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夕阳余晖给天边镀上一层绚烂的橘红,宣布忙碌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

方添韵揉着酸涩的脖颈下楼,打开手机,看到置顶的人发来「今天不加班,晚上我去接你」的信息,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有褪去。

给值夜班的同事点了晚饭,听他们提起又有多少人来认领丢失的宠物,她这才想到聂瞻明天上午要回宁海城。

她害怕届时被沈司珩撞见再误会什么,于是硬着头皮打开微信,询问他明天来接将军的确切时间,她好有准备,避开见面。

看到那句「抱歉」,她如释重负,再三思索后,觉得停在这里是最好的结果,就不再回复了。

毕竟大老板日理万机,相信过不了多久就把她这个小角色给忘了。

方添韵嘱咐完哪只猫狗需要特别注意,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小爱疲惫的眼神撞在刚进门的人身上,困意全消,“添韵姐,你家那位来接你咯。”

她转头看去。

沈司珩下班后刻意回家换了身白T恤和浅灰休闲裤,朝气蓬勃的形象把记忆瞬间拉回高中时期。

尖子班同学每天都在为怎么提高成绩而努力,除非是同桌之间才较为熟络,不然很难注意到坐在最后排角落里的他。

她对沈司珩的第一印象是体育课。

老师要求八百米跑的女生前两名和男生前两名参加本届校庆1200米接力赛。

轮到安排出场顺序时,沈司珩把宽松的蓝白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语调漫不经心,“方添韵个子矮,让她去第一棒。”

后来在紧张的训练中,只要速度慢一点,沈司珩那张嘴就毫不留情吐出一句“小短腿”。

方添韵内心那股熊熊怒火越烧越旺。

个子矮能跑出前两名,证明她有实力,不代表掉队,怎么着他了就一直戳别人身高?是显着他吃得多营养好,能长183?

校庆比赛那天,沈司珩在最后一棒的冲刺中拿下冠军,她以为他们的交集到此结束,不承想放假离校的下午,他莫名其妙扔桌上一盒巧克力。

方添韵不懂他的操作,将巧克力推到桌角,继续收拾书包,没抬头。

沈司珩抓了下后脖颈掩饰尴尬,“你不是后天生日吗,送你的小礼物。”

“哦,谢谢,”方添韵听了并不开心,“我吃巧克力拉肚子,你送给别人吧。”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

隔壁班的同学站在教室门口喊他,说要乘他们家的车。

沈司珩的脚没有挪动,见她拉好书包拉链要走,鼓起勇气问她:“你有Q.Q吗?”

“嗯。”

他抽出书架里的练习册,在最后一页背面写上自己的号,撕下来塞进书包侧面,“回去加我。”

“我放假不喜欢跟同学讨论方程式和求阴影部分的解题步骤。”

沈司珩的手掌依旧撑在桌上,视线落在乌黑的发顶,嘴角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我想改掉偏科的毛病,你作为班级里的学霸,应该会帮我吧?”

“我能力有限,你想提高成绩就多做题,或者多报几个班。”

说完背着书包,拿上另一边的行李包,扭头离开教室。

走到门口时那个男同学吹着口哨暧昧调侃他们,方添韵视而不见,懒得搭理。

再后来,她不知哪根筋不对,晚上辗转难眠,想到学校的事,竟鬼使神差地起床打开电脑,加上了那个Q.Q。

也许,她是想借此机会公报私仇?

“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那个假期约你出来玩就是十年前的事了,”沈司珩牵着她的手在樱花街后巷的广场漫步,远远看见挂在墙上的广告,兴奋地摇她的手,“这家滑板店居然没有倒闭!”

“对啊,旁边的店铺不知道换了多少家,只有他们还在经营。”

“这么了解,你是不是来过很多次?”

“也没有很多次,”方添韵才不想说来这个地方回忆高中美好,让他听了得意,她话锋一转,指向路边摊位,“我想吃水果捞。”

沈司珩揽着她的肩,“好,给你买。”

他们逛着夜市街,享受久违的热闹氛围。

方添韵舀了勺裹满酸奶的芒果,还是一样的味道,身边的人都是他。

“你那天穿的衣服好像跟现在差不多。”

“记得真清楚。我当时站在路口叫你的名字,你愣了好久,”沈司珩挑眉,“被我帅呆了吧?”

“少臭美。”

沈司珩非常自信,“绝对是。”

方添韵问老板要了新勺子,撕开包装递给他,“今天怎么想起带我来这边?”

“我有点儿怀念永兴的关东煮了。”

“我们小区门口不就有一家吗,连锁的,味道一样,何必跑这么远。”

沈司珩吃了口水果捞,跟从前一样评价道:“太甜了。”

他在永兴关东煮店选了两人爱吃的串,结账出门,把口味最辣的鱼丸递到她嘴边,“总店的味道才是最正宗的。”

方添韵没有张嘴,“我吃完甜的再说。”

“行。”

见他眉心已经没有中午时候的忧愁,她大概明白了沈司珩绕了一大圈的用意。

这是怕别人在他们的感情里横插一脚,怕她变心呀。

“司珩……”

谁知刚起个头就被手机铃声打断。

方添韵看着屏幕上来自外地的陌生号码,将水果捞塞到他怀里,到旁边接听。

打电话的是个女孩子,声音温柔,很客气,说明天去基地领丢失的小狗,问她方不方便。

“方便呀,”方添韵转念想了一下,补充道:“你加我微信吧,随时联系我。对了,等会儿我让同事给你拍一段小狗的视频。”

“好,谢谢。”

帮命运波折的猫狗寻到主人,走上回家团圆的路,是她做这一行最有成就感的时刻。

一想到这种成就感维持不了多久,她就好难过。

方添韵整理了下失落的情绪,逛完最后半条街,买完吃的打车回家。

沈司珩看着她坐上车还抱着手机打字,忍不住把酝酿了很久的问题吐出来,“你给姓聂的发完消息,他回了什么?”

“嗯?”方添韵反应片刻,回味过来,“就回了句‘抱歉’啊。”

“除此之外呢?”

“没了。”

沈司珩的语气满是不信和质问:“那你现在跟谁聊着?”

“一个丢了小狗的客户。”

车内一片沉寂。

方添韵意识到他在生气,挪开注意力,“怎么了?”

沈司珩在昏暗灯光中盯着她的眼睛,言语间透着一股冰冷的怒意,“我讨厌你的不诚实。”

“我哪有?真是丢了小狗的客户,不信你看。”

沈司珩接过她的手机检查,往上滑了聊天记录,确定这人不是聂瞻后,拉到顶部,在主页搜索栏输入备注。

本来恢复温度的眸子不知看到了什么,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开始生气。

方添韵付完车费追上去,问他究竟怎么了,他闭口不言,差点把人急死。

到家后,她跟着沈司珩进次卧,看着他拿上换洗的睡衣进浴室,全程没有一句话,她不想每次闹矛盾吵架,他都是一样的处理态度,于是冲到前边拦路,“沈司珩,你有话不能直说吗?”

“你想让我说什么?”

“当然是你生气的原因啊。”

沈司珩冷笑:“我们认识十年,你连我生气的原因都没猜出来,你根本就不在意我。”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方添韵气得直跺脚,“你不喜欢我下班把心思放在工作上面,所以回来的路上我跟客户聊天忽略你的感受,你才生气的?”

“不是。”

她继续猜,“那是我没吃你买的关东煮?”

“不是。”

方添韵更懵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是男人吗,能不能给个痛快。”

“自己想,”他抬抬下颚,“让开,我要洗澡。”

方添韵用身体挡住门口,“告诉我你生气的原因,我就让你进去。”

“我说了,你自己想。”

“有话直说不行吗,猜来猜去的好累。”

沈司珩阴沉着脸,搂着她的腰带进浴室,“不走就一起洗。”

“砰”的一声,关门的大力声吓得她花容失色,“沈司珩,你不讲理!”

沈司珩将她困在怀里动弹不得,在她没回神前,吻如雨点般落下。

与往日不同,他这次带着强烈和不可抗拒的占有,像极了要把猎物吞入腹中的野兽。

吻渐渐变温柔,天旋地转之后,她靠着冷冰冰的墙面,挣扎间手臂碰到花洒开关,浠沥沥的凉水打湿两人单薄的上衣。

水很快转热,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滴进衣领深处,他们就在这冰火交替间感受一时畅快。

灯光穿透朦胧,水汽凝结成珠,狭窄空间里不规律的呼吸终于平缓。

沈司珩咬着她的耳垂,一字一句呢喃着:“添韵,你是我的。”

方添韵的视线渐渐聚焦,还没有从‘他怎么在浴室放小雨衣’中回神。

她不敢直视镜子中狼狈的自己,等气喘匀了,搂着他的脖子拉开距离,接着方才未解决的话题,柔声细语问:“我到底哪里惹你生气了?”

餍足的人心情有被安慰到,微微扬着唇角,语气中仍是佯装生气的调调,“为什么删你和聂瞻的聊天记录,难道有什么秘密怕我发现?”

“我没有删!”

沈司珩报复性地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都被我发现了,还敢撒谎。”

“……”

她删了吗?

她不记得自己删了啊!

洗完澡换上浴袍,方添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手机。

果不其然,她和聂瞻的聊天记录真的被清空了。

“不会是你拿我手机的时候删掉了,反过来贼喊捉贼吧?”

“我有那么无聊?”

“万一呢,我可不能平白无故蒙冤受屈。”

他耐着性子反问:“我删这东西对我有什么好处?”

“刚才洗澡……不是好处吗,”方添韵拉紧浴袍领口,“我到现在腿还疼呢。”

沈司珩笑得不怀好意,“我帮你揉揉。”

她一巴掌拍开使坏的手,看他说生气的原因不像开玩笑,但她仔细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并未寻到一丝删聊天记录的蛛丝马迹。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我不喜欢微信挂红点,或许是我删公众号推送消息的时候,不小心滑到了他?”

“这个解释哄哄小孩还差不多。”

“我的习惯你知道的呀,”方添韵知道自己再怎么辩解也没用,她看了眼时间,咬牙决定,“我现在联系他,让他截图最后一次聊天内容给你看。”

沈司珩立刻认怂:“不用,我信了。”

“你这句话说得好牵强,不行,我今天必须证明自己的清白。”

沈司珩怕了她,“我信你是真的爱我。”

方添韵嗅到不对劲的地方,眯着眼看他,“以前我身边出现追求者也没见你这么紧张,何况他只是送了下午茶,帮我打车的费用我当天就还给他了。本来就是清清白白的关系,你居然莫名其妙冲我发火,你们有仇吗?”

“没有,”他苦笑道:“只是他比我优秀,我怕你动摇。”

“我们认识那么久,你还不了解我是什么人吗?我哪能因为几个钱就变心啊。”

“嗯,我知道你不会,是我想多了,”沈司珩揉着她的脑袋,转移话题,“话说你都高中毕业了怎么还能长个子,当年同学聚会,我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是不是那几年偷吃了什么补品?”

“我发育得晚,不行啊!”

他盯着某个不可描述的角度,品味道:“挺好的,我很喜欢。”

“沈!司!珩!”

“我夸你呢。”他立马认怂,不敢再惹她炸毛。

情侣间打打闹闹,这个小插曲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方添韵第二天上午到店里时都忘了聂瞻要来接将军。还是昨晚值班的小爱告诉她,杜瑞一大早办完手续,结完账带着将军回家了。

“聂先生没来?”

“没有,应该是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小爱感叹道:“大人物忙得满世界飞,普通人根本没有机会遇到,更别提什么擦出爱情的火花了。”

“怎么就爱情火花了?”方添韵不懂她的脑回路。

“你没看电视上演的吗,灰姑娘不小心剐蹭了男主的豪车,或者两人以撞车之类的方式相遇,自此,男主对她一见倾心,无法自拔,拉开爱情的篇章。”

方添韵拍拍她的肩膀,从抽屉里拿出发抓,盘着发不忘跟她科普:“车被剐蹭,正常人的反应是报警,联系保险公司,跟当事人索要理赔。”

小爱忍不住打断她,“你不懂,这叫偶像剧的浪漫。”

“哪里浪漫了?车被剐蹭,一大堆手续要处理,烦都烦死了两个人还有心情谈恋爱?”方添韵一本正经地笑笑,“偶像剧可以下饭,但切莫带入现实。”

小爱冲她挑眉,眸子里闪烁着莫名的光,“但我觉得,聂先生会是这样的人。”

额……被人剐了车就爱上的偶像剧男主?

莫不是有什么受虐体质的大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