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24

天边浮现了晨曦的颜色, 那些突然得到公审的消息而匆匆赶到的人这时候才到达。

他们所迎上的是一片排山倒海的人潮,人们朝着空中挥舞着拳头嘶吼,犹如战争中整齐地挥舞着长枪的士兵。

这让迟到的贵族们不由停下了脚步。

他们在外围踟蹰, 询问和他们一起被拦在外面的同类人发生了什么,但是没有人知道具体的情况, 他们无法靠近,又一无所知,内心感觉到了深深的不祥。

此时, 他们站在马车上,视线越过人群的头顶, 正看到一个高大的火刑架被推上了审判台, 那火刑架高耸的顶端还装饰着一枚代表光明的八芒星。

姗姗来迟的贵族们感到了恐慌, 为什么火刑架会出现?难道说, 对里拉切的审判已经结束了吗?

不能这样!他们从来没有真的想要公审, 他们大声喊了起来:“停下!快停下!”

然而这种时刻,被激情裹挟的人潮掩盖了他们的呼喊, 反对的声音被淹没在了这一片呼声的汪洋大海里。

火刑架树在了审判台上, 梯子架在两旁,里拉切被解开了枷锁, 两只手分别被两名白花骑士辖制住。他像一个物体一样被人提起, 两名骑士步调一致地拖动他,要将他绑到火刑架上。

里拉切疯狂挣扎,大喊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做,你们怎么敢这样做!”

他的两只腿就像动物一样蹬踹, 然而在白花骑士的强悍约束下,他能动也也只有双腿,这种挣扎只是徒劳。

里拉切不甘又绝望,难道说,他真的要命丧在这个地方了吗?

就在这时,夜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这声音撼动大地,火盆中的火焰都因此狂舞。

随着这吼叫声,恐惧变得具象化,人们几乎能够闻到野兽口腔的腥臭,风中吹来的血腥的味道,皮肤因感受到那刺骨的寒冷而战栗。

玛琳的瞳孔闪烁着,失声说:“这是龙啸……”

一个明亮的白色光柱突然落在了审判台上,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就在接触面猛然升起了纯白的火焰。

一道又一道,光柱接连落下,纷乱地攻击向审判台上的人。

就在这一瞬,菲利多猛扑向玛琳,他站到玛琳的身体前方,用自己的弗伦恩盔甲作为防御,抵御住了射向她的光柱。

夜色中,远处的景象看不清楚,只能辨认出,混乱从吼声传来的方向蔓延过来。

又是一声龙啸。玛琳隐约地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魔龙阴影,在那周围,站着穿着白色神官制服的的神职者们。以魔龙作为前锋,他们用神圣术分开人群,正在一步步走向审判台。

随着嘶吼,魔龙喷出吐息,冰雪与鲜血的气味随着寒风扑过来,将玛琳的脸击打得一片苍白。

被神圣之火和吐息所驱赶,平民们发出惨叫,四处逃窜,许多人无处可退,碾过了盖涅门堡卫兵的防御线,涌向了审判台和盖涅门堡大门的方向。

在这同时,神圣术的光柱依

然像是雨点一样落下,接连不停,玛琳都无法判断到底来了多少个神职者。审判台上的官员和法官们或是惨叫着逃走,或者直接是躲到了椅子下面。

被束缚的里拉切发出了肆意地狂笑声:“哈哈哈哈,他们来了……你们完了,你们都要完了!”

“退!”在这个时刻,西德尼王子举起王剑,朝着盖涅门堡的方向挥舞,果断地说。

卫兵和白花骑士们立刻行动,玛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菲利多一把提起。

趁着混乱,里拉切挣脱了白花骑士,试图逃走。

玛琳被菲利多扛到了肩上,双脚悬空,她看着里拉切的方向,大喊:“抓住他,别让他逃走!”

这个时候,里拉切的双手已经自由了,他挣脱了束缚,准备投向他神职者伙伴的方向。

这时,他感觉到了腹部突然的刺痛。

他低头一看,看到一段剑尖似乎从他的腹部长了出来,那是一柄镂金装饰的繁复华丽的剑,看起来不像是武器,更像是装饰物。鲜血从金饰的纹路中流动着,一点点滴落在地上。

源自古老的帝王时代的王剑,比起普通的剑来要长很多,现在就握在西德尼王子的手上。

西德尼王子果断地抽回了王剑,在抽出的时候,华丽的剑身扯动他的血肉,带走了更多的鲜血。

被刺穿的里拉切失去了支撑,摇摇晃晃前进了几步,一头栽到了审判台下。

由于恐惧,台下挤满了涌动的人群,在神圣之火和魔龙吐息的逼迫下,他们抱头鼠窜。在这种逃命的时刻,不管脚下遇到什么障碍,他们都会毫不顾忌地踩踏过去——不管是石块、路障,还是人的躯体。

里拉切落入人堆中,没有造成波澜,几乎是一瞬间,他就被人群的浪潮给淹没了。

菲利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扛着玛琳一路奔跑向安全的地方。

而玛琳被他倒着扛在肩膀上,目睹了发生的一切。

人们在慌乱之中,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们可能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能把神职者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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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退回了盖涅门堡。

神圣术轰炸在盖涅门堡厚重的墙壁上,就像是轰炸在弗伦恩上一样,大部分的力量都被无形的屏障抵消了,残余下的力量只给墙壁留下了一点点浅浅的痕迹。

他们躲在这个堡垒之中,耳边是接连不断的炸裂声,仿佛隔了很远的距离,完全无法切实地感受到这就是来自一墙之隔的声音。

玛琳通过瞭望口看向广场。

人群已经四散逃离,现在站在盖涅门堡前的是一支神官的队伍,他们队列分明,正在有序地一队接着一队发起攻击。

接着微弱的晨光,玛琳看到了魔龙。它的双眼被刺瞎了,身体被八匹马束缚着无法动弹。神官们用各种方法刺激和激怒魔龙,于是魔龙胡乱地发动吐息,攻击向连它自己都不知道的某个方向。

在魔龙和神圣术的轮番轰炸下,盖涅门堡的第二道门之外已经变成了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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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水牢里,大神官梅内尼特坐在一张简陋的椅子上,手指放在简单装饰的珐琅茶杯上,听完了监狱长的回报,他放下了茶杯。

“连魔龙的吐息无法打破防御吗?”

监狱长惶恐地回答:“是的,神圣术和魔龙都无法击破盖涅门堡的防御,而他们一旦靠近盖涅门堡的通道,又会被白花骑士击退。”

大神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大神官的处境还算安全。从盖涅门堡的底楼到达水牢,需要乘坐舢板,穿过水道,越过闸门。所以除非将整个盖涅门堡完全拆掉,不然想要强行进入水牢内部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水牢也没有其他出口,这些叛逆的渎神者可以等待,然而大神官却不能等待。

大神官必须快速占领盖涅门堡,不然等到神官们的攻击被魔法师化解掉,他就彻底地陷入了被动。

大神官说:“必须尽快打破白花骑士的防御。”

监狱长犹疑地问:“可是,除了围困,我想不到任何办法能够攻破盖涅门堡的防御。”

大神官却说:“如果无法从外部打破,那么就应该从内部寻找机会。”

监狱长低下头去:“可是大神官大人,现在盖涅门堡的卫兵们已经不在我的控制中了。”

只有水牢的这部分卫兵没有经过更换,还会听从他的命令。

大神官微微笑了,说:“会有办法的。”

大神官站起来,走向了不远处的水渠,他的眼睛穿过黑暗的水,看向深处。

盖涅门堡建造在纳特西亚的高处的一处缓冲平台上,水牢里的水并不是死水,而是人工建造的水渠。

水牢建造在盖涅门堡的后方,也就是上坡处,水渠实际上是高于地面的。如果是自然的流水,当然不可能有这样的情况,因为水的特性就是从高处流往低处。

水渠能够维持,完全是因为矮人在水牢里安置了一个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工匠能够超越的设置——一个永不停歇的水泵。

水泵将水抽到闸门之中,保证水渠的水充盈。不管是雨水丰沛的夏季,还是干燥的冬天,水牢里的水,永远都是这样的深度,从不会改变。

此时,由监狱长的带路,大神官从一条狭窄低矮的通道走向水牢的深处。

他们路过了一些牢房,有人从通风口探出头来,打量着走过去的那两人。

在他们走过去后,有人问:“我看到鬣狗头子了,跟他一起的是谁?”

“不知道。但和鬣狗头子一起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越是往前,路就变得越狭窄和低矮,最后使他们不得不弯腰前进。

最终,他们到达了一扇石门前。

由于地底的潮湿,石门被粘稠的污渍给紧紧地黏住了。

“大神官大人,就是这里。”监狱长说。

大神官掏出一张手帕,擦掉关键位置的泥垢,同时念出了神圣术的咒语,一小团光闪在他的指尖,照亮了石门。

石门的四个角落上,分别刻着四个不同的图案,造型古朴简约,因为时间造成的风化而显得模糊不清。监狱长虽然知道这道石门,却一直不知道上面的图案是什么。

他看向了大神官,发现大神官的神情很淡然,就好像早就知道这上面会有这种图案。

大神官没有回头,但似乎觉察到了监狱长的疑惑,说:“这四个图案分别代表风、火、水和尘埃,在矮人的眼里,这四种物质是构成整个世界的基石。”

然后大神官就不再多说了,他抚摸石门,轻声念出咒语:“睁开你的左眼,闭上你的右眼。”

尘封的石门开启了。