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准备怎么进入?你不会认为你在哥尤的那套还能起效吧?”费切尔冷冷地说。
西德尼却很捧场地问:“是祭司阁下曾经提到过的‘木马屠城记’吗?”
玛琳有点尴尬地说:“那只是我编的一个比喻。方法虽然很老土, 但只要能够起到作用,就是好方法。”
“你是认为我无法强攻下纳特西亚?”费切尔危险地看着玛琳。
玛琳用很认真的表情回答他:“诺克森拥有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攻城能力,而马尔维诺的军队却是一支适应平原的骑兵队伍。马尔维诺这个国家从来没有建立起过像纳特西亚城这样的高大城墙, 他们没有经验, 我想大概也无法利用好这个优势, 所以我是相信我们能够攻下纳特西亚的。”
玛琳转回了话题,说,“但我偶然听说了一条可以通往内城区的隐秘的通道,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利用它?”
费切尔和西德尼各自整合士兵,先攻入了纳特西亚外城区。
纳特西亚外城区是没有高大围墙的平地,建筑也比较低矮,防守很难。马尔维诺军几乎没有留下多少人防守, 他们将外城区搜刮一空, 全军转移到了内城区里。
经过了马尔维诺军队的劫掠后,这里的许多建筑遭到损毁, 纳特西亚的居民能够逃走的,也都已经逃离了。国王军和费切尔驱散了剩下的流民,在外围的建筑上架起弓弩和防御工事,整理出一片营地。
费切尔和西德尼各自征调士兵,组成了第一梯队,以步兵方阵为主,将集中攻击纳特西亚城的西南侧以及东南侧的两个城门。
军队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他们在营地上用木头搭建攻城车和投石机的底座, 军营中此时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工场。
而另一边,玛琳也为潜入纳特西亚开始了准备。
为了防止泄密,除了玛琳自己, 费切尔和西德尼,几乎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接下来的计划。
玛琳从白花骑士团挑选了二十四名战斗力最为出众的骑士,她在进行召集这些人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他们将要去进行什么任务。可当白花骑士们听说玛琳也会一起执行任务,不约而同的站了出来,踊跃地请求加入。
最后玛琳确认了人选,那些被玛琳淘汰掉的白花骑士们还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玛琳曾要求菲利多留下,但论起固执和任性,她实在不是这位大少爷的对手,菲利多顶替了切诺格的位置,也加入了这支小队。
半夜的时候,玛琳将这群人召集到了一起。
“全部人换上轻甲。”玛琳告诉他们,“除了武器尽量不要携带其他重物,如果太重,你们会沉到水里去。”
玛琳带着他们,趁着夜色往外城区的贫民窟前进。训练有素的白花骑士们在脱下重甲后,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在黑夜里和黑暗本身融为了一体。
就在这个时候,有白花骑士们发现这个队伍中好像多出了一个人。
“马车夫汉克?你怎么会在这里?”有人惊讶地发问。
他们自认为是白花骑士团中最出色的战斗,才得到了和祭司一起执行这次特殊任务的机会,这个汉克不过是治疗师瓦尔德的仆人,凭什么也能和他们一起参加战斗。
玛琳带着他们到达了贫民窟的水渠旁,水渠中泛着波纹的水面映照着月光,这个时候,玛琳才对他们说明了今天的计划。
“当初盖涅门堡发生混乱,牢房中有大量的罪犯沿着水渠逃走了,汉克在混乱中和其他人散开,被水流冲到了这里。纳特西亚的地下水渠错综复杂,为了能够尽快找到路,我们需要汉克来为我们担当向导。”
“这么说汉克是盖涅门堡的囚犯?祭司大人,那他根本就不可信。”
汉克虽然听不到,但他感觉到骑士们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恶意是不需要语言就能够感受到的一种氛围。
他瑟缩地后退了两步,眼巴巴地看着玛琳。
“如果你们相信我,就不要质疑我的决定,汉克是否可信,我比你们更清楚。”玛琳冷冷地说。
在经过了一些事情后,玛琳已经不需要苦口婆心地劝说就能让人接受她的命令了,她的命令就是一种保证,骑士们不再质疑,纷纷将武器背负到肩膀和背上,一个接着一个,沿着水渠边缘沉入了水中。
菲利多这才知道了玛琳的计划,他知道玛琳向来大胆,在经历过太多惊吓后,他现在已经很懂得如何淡定地处理这种情况了。
他先下水,然后把玛琳接下来,顺便悄悄地问她:“可是,那是因为当时盖涅门堡的水闸被打开,导致水渠干枯,这才罪犯们得到了机会。现在盖涅门堡的水牢一定已经重新注满了水,我们从外面怎么可能打开闸门?”
这一段时间,汉克跟着瓦尔德神官学了一些简单的词,但他的基础很差,所以表达能力还是很弱。瓦尔德花费了大量的力气,才能勉强能够和他进行交流。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从汉克那里得到了这个让人意外的信息。
玛琳说:“汉克当时被水冲走的时候,发现与水渠相邻的就是水牢最底层的地下暗室通道,那个通道通往的水牢的控制中心,和水渠之间只相隔一层石壁,如过暗室有稍微大一点的响动,水渠的这一侧墙壁上都能感受到声波的震动。按照我的推断,按照现在的制造工艺,这个石壁没有理由能够支撑住这样强大的水压,所以,一定有类似魔法或者是魔法道具的设置来对它进行保护。如果魔法不能打碎它,那我们还有弗伦恩。那个薄弱的石壁,就是我们将要去突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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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时候,第一次攻城战打响了。
沉重的投石机和攻城车被组建起来,用牲畜拖拽着,在步兵方阵的保护下一点点向着城墙推进。
警钟声响起,城墙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头,借着微亮的晨曦,雨点一样的弓箭从上空降下。坚硬的箭矢砸在密集排成铁壁的盾牌上,发出叮当错落的声响。
不断有人倒下,但并没有阻碍住他们的脚步。当太阳出现的时候,城墙上的人发现在他们前方的地面上,出现了他们从未见过的巨大物体,那是他们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为庞大的投石机。
“现在已经不是七百年前了。”费切尔远远地望着战场,发出冷冽的轻笑声。
在那个魔法师被神职者打得落花流水,不得不屈辱求全的年代,他们魔法师被嘲笑是腐坏的长毛象骨头,他们早就应该和长毛象一起灭绝,残留的骨头除了成为摆设毫无用处。而现在,停滞不前的人换成了他们,他们曾经加诸在魔法师身上的形容,全部返还到了自己身上。
在纳特西亚城建立后的这一千多年里,纳特西亚城的城墙再也没有改进过,这里人认为这高耸的城墙已经足够完美,它厚重的壁垒不会被任何攻击击溃。但他们却从未想过,在城墙没有变化的这一千多年里,人、还有人手里的工具,却一直不断地前进着。
整整两排的投石机被架了起来,如同随时可以吐息的火龙,虎视眈眈地看着城墙。
“魔法准备!”
一声令下后,投石机里的石头燃起了可怕的火焰。
“放!”
拖着黑色摆尾的巨大火球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呼啸的破空声和太阳一同升起,像是一颗彗星坠入了纳特西亚的城墙之中。
这是人类能够造成的最大的声音,它让整个城市都在跟着它的节奏震动。巨大的攻城车在投石机的掩护下抵达了护城河边。指挥官大喊一声,砍断了绳子,树立在攻城车上巨大木头梯架轰然倒下,越过护城河,在城墙和地面之间架起一道巨大的桥梁。
如同蚂蚁一样的士兵们手持武器和盾牌,冲上了云梯。
不管是哪一方,不断有人坠落和死去,战斗的呼唤声形成强大的回震,撼动着这个有着一千七百多年历史的古老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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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遭到国王军的攻击就稍显颓势,马尔维诺军仅仅用两波弓箭就将他们的攻势完全击退了。
但和国王军相比,诺克森军的可怕攻势却让马尔维诺的克莱顿王子感到了威胁,他不不得不调用更多的士兵,补充西南城门的损失,将这道防线严守住。
攻城战是持久战。这场战斗从凌晨开始,一直持续了整个白天。
那可怕的投石机让守城的军队感到一种完全不能抵抗的恐惧感,他们仿佛有用不完的魔法,巨型魔法弹一样的炮弹越过城墙,轰炸在城内或者是城墙上,当刚好击中城墙上士兵的时候,就是一个大范围的爆炸伤害。
克莱顿曾见过这种攻击,这是魔法师擅长的战争技巧,但他知道魔法师的魔力是有限的,只要支撑过几波攻击,魔法师的魔力就会告罄,他们就会获得反攻的机会。
但他现在的对手和之前的是不一样的,他现在的对手来自大陆上最古老的法师塔,他们拥有这片大陆上最厉害的破坏魔法以及这片大陆上最多的魔法师。
魔法师们有序地利用自己的魔力,当一个魔法师感到疲劳的时候,就马上会有人来阶接替他的位置,落下的火焰炮弹就像是不会断绝一样,敲击在城墙上发出可怕的爆炸声。
他们脚下的石头建筑在爆炸中颤抖,克莱顿王子有种错觉——这个屹立了一千多年的古老城墙,也会在这样可怕的炮火之下化成灰烬吗?
克莱顿王子有些绝望地想:至少还有一天一夜,诺克森军队的攻势才会渐渐地放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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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时候,阿尔嘉醒了过来。
虽然战斗的声音让整个纳特西亚都无法安眠,但那并不包括他。
预知者从窗户突然闯入,落在了它的胡桃木栖鸟架上。即使预知者已经不是普通的渡鸦,又跟着乌苏洛林这么多年,算是拥有了一些属于人类的智慧,但它身为渡鸦的一些习惯还是没有消失。它天然地喜爱死亡和腐朽,它会不由自主地去追逐会带来死亡的人。
从前是阿尔嘉,现在……应该是玛琳。
阿尔嘉拿起自己的魔杖,缓慢地踱步到了床边,他沐浴在黄昏的余晖之中,远远地看着仿佛正在燃烧的西南方城墙。
明明已经是很微弱的深秋的日光,洒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温度,可是只用了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他被阳光接触到的地方就出现了红色的斑痕。
预知者嘎嘎地大叫着:“费切尔,你被阳光烧伤了!”
“别叫我费切尔。”阿尔嘉说,虽然他知道那是没有用的,预知者如果能够聪明到能够听懂人的情绪,现在的它说不定已经成为某个黑暗王国的神了,正是因为它太笨了,它才会依然留在这里。
“费切尔,你需要一点魔药,不然你的皮肤会溃烂的。”预知者像个唠叨的小孩一样喳喳地叫个不停。
它很快找到了阿尔嘉常用的魔药,送到了阿尔嘉的面前。
“既然你知道自己不能晒太阳,你就应该藏起来,懂吗?哎,你看我才离开多久,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全身都是伤痕,我都好多年没在你身上看到这样严重的伤了。都是因为没有我的提醒,所以你连躲开阳光都不会了,我真是太重要了……”
“我想多看一眼太阳。”阿尔嘉轻轻地笑着说,“你不觉得潘希莱雅很像太阳吗?”
她还活着的时候,被称为日之魔法师,她带来的魔法仿佛曙光一样照亮了魔法师的世界。
而阿尔嘉是月之魔法师。月亮,是太阳的阴影。
他就是乌苏洛林的阴影,在太阳陨落的那一刻,他就应该跟着一起消失了。
黄昏结束,夜晚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