知:“陛下年事已高,近些日子越发虚弱,不慎错失机会,让太子继位后,父亲与我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全都化为乌有。”

虞程依然有些犹豫:“若此事败露,该如何处置?”

虞昭答道:“文老将军狼子野心,挟持本宫与五殿下,夺得天子令起兵造反,我们递刀,手上不染血,罪名难以扣上来。”

“那文姜?”

虞昭反问:“父亲觉得文姜,会真和我们站成一线?他把我们递的刀拿在手中,事成之后,会自愿交还,与我们站成一线?”

将虞昭所说的计划捋了捋,虞程闭眼沉思,紧握双拳,豆大的汗水流出。

窗外的蝉鸣吵得人脑中出现幻象,想到此事成功时的场景,那蝉鸣仿佛变成了百臣朝贺声,龙椅上的人,是乳臭未干的楚子宜。而身旁真正掌权之人,是自己。

无须再小心翼翼压抑着什么,整个江山朝堂之事尽掌握在自己手中。

此等利欲在心中破土而出,逐渐膨胀成参天大树,冲散了顾虑和恐惧。虞程睁眼,眼中满是狠厉,俯首对虞昭道:“臣以娘娘马首是瞻。”

虞昭冷声道:“本宫要名正言顺成为太后!父亲可知要如何做?”

虞程答:“臣明白,待文姜计谋得逞,臣会带着文渊文罗将军前来救驾,剿灭反贼,护我大楚新帝江山稳固。”

商议完毕,虞程静坐一盏茶时间平复心情,这才对虞昭道:“娘娘,文老将军恭候多时。”

虞昭点头:“请吧。”

七月初一,酷暑难耐,闷热的天暗下,一场暴雨好似洗刷了整个世间。虞昭出了虞府,好似出了鬼窝魔窟一般,深呼出一口气。

又有点点雨滴落下,侍女连忙将虞昭扶进车中,只身一人了,虞昭眼中晶莹溢出,与方才落在脸上的雨滴混合,滴落在手背上,在这盛夏,凉得如数九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