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迈着胜利的步子回去自己院中。才一进大门,她就命钟妈妈去把张菊儿院里的一众丫鬟婆子们全部叫来。这是准备要大清理了!
这一日,对二夫人来说,是她真正掌权二房的一个开始。
陈家的大儿媳妇,郑巧娘,是老夫人亲弟的女儿,老夫人疼她信任她,让她管了整个后宅。
正如二夫人对老夫人所说的那样,他们二房所有下人全是大夫人指派的,管院的,看门的……她堂堂一个二房正室,竟连一个自己人都插不进去。
这一回,借着打倒张菊儿这个蠢妇,她顺便也可以将大夫人的人一并驱除出去,所谓一箭双雕正是这样!
今天将近巳时的时候,太阳终于从厚厚的云层中冒出头来。满地的霜融了去,天暖了起来。
陈初兰梳着两个小辫,身穿一件绣着小碎花的大红棉袄,像个粉布娃娃一样乖乖地坐在床边。她看着杏子提着熄了火的炭盆出去了。于是,跳下床,走向边上站着的柳芽。
柳芽今年六岁,因为心智较同龄孩子成熟一点,且做事稳当,就被选进陈初兰的屋子,成为她的一个丫鬟。
“柳芽,”陈初兰向她问道,“打听到了吗?昨夜前院发生了什么?”
柳芽弯弯的眉眼,圆嘟嘟的脸盘,看起来极为甜美。她摇了摇头,道:“回姑娘,打听不出来。前院的人先是被夫人给关了起来,之后一个个地被叫去夫人那里问话,奴婢根本就找不着人问。不过,”她补充道,“听门房二狗子说,他昨晚起夜时候看到一个男人从偏门偷偷溜进来了,他本想叫的,却给他娘捂住嘴拖下去了。他娘说他看花了眼,哪有什么男人。但二狗子指天发誓跟我说,他绝对看见了。”
门房的二狗子,今年和陈初兰一样大,也是五岁,和柳芽玩得极好。
柳芽昨夜也被前院的吵闹惊醒,她说完这话后,就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陈初兰,问道:“姑娘,莫不是昨夜前院遭贼了?”
陈初兰拧眉沉思片刻,然后摆了摆手,道:“大抵是这样吧!不过看样子,夫人不打算张扬,毕竟我们宅子里遭了贼,多少也会让外人胡乱嚼舌根的。”
陈初兰的这番话,柳芽听的是似懂非懂。为什么宅子里遭了贼,却会让外人乱嚼舌根?她偏着脑袋瞧着陈初兰,见她粉团团的脸上也露出一种迷迷糊糊的表情,顿时明白其实她家姑娘也是不明所以,那番话不过胡乱说说罢了。
虽不解,但柳芽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道:“奴婢晓得的,这事奴婢打烂了咽肚子里,绝不再说。”柳芽可是清楚地记得早上她向杏子问起昨夜之事时,杏子瞪着她吓唬她说若再提及这事,就把她的嘴撕烂了去。
柳芽一大早被杏子吓着,却想不到她家姑娘对这事好奇的很,绕开了杏子,叫她偷偷出去找人打听打听。姑娘的话岂能不听,而且这姑娘虽比她小上一岁,但肚子里装的东西可比她多得多了。
却是陈初兰在柳芽面前装出一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孩童模样,其实心里头早已在翻江倒海了。
把柳芽所说的,和昨夜所听到的尖叫吵闹声联系在一起,她肯定前院的张姨娘是偷人了!
这可太令她震惊了!
陈初兰知道这张姨娘风骚又迷人,肯定是个守不住的女人,但她绝对料想不到,张姨娘竟会饥渴到这种地步,居然就胆大包天在父亲进京赶考的时候干出这样的事!才不过半年而已!若说父亲一去三年五载,张姨娘受不住寂寞,主动出去勾搭男人,这她倒觉得颇有可能,但是现在这样……
陈初兰深吸了口气。她联想到昨夜她亲娘的镇定,按说前院突然传出那样的声音,她就住在后边,说什么也该派个人过去瞧一瞧的,但是没有!而今天一大早,她就离开了,说是给夫人办事去。平日里,她都是等夫人从老夫人那里回来后,再带上陈初兰一同过去的。
陈初兰揉了揉太阳穴,她明白了。这个张姨娘,是钻进夫人的套子里了!回想起四个月前,夫人带上张姨娘和她的亲娘,一齐前去安元寺为父亲祈福。陈初兰不禁就无声地叹了口气。内宅外男不得入内,庭院深深,张姨娘如何能有机会遇上其他男人?恐只有那时,她才能碰到那个奸夫吧!
夫人看透了张姨娘的本质,下了一盘好棋,于是张姨娘步步被套。或许头几次通奸,她还小心翼翼,但眼见着次次风平浪静,她的心就粗了起来,胆子也更大了起来,结果,于昨夜被根本就对此事了如指掌的夫人给抓了个正着。
陈初兰爬回床上,又乖乖地坐好。她的视线透过窗子向外望去。外边前头中门过去,就是张姨娘所在的前院。她想着,夫人真真是个厉害的人,这下子,不但彻底拔掉了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还狠狠地扇了老夫人一巴掌,当然,还有极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夫人她终于可以借着“下人看门护院不利”,将大夫人在二房中的人一并除去,让自己正式掌权二房!
陈初兰闭上眼睛。这就是她的嫡母!一个可以隐忍多年,最后一击要害,令敌人当场毙命的女人!
而她的亲娘,跟在她的嫡母身边,选择做一个忠心耿耿安安分分的奴才。
陈初兰心想,希望她的嫡母莫要有朝一日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吧!
“哎哟,我的姑娘啊,”正是陈初兰坐在床上想七想八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门外响了起来。
陈初兰抬头望去。
只见门帘掀开,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女人一摇一摆地走了进来。这个女人,许是年轻时候吃过苦头,一张脸粗糙不堪,且因为本身五官不够出众,乍一看,整个人显得不太入眼,但是,她涂脂抹粉,衣着又鲜亮,细瞧之下,居然还有那么点成熟女人的韵味。
陈初兰不经意地皱了皱眉,但马上就跳下了床,笑道:“妈妈,你怎么来了?”
这个女人是陈初兰的奶娘!姓章。
她进陈府的时候,五个月大的儿子才刚刚夭折,为了不回奶,她硬是忍住了眼泪。说起来,这毅力也够令人佩服的。当初她在二夫人面前规规矩矩,轻声细语说自家历代都是老实的佃户,因这两年收成不好,家中又有两个闺女要养,她就自愿求请作府里姑娘的奶娘,只为能铺贴点家用。二夫人瞧她低眉顺耳的,就把她留了下来,让她作了陈初兰的奶娘。
陈初兰吃了她的奶,长得倒也壮实。
富人家雇了奶娘,若无意外,多会叫她跟着哥儿姑娘一辈子。奶娘虽是奴,签了终身契,但仁义点的富人家基本上不会去苛刻她,相反,好吃好喝还少不到哪里去。
所以,陈初兰的这位章妈妈,现今瞧上去,哪还有一丁点儿五年前那面黄肌瘦的模样。
章妈妈走到陈初兰面前,却是先扭头斥责在边上站着的柳芽:“只吃东西不去干活的死丫头!我进屋来就瞅着你放姑娘在床头坐着,自个儿却站着歇息,小姐不懂事宠你,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宝,啥也不用干不成?!去!还不快给姑娘倒杯热茶?!”
柳芽被章妈妈骂得浑身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终于等她一声喝令,不再骂了,柳芽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同手同脚跑到桌边,拿起茶壶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秒,却又想起了什么,赶忙放下,然后人朝门口快步走去,边走边道:“没热的了,我这就去叫张婆子提壶热水过来。”
“站住。”陈初兰一声厉喝把柳芽给制止了。她的脸都是黑的,盯着柳芽道:“我说我要热茶了吗?你急匆匆地跑个什么?!”却是这斥声才刚一落下,她就转身抬头看向章妈妈,变脸如变戏法,一张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孩童的声音稚嫩地响起:“妈妈,我不吃热茶呢!”
章妈妈的一张脸瞬间僵住,看着冲她笑得犹如年画上的抱鱼小童的陈初兰,竟是微张着嘴,半晌发不出个声来。
却是片刻,陈初兰突然懊悔地一拍脑袋,道:“哎呀,瞧我,我虽不吃热茶,妈妈可是要吃的呀!”说着,她转头冲着站在门边的柳芽喊道,“柳芽,去叫张婆子提壶热水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柳芽大声应道,然后迈着碎步,急急地跑了出去。
“妈妈,坐呀!”陈初兰一双小手抓住章妈妈的一只大手,直把她往边上的椅子上拉。这瞧起来,孩童的憨样十足可爱。
章妈妈愣愣地,直到坐下后都没缓过神来。莫不是她多心了?刚才的姑娘……怎叫人觉得怪呢?
而就在这时,陈初兰甜甜地问了:“妈妈,你来我这儿做什么啊?”
似乎刚才发生的小事把章妈妈原来的打算全给打乱了。但见到陈初兰一如往昔甜甜的笑容,她放松了下来,之前那一种莫名的怪异感被她一挥而去。
她一拍掌,心里头憋着的话顿时如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就从嘴里往外蹦:“姑娘啊,我接下来说的话可是为了你好,你可要牢牢记住啊!昨夜前院发生大事啦!瞧我们姨娘都一大早的被夫人叫去做事。这说是做事吧,其实呢,还不是去把前院那个小妖精给接过来!前院那小妖精跟她娘一个德行,想想从前她就没少给咱们脸色看,这要是让她过来,还不闹翻了天去!姑娘,你可得咬紧了牙,死都不能让她过来!去吵去闹,闹到老夫人那都不能让她过来!”
陈初兰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的奶娘。她自然明白她的奶娘讲的是什么,却是一脸不解,极其困惑地问道:“妈妈,你在说什么啊?”
“咳!”章妈妈重重地咳了一下,道,“张姨娘怕是活不成了!夫人一大早叫我们姨娘过去,就是叫姨娘照顾那个小妖精!夫人这是要把那小妖精放在我们这里养!”
陈初兰一副惊骇的模样:“张姨娘为什么活不成了?!”
章妈妈一脸鄙夷地道:“那是因为……”
“章妈妈!”一声厉喝陡然在门外响起。章妈妈和陈初兰回头。门帘掀开,门外站着的,竟是她们姨娘最看中的贴身丫鬟翠儿!而站在那翠儿身边的,就是章妈妈口中一次次提及的“小妖精”,张姨娘唯一的女儿,陈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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