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朝当今天子楚源帝率后妃及子女南巡而归,当即下令举国同丧。皇后在南巡途中诞下小皇子后撒手人寰。源帝哀痛入心,在众臣相迎的时候还是眼眶微红。对皇后娘家人兵部尚书齐行一家表示深切的慰问。
齐行痛哭流涕,感恩戴德。“还请陛下切莫伤心过度,娘娘为大楚诞下嫡子,想来就算是仙逝了,也是觉得荣耀的。”
一片赤诚之心看得众人为之动容。
御史大人关切问道:“听闻陛下归途遭刺客突袭,臣等担忧惶恐,不知可有线索是何人所为?”
“死光了,不提也罢。”源帝以手扶额做头疼状,眼神暗瞟跪在堂下的齐行。见他一派俯首谦卑之态,还是不敢完全证明心中猜想。
“父皇舟车劳顿,又伤心过度,还请先做休息再处理朝政。”楚子凯领头请愿,众臣紧接着附和。
再三逞强推辞,源帝终于支撑不住,无奈退了朝往寝殿去休息。
遣了寝宫众人,源帝独自坐在书案后沉思。却完全不见方才悲痛欲绝之态,不一会儿,扣门声响起。“父皇?”
“进来吧。”
楚子凯得了允许,开门进殿。
“今日齐行与朕说话,半句不离嫡子。”源帝语气不快,亲自起身磨墨。“却又做得一副谦卑样子,滴水不漏啊。”
楚子凯有些无奈。“不知父皇有何打算?”
“你只安心的当你的太子,自古我朝立贤不立嫡,”语气凌厉一转:“但齐行手握兵权,势力庞大,自皇后确诊遇喜时便时不时谈论嫡庶之分。嫌疑重大。”
“奈何那群刺客身上却毫无线索。”楚子凯叹了口气,提醒道:“母后刚刚仙逝,若贸然敲打齐行一家,恐遭世人非议。”
“但是不得不防。”
天子殿中肃然安静,谁都不敢出声惊了陛下安睡,此刻从偏殿中传来孩童的哭声,格外清晰。
父子二人听着,都陷入沉默。最终还是楚子凯先开口:“不知父皇准备给五弟赐何名?”
源帝不答,扯过旁边狼毫笔蘸墨落笔宜。
“朕年近花甲还能得子,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是有些人的富贵梯,也是有些人的眼中钉。”
“可五弟年幼,总要有人抚养。”
源帝写好字却没将笔提起来,落笔之处黑墨晕染成团。“眼下后宫中的那些皆不是省油的灯,可若是不为他找位合适的母妃,齐行的野心怕是越发膨胀。”
楚子凯点头。“是了,宫中各位娘娘,皆依附着背后家世,若贸然得了个皇子,难免不会有和齐行一样的想法。”
“你母妃若是还在,朕也不至于如此苦恼。”提及楚子凯的生母淑妃,源帝这次眼中的悲伤是真挚的。“子凯啊,你母妃就是无家世之人,她将此生全托付于朕,朕还是没能护住她。”
楚子凯的生母林淑妃,原是从小在书房侍奉源帝的一名宫女,耳濡目染竟成了位才华横溢的女子。
不知为何,待源帝登基后才正式有了名分,后替源帝生下了皇三子。
不料楚子凯日渐成人,本事才干越发出众于两个哥哥之上,遭到大皇子楚子殷记恨。
在一次武艺切磋时,楚子殷施计将楚子凯对手的武器换成了真的。林淑妃护子心切,上前为楚子凯挡了劫。不料那匕首入了心,难有回天之力。
伤感过后,源帝又道:“罢了,想来那别有用心之人刺杀失败后,近期也不敢有何大动作。子宜先放在朕身边,过些日子再说。你先下去吧。”
楚子凯道遵命,默默退出源帝寝殿。
暖春将至,冬雪微化,残余的倒春寒逼不退丰阳县城的年味。今日元宵节,街市上的人络绎,吵闹异常。
春风吹进院子,将挂在树上的残余枯叶吹到了虞昭手里拿着的书上。今日本就无比吵闹,好容易看入了神,被这叶子打断,再无兴致。虞昭放下书,将自己早早去集市上买的灯挂在廊下。
“昭昭,你让我购置的那铺子果然是好的。”虞陆腿脚不便,走得吃力,但脸上笑意掩饰不住。虞昭连忙上去扶她坐下,看着她欢天喜地的将一本账薄展开给自己看。“一月的收益就有这么些呢。”
“你腿脚不便,不必亲自去收账的。我得空了去便好。”
听了这话虞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女孩子不能随意抛头露面的,过些日子还得给你请个老师。”
一扫以前脸上的阴霾,虞陆养了近两月,重拾当年的容光焕发。虞昭看得开心,大多事由着她去。
自那日进了县城,得了个二进院的好宅子,虞陆起初觉得惊奇,问起时虞昭只说救了个贵人,这是给的报酬。
有了钱虞陆便不让她下厨房了,每日自己瘸着腿在厨房忙得开心,嘴上念着等再好些给她买个丫鬟。虞昭每日无所事事,除了百万\小!说练字外,便是想着学经商。
因是楚子凯的嘱咐,县令不敢有半点怠慢。不管是她想经商还是想置地,都明里暗里的帮衬着。故一月过去,收益可观。
一边享受着清净日子,一边又警惕着害怕这清净被打破。
还好,一连数月,越来越好,依然平静着。
事实证明警惕是放松不得的,不过绕是不放松,该来的也阻止不了。
楚子凯望着眼前有些桀骜的女子,想起半月前和父皇的对话。内心复杂。
一月前,楚子宜的周岁礼上。齐行进献天降奇石,那石头上的“宜”字浑然天成。“陛下,臣认为此乃祥瑞,意指五皇子洪福齐天,上天嘉许”
源帝冷眼旁观一群人陪他唱戏,最终还是打了个马虎眼糊弄过去。
隔日便发现楚子宜的饮食中被加了少于水银。
半月后又查出丽妃为了夺楚子宜的抚养权,竟在他衣物上涂抹令人上瘾的蕈香。源帝终于忍无可忍,叫了楚子凯入殿商议。
“拖不得了。”衍帝扶额苦恼道:“再如此你五弟迟早被人折腾死。”
“父皇有何想法?”楚子凯不敢太过僭越,先征求源帝的意见。
“要制住这些不省油的灯,还得需要一盏更不省油的灯跟他们耗。”源帝这话说出来,楚子凯心中一滞,果然就听他继续道:
“需得寻个光脚的什么都不怕的。才能护得住子宜。此人要有所顾忌,而这顾忌只是我们能够控制的。还是个立过功的,有理由将她接进来身受高位。”
“此人可需有背景?”楚子凯试探问道。
源帝答道:“没错,不过是看似有背景,而不会有心依附于背景的。”
现在基本能确定了。“可她那性子”楚子凯担忧道:“以她那性子怕是不会愿意。”
“你亲自去跟她承诺,进宫只是来当个幌子,从此万人之上不敢有人再轻视她和她母亲。只是担个名分,朕不会强迫她什么,待来日你登基之时,会放她自由。”
源帝把话甩下,当即就吩咐人为他备了往丰阳的车马。
虞昭觉得他们太不可理喻,尽力压制住内心的火气与楚子凯理论。“太子殿下,我是想过好日子,但我想安心的过好日子。”
“让我去一个处处都需假笑待人地方生存,您和陛下怕是找错人了。”
意料之中的拒绝,但楚子凯来时就备好了十足的耐心。“你不用假笑迎人,只做你自己便好,我和父皇会护着你。”
见她依然一副抗拒的姿态,楚子凯继续劝道:“你母亲随之也会得诰命之荣,赐府京中,从此得万人尊重,绝不会再有人能随意欺凌她。”
“我自己也可让她过得舒心”
“不会,”楚子凯打断否认,细给她分析。“虞府若得了你救驾的消息,虞程为了讨好父皇会想着将你接回府善待。府中大夫人虽会有所顾忌,但还是会暗里给你母女使绊子,而你母亲,终究还是会做回一个妾。”
“我不会跟他回去。”虞昭答得斩钉截铁。
“由不得你,你要知道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实质还是父皇给的。”楚子凯说的是实话,一字一句终于将虞昭的心砸得有些慌乱了。
“你若失了父皇的恩典,虞尚书府的一只蝼蚁,都可将你母女置于死地。”
刚入了秋,炎炎暑热还未退尽,虞昭却觉得身子由内而外都是冰冷的。
“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有勇气的女孩,将自己想要的毫不保留的示于人前,除此之外分毫不要。”
这句话楚子凯第一次见她时便想说的心里话。此刻成了引诱她野心觉醒的鼓励之言。
“这世间应没有你不敢的事,只有你不愿的事。有了资本,不必这么快将锋芒收起。”
“有些路迈出去后只能向前,困于原地自以为满足的时候,你手上的资本也在消逝着,而对手不会让你有知足常乐的机会。”
看着在远处躲着观望,面露担忧的虞陆,生平第二次,虞昭折服于别人的劝说。
一月后,源帝昭告天下,吏部尚书虞程第三女救驾有功,赐封宸妃,为众妃之首。祭祀问天求得吉日,立冬之日行册封礼。此举惊了天下人,皆道这位年仅十六的女子怕是神仙托生,小小年纪得此天恩。
朝堂上闻此消息的虞程满脸不可思议,下朝时连忙匆匆写好书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丰阳。表明多年来的悔意与牵挂。暗里透露着深宫险恶,需倚靠母族力量才能站稳脚跟。没成想虞昭的回信居然赞同先入虞府再入宫中,只表明虞陆已是断了红尘之人,不能再入虞府为妾。
此言让虞程有些忧虑,又转念一想虞陆当年那懦弱性子,心稍安,当即化忧虑为欣喜,好似白白得了个贵妃女儿。立刻安排人去丰阳县城伺候保护着。
中秋已至,那间二进二出的院子里外都异常热闹,附近的街市住户被清理得干净。装满了宫中派来的虞府派来的人。
百姓们被远远隔着,偷偷谈论着里面那位飞上枝头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